郑金牙又介绍了其他两处铺面。相较之下,还是觉得廖记食铺位置最好。
不过本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心态,乔苓决定三处铺面都去看看。
郑金牙从后堂拿了钥匙,殷勤的为几人引路。
郑金牙名不虚传,一路上天南海北的话题不断。对于乔苓和刘娇娇两个小女娃开店铺做生意,赞不绝口,话语里巧妙的奉承鼓励。
唯独避开政治问题。
第一处去的就是位于西街正中的一个铺面,原先是个成衣铺子。后来经营不善关门了。
乔苓还没进铺子就眉头紧锁,隔壁是个猪肉铺。
天热,大门口墙角的篓子里装着猪下水。腥臭扑鼻,苍蝇满天飞,血水和污水流得到处都是。
在他隔壁开吃食铺子,人家悠闲惬意的挖起一勺布丁,刚要送进嘴里。
几只苍蝇围着这勺布丁准备随时进攻,一股子猪屎味直冲鼻尖。这还让人怎么下嘴…
这画面光是想想都上头。
红英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同样蹙起秀眉,唤住正在开门的郑金牙。
“不必麻烦了,这处铺面不合适。我们去下一家吧。”
郑金牙也不劝说,直接带着去了下一处。
这处便是之前说的廖记食铺。
门面有些脏旧,推开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能搬走的基本搬走了。
乔苓目测了一下,大堂大概五十平的样子。后面有个小院子,还有一口水井。
灶房灶台是现成的,就是脏了些。大堂的墙面也呈灰黄色。看来已经很久没有装修过了。
郑金牙看乔苓眉目舒展,心道这个铺子也许能谈成。
一个劲吹得天花乱坠,租金只要十两银子一月。
红英截断话头,“先去最后一家看看再说吧。”
乔苓转头看向红英,“这铺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刘娇娇偷偷拽了拽乔苓的手臂,冲乔苓挤眉弄眼。一副我知道,你先别说话的神色。
红英平静了心情,对乔苓和刘娇娇说,“先看看下一家再说吧。总要对比过后才知道哪个合适。”
几人又前往下一家。
夏天的太阳像个大火炉,把大地烤得发烫,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人一动就浑身冒汗。
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成了细条。
只有那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出破碎的高叫,真是破锣碎鼓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刘娇娇哭丧着脸,一张白嫩的脸晒得红彤彤的。脑门上的汗珠打湿额发,不停地划过脸颊,顺着下巴脖子流进衣领里。
虽然之前路上引来不少人回头,刘娇娇被羡慕和赞叹的眼神捧得飘飘然。
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之前笑得有多得意,现在被晒得就有多想哭。
刘娇娇拽拽乔苓的袖子,靠过去小声说道:“乔苓,你的斗笠借我戴一会呗。”
乔苓咧嘴一笑,“戴啥斗笠啊,多影响别人欣赏你的美貌啊。”
刘娇娇双手捂脸,欲哭无泪,“我的脸晒得火辣辣的疼,我错了嘛。”
乔苓转过头看刘娇娇的脸,跟猴子屁股一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摘下头上的斗笠递给她。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刘娇娇满脸堆笑,“不敢了不敢了。”
穿过一条街,第三处铺面到了。
郑金牙边开门边介绍。
“这个铺子原本是个小酒馆。经营了好些年,后来他们家儿子当上了官。一家人就搬走随着去外地上任了。这边租金便宜些,八两一月。”
红英皮笑肉不笑的说,“是捐了个官吧。”
郑金牙神色讪讪,“这个…不好说,不好说…”
乔苓心下不耻。歪门邪道,人家寒窗苦读数十载也未必能捞个一官半职,他们只要掏足够的钱就能混个官来当。
古往今来,果然腐败无处不在。
这处铺子乔苓不满意。有廖记食铺珠玉在前,她看不上这个较为偏僻的小酒馆。
乔苓跟刘娇娇耳语几句。
刘娇娇清了清嗓子。
“行吧。今天先看到这。等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再说。红英,你先回去吧。我去乔苓家玩一会儿。”
几人互相告辞分开后,刘娇娇跟着乔苓回家。
“娇娇,我觉得那个廖记食铺挺合适的。闹中取静,周围铺子也干净不会嘈杂。为什么我看红英好像不满意?”
