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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鱼刚醒来时脑子里像有根尖刺翻搅,他看到司马峥这身磕碜的惨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阵要命的钝痛缓解时,神志回炉,记忆停格在他将司马峥的腿打断那一刻。

后面有人追赶,小孩稚嫩的咆哮声自山林左上方传来,然后就是大石头惊天动地的翻滚声。

司马峥将他搂紧了些,眼底的苦涩笑意中夹杂了一丝让人头皮发麻的偏执。

何子鱼很冷漠地想:“跑这么利索,腿好了?”

怪他下手太轻。

原本他是想将司马峥碎尸万段的,但一想看到这人站在他面前一副引颈就刃的样子,他就膈应得发慌。

这虚伪的家伙知道廉耻两字怎么写么?

他最终没杀司马峥,因为轻易让这人死掉反倒便宜了对方。

但司马峥好像变了,任他拳打脚踢得多厉害,不仅不反抗,第二天照样笑着来找他,然后带着一身新伤回去。

都封侯拜将的人了,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他何子鱼又不是什么神仙再世,曾经也像垃圾一样被这人抛在雪泥地中,他求过哭过寻死觅活过,这人照样该利用利用,该威胁威胁。

那双宛如看蝼蚁一般的冰冷眼神,他记得深刻。

所以,一个曾把你当蝼蚁般凌辱践踏的人,会对你动心?会把刀挥向你的亲人?

一想想这些年的遭遇,他脑子清醒了——这人又要演深情。

他如今穷途末路,思忖自己除了这具身体好像也没其他东西可图谋,所以司马峥这是打算将他……拿去讨好达官贵人?

何子鱼当时只觉得好笑,他一边笑一边将匕首刺进司马峥脚踝,然后猛抽刀扎进自己的心口。

可惜没死成,那么现在是干嘛?

他扫视山林的视线落在扬起的棍棒上,瞳孔一缩,瞬间从司马峥怀里挣脱,并一把将对方朝棍棒下推。

司马峥一脸愕然的往后倒时,何子鱼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眯着眼睛看向楼轩。

楼轩将司马峥掀到一边,飞出去的人狠狠砸在一块三丈高的石壁上,落地时狠狠吐了口血,没待缓解那阵剧痛,颤身缓慢地向何子鱼那边爬行,眼底血色被一层水光覆盖。

“小鱼,跑……”

詹屏在上方山林喝道:“他是血楼阁主!你打不过的,快跑!!”

何子鱼觉得离奇: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人竟然凑在一块,他倒下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楼轩的棍棒朝他心口挥来。

何子鱼冷笑,在对方棍棒临身之前将长刀往脖子上一搭:反正活着也没什么东西好留念的,既然要他脑袋,拿去好了。

在利刃碰到脖子时,对方愣了一下,棍棒灵活地往上一挑,飞速将他手中的刀掀掉。

何子鱼手腕被棍棒重击,他觉得疼,但脸上宛如死水一般平静。

司马峥目睹这一幕后瞬间窒息,他圆睁眼望着何子鱼脖子上的一丝血线,心口如被碎裂般怆痛起来,突然剧烈咳嗽,不断咳出的鲜血衬得他苍白脸色格外醒目。

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

司马峥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好像印证他猜测一般,何子鱼抬手攥住棍尖,往自己的心口放。

他了无牵挂一心求死的样子让楼轩头痛不已。

“你不该这样。”能止小儿夜尿的血楼主人板着脸道,“你要热爱生活,即使面临绝境也要拼命活下去,像一棵长在悬崖缝里的树,以你满是求生欲的根穿破岩石,哪怕是一点尘埃,也会作为你生长的养料。”

何子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楼轩严肃道:“现在,请你拿起刀。”

何子鱼不为所动,这让楼轩狠狠受了把刺激,不由得语气严厉。

“拿刀!”

何子鱼终于动容了一下,他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位个危险人物,心想道:“他怕是脑壳有病。”

楼轩被他看智障的眼神搞得心火大盛:“你首先得想方设法的活下去,我才有杀你的意义!”

何子鱼耷拉下眼皮时翻了个白眼,这一翻把楼轩气得倒仰。

来血楼买凶的人是自己没法杀掉仇人,既然都上升到买凶的地步了,那说明对方不管怎样都很惜命所以才会让人狗急跳墙。

要是目标自己都不想活了,也就没必要买凶。

谁会雇凶杀一个说不定明天就想不开自己嗝屁的活尸?

