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兽漆黑的双瞳一暗,挥了挥手。
洛德森立刻明白,转身离开。
吱呀的关门声引起了唐心的注意。
她抬头,顺着声音的发源处看去,触到严兽幽深的双瞳,立刻又移开了眼。
严兽的眸光愈发地暗沉。
“你怎么突然来了?地上凉,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好不好?”他缓缓地蹲下来,声音轻柔万分,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生怕会再次吓到她,更不敢直接去握她的手,怕再看到她嫌恶的眼神。
唐心麻木地坐在地上无法动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你……君临集团……你是……”
唐心才开口吐了几个字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她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似的哽得厉害,那些深埋在脑海深处的不堪回忆,龙卷风一般呼啸而来,在脑中横冲直冲——
“哭什么?不愿意就滚!”
“会不会很痛?”
“忍着!”
……
“把腿打开!动作快点!”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用力点,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少爷这十个月亏待了你似的!”
……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刺得双眼几乎睁不开的产房来回在眼前交替。
这一瞬间唐心又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屈辱地献出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医生粗鲁地抓着双腿……
无论哪一幕,都让她惊恐,让她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闻到了血腥味……
唐心惨白着双颊,开始头痛,好像有人拿利器在扎她的脑袋一样。
她紧紧抱住头,蜷缩起来,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唐心……”严兽绷紧了身体想扶她起来,却不敢轻易的碰触,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家谈好吗?”
回家?
回哪个家?
有他和沈芳霏孩子的严家,还是她的公寓?
他们什么时候有家了?
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慰藉心里空虚的木偶?
沈芳霏的替身?
他为什么还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发生过一样?
……
唐心心头一片混乱,甚至无法看他。
厚厚的羽绒服将身体裹得密不透风,身体仿佛被火炉包围着一样,热得发烫。
然而心,却是冰凉的,胸口被生生地撕出一个洞,寒意从骨髓里涌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能听见血液结冰的声音……
不行。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
会想起更多可怕的回忆,会崩溃的。
唐心惨白着脸,猛地撑着墙起身。
起身的动作太快,麻痹的双腿不听使唤,重重地崴了下,整个人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撞到栏杆上。
严兽眼明手快伸手把人扶住,紧张地去摸她的腿,想看看有没有摔伤。
啪——
刚没碰到,唐心不一掌重重地挥过去拍开了的手,闪到缓步台离他最远的角落去。
严兽持着她半隐在黑暗中过于灰白惨淡的脸色,和那双幽黑空洞,布满了惊惧惶恐的眼眸,这一瞬间深切地体会到了天崩地裂是什么滋味——
他最害怕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还是发生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活到三十岁,严兽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慌过,心头仿佛被利抓撕扯一样裂痛。
他深吸口气,稳住心绪,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却不敢再轻易地伸手碰触她,“唐心,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不管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没有回应。
唐心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如同被抽掉灵魂的娃娃。
严兽看得心头生起绞痛,烦躁地扯领带。
他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从未有过败绩,更不曾出现束手无策的情况,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办法解决。
可是,却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手足无措,一点办法也没有,完全无计可施。
两人就这样僵滞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没有动作,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唐心终于慢慢地缓过神。
她转头,朝严兽看去,眼神停留了不到一秒,又惊惶地撇开。
什么也没说,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出口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严兽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
触到唐心煞白着脸色的惊骇眼神,硬生生僵住,无力地垂落,漆幽的瞳瞳彻底暗了下去。
唐心整个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混乱得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里,离开严兽,离开这个让她想起过去那段晦涩记忆,会重新把她拉回恶梦里的男人!
她疾步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迈得很急,跌跌撞撞的,看得紧紧跟在身后的严兽心惊胆颤。
“小心点,别摔了,你身上的伤才刚好没多久……”
严兽的话,并没有让唐心放慢脚步,反而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脚下没踩稳,直接栽倒下去!
严兽倒抽了一口寒气冲上去,抱住倾倒的女人,踉跄着滑了好几个台阶,背重重地撞在栏杆上,才总算是把身体稳住。
“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顾不上后背传来的找刺痛,严兽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检查怀里的女人有没有受伤。
唐心撇头避开他的手,狠狠一推,直接把严兽给推开了。
过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身体往后趔趄,撞到墙上,脚踝扭到了,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身体又软下去。
“小心!”严兽第一时间冲上去把人扶住。
唐心想要甩开他的手,这一次却没有成功。
“别拿自己的身体乱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严兽不容抗拒地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放开我……”唐心声音抖得不像话,如同风中悲鸣的落叶一般。
她挣扎着,想要从严兽的怀里下来,却被他的一双铁臂死死地禁锢着,无法动弹。
隔着衣服源源不断传来的高热体温让唐心惊恐得厉害,脑中又是一顿混乱的画面横冲直撞,一头的冷汗。
她的头又开始刺痛,像是有人拿利器在狠狠地扎刺一样。
“放开!别碰我!”唐心突然失控地吼叫,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根本就没办法保持理智,更不可能有余力思考。
她大叫着,又踢又踹,像个疯女人一样,拳脚不信守朝严兽的身上招呼,扑上去咬他,双眼因恐惧而充血通红。
可不管她怎么挣扎,把严兽的脖子咬得血淋淋的,他都没有松开,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她不放,“你冷静一下……”
唐心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怎么可能冷静?!
这个男人,为了跟沈芳霏的那点私情,从五年前就开始算计她,从远在英国的陆昊廷入手,一步一步,渗透到帝豪集团,将她推到万劫不复的绝境!
什么一见钟情,心心念念惦记了八年。
还有她十七岁时的照片,书房里收集的那些东西……
假的!
假的!
假的!
全是假的!
她就是他和沈芳霏联合起来欺骗沈云锦的工具而已!
他跟唐秉军、陆昊廷,根本就没什么两样!
一丘之貉,全是把她当成棋子利用,直至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为止。
唐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心好像被撕扯成无数的碎片,再也拼不齐整,一片血肉模糊。
眼泪,决堤般涌出,模糊了视线。
一秒钟都没办法跟严兽继续呆着!
再跟这个男人呆在一起,她会崩溃的,彻底地崩溃!
不行!
不能再让自己陷入五年前那样的状态。
她还有依依要照顾!
她不能倒!
绝对不能倒!
深深地吐纳,唐心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头实在是痛得厉害,完全就没办法停止。
不但没有停止,还发展到了连眼睛都刺痛,身体也像被扭曲了一样,隐隐地疼起来。
她咬牙忍着,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灵魂的颤抖,“放开我……严兽……放开我……你放开我……”
到最后,唐心几乎是在哀求了。
严兽却仿佛没有听见似地,死死地抱紧,一秒都不敢放松,害怕一松手,就会彻底地失去怀里的女人。
迈着修长的腿,一步步拾阶而下,每一步,都踩得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