刘娇娇关上房门,随口拿起桌上的甜瓜啃了一口。
乔苓:“……你都不问这甜瓜洗没洗你张口就啃?”
刘娇娇痛心疾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么脆弱了吗。。。”
乔苓端来一盆水,“还能抢救一下。”
刘娇娇愤愤不平的洗干净甜瓜,愤愤不平的大啃了一口。
“你别看红英在我娘铺子里混得游刃有余的,其实她以前可惨了。罪魁祸首就是这廖家。”
红英娘家穷苦,爹娘又懒还好赌。家里穷得连三条腿的凳子都找不到一条。
五岁时被爹娘狠心卖给廖家做童养媳。因为廖家那独子廖二牛小时候顽皮得很,有一次掏鸟蛋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
一双腿都摔断了,虽然找村里郎中接好了骨,但是好了之后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也干不了重活。
廖二牛的父母成天在田间地头忙活,看儿子从调皮捣蛋变得郁郁寡欢,也束手无策。总不能家里活计不做了,成天陪着儿子吧。
后来两人商量了半宿,决定给儿子找个童养媳。一来可以陪着儿子,二来以后不用为婚事发愁。
经人介绍,最后选了红英。花了二两银子,因为红英性子乖巧,长得好看。
廖二牛的父母对红英像亲生孩子一样,从不打骂。红英也感激他们,无论廖二牛如何甩冷脸,红英都笑眯眯的。
两人一天天长大,感情也与日俱增。红英及笄之后两人摆了喜酒,请了宾客,正式成亲。
红英的婆婆有一手好厨艺,红英跟着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成亲第二年,红英生下一个女儿。一家人开心得合不拢嘴。婆婆怕红英难受,还安慰她说别急,儿子会有的。
成亲第三年,公婆决定拿出全部积蓄,给儿子和儿媳开一间食铺。这样一来,儿子也有事做,不至于成天怨自己是半个废人。
孩子就交给两老带着。
红英和廖二牛仔细商量过了,觉得可以试试。红英经常被请去红白喜事掌勺,所以很有信心。
夫妻两租了一间铺子,起初生意并不好。夫妻两不气馁,初心不改,食材价格也很良心。
后来慢慢地,口碑建立起来,生意越来越好。
红英原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公婆丈夫接到舅公家的请帖,邀他们一家去吃婚宴。
红英舍不得生意,只让家人带着女儿去了,自己留在店里。
这一去,家人再也没回来。
红英收到口信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不敢相信。
等看见四具尸体时,红英才放声大哭。
红英暂时关了店门,回家料理家人后事。一开始族里人出了不少力,还安慰红英想开一些。
等后事料理完之后,族人的嘴脸才真正显露出来。
红英这时候才懂得了一个词。
吃绝户。
红英一个寡母没有能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宗族、亲戚,把家里铺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部瓜分光。
红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一手经营的食铺,里面已经换了族人经营。
万念俱灰,被逼上死路。
东市最东边挨着一条河。红英在河边哭了很久,最后毫无眷恋地一步一步朝河中心走去。
从娘家回来的刘夫人刚好在桥上走过,正巧看见寻死的红英。
刘夫人坐在岸边劝了红英许久。红英虽有触动,但是转念一想,任然决定与世诀别。
刘夫人看着端庄优雅,其实骨子里的脾气犟得很。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把沉到水里的红英拖上了岸。
二话不说牵着红英回了铺子。
刘夫人换了衣裳之后,也没说什么。就牵着一身湿哒哒的红英走到铺子里。
“你去随便逮个我铺子里的女伙计问问,你看她们谁没个悲惨往事!你看她们现在哪个不是活得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