楼轩想起牺牲的那么多杀手,想起自己为了围堵这人昨晚吭哧吭哧爬到山上吹的半夜冷风,想起司马峥一伙人为了护住这家伙拼死挣扎的场景,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

他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何子鱼这狗东西忒不识好歹。

一股熊熊烈火自心头窜起,楼轩费了很大劲才忍住没咆哮出声,他将满身挂彩的司马峥和小山上的两颗脑袋瞅了好几遍,他从这三人身上找到了作为人的求生欲,借此压了压惊。

乐生惧死,这才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看向何子鱼这个不正常的人类时,眼神里就带上了一丝责备:“你看看他们,多希望你活下去,你再看看你自己!”

何子鱼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渐渐深沉。

这货到底是来杀他还是来度化他?

他掀起眼皮瞅了对方一眼,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瞅着他。

楼轩眼前一亮。

就见何子鱼抬了抬手,楼轩心想:“来了!”

他手上蓄力,准备在对方拼死逃命时一击致命,然而下一刻,那只狗爪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楼轩:“……”

这就没了?

何子鱼乖乖站在原地给他送人头。

楼轩缓缓问道:“你不该跑?”

何子鱼又拿看智障的眼神瞅他,并示意他赶紧动手。

楼轩:“……”

他没见过这样不成器的家伙!

“不是,你得有足够多的生存意愿,我才能杀你!”楼轩咆哮道。

何子鱼拿眼神询问:这是什么奇葩逻辑?

楼轩狠狠抓住他肩膀摇晃:“牺牲了那么多人,你要是不反抗的话对得起大家么?你看那边的人又吐血了,他还那么坚定的想带你逃!”

何子鱼面无表情:但这是别人的事,这跟他不想活有什么必要联系?

他忍无可忍的瞧了楼轩一眼,扬手,啪叽一声,楼轩脸被扇到左边去,啪叽一声,被扇到右边来。

詹屏\/小宦:“……”

司马峥:“…………”

楼轩两边脸颊各挂着一片红彤彤的巴掌印,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这家伙。

这家伙又拿眼神催促他动手了。

楼轩从没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人。

“你必须得死在我手上。”楼轩狠狠道。

何子鱼心说对对对,你赶紧动手,不然我自己动手。

“但在那之前,你得产生活下去的强烈意志。”楼轩狠狠咬住后牙槽,“不然显得我像被你利用。”

何子鱼对他刮目相看:虽然脑回路清奇,但这人半点便宜都不想给别人占的性格让他很敬佩。

为了让这人顺利出手,何子鱼点了点头,拎起刀朝对方示意一下,然后就开始狂奔。楼轩眼前一亮,快活的追上去。

何子鱼回头时看到那一脸虽然不怎么瞧得出来,但明显能感觉对方满心欢喜的表情,他怀疑血楼都是一帮傻子。

不然再怎么也不会让这种货色坐上阁主的宝座。

下一刻楼轩提起棍棒挥来,何子鱼立马站住给他打。棍棒在他脑门上一寸处顿下。

“这是干嘛?”

何子鱼掀开眼皮,面无表情的望着对方。

跑也跑过了,该动手了吧?

楼轩纠正他:“这样不行,你得拎起刀跟我殊死搏战,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何子鱼纠正对方:去你妈的殊死搏战。

三只小猫感觉外面诡异的安静了好久,就忍不住从何子鱼怀里探出脑袋,毛茸茸的跟楼轩对视了好几眼后,又缩了回去。

楼轩略一思索,不疾不徐道:“你看,你的小猫离不开你,没有你它们就要当流浪猫,你忍心么?”

何子鱼真想捶死这疯子:又要杀又不杀的,捉弄人好玩?

他决定在死之前先替天行道,免得留这种脑残在人间祸害别人。

长刀扬起,楼轩微微一笑。

上钩了。

然而下一刻,何子鱼缓缓将刀放下,嗤了一声。

他都不想活了,管别人去死。

楼轩急道:“好好的,你突然怎么啦?”

何子鱼给了他一个心如死灰的眼神。

楼轩大惊失色:怎么又这样消沉?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你想想今早的太阳和晚上的星星!”楼轩憋着口气说完,感觉诗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都不想活了,还太阳星星,又不是要上天。

何子鱼无精打采,然后将猫掏出来送给楼轩,三只小猫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屁滚尿流地顺着何子鱼手臂窜回去。

楼轩苦口婆心的劝他,司马峥被詹屏简易包扎过后就带着一身伤艰难的寻过来。

詹屏估摸小宦那一锄头把何子鱼的记忆给找回来了,司马峥找上门无异于送死。

果然,看到司马峥后的何子鱼神色一凉,越过楼轩的肩膀的视线阴冷地钉在司马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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