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刻钟,女王的身形就已经极为虚幻。
“我本是天仙,却只能助你到返元,仙灵桎梏还是要靠你自己了。”女王状若自嘲。
“为什么?”白驹直到此时才能开口成言。
“当时许诺之人已经入了轮回,我岂能食言,约好来世,那便来世。若你感激,只希望你能好好应劫,让我这来世能长一些。”
最后一句话是对白天说的。
这样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无人能阻止。
“师弟,抱歉。”女王笑着解开了老道身上的定身金光。
她身影缓缓消散,归于空寂。
而白天则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知道女王死了,他知道女王刚才耗费的所有气力都在自己体内,化作那浩瀚无边的修为。
“不!”老道长啸一声,想要去抓住最后那一丝虚幻。
宫殿地面之上,些许清光灵焰汇成最后两个字:
“勿念”
“都怪我,我不该跟你说旃檀功德佛已死,不该告诉你末劫已至,只是,只是,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老道毫无形象地大声嚎哭起来。
他伸手去抓那空气中的光影,但什么也没抓到。
“白天,你没事吧。”白驹伸手扶起了半跪在地上的小孩。
“哥……”白天面色呆滞:“我们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如果哥哥刚刚不捂自己的嘴……好像,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不是哥哥的错。
是我的错。
白天没有流泪,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明明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充满力量,但却什么也不想做。
“是我的错。”
“不,不是任何人的错。”白驹能明白弟弟心中的感受。
女王在做此事前没有任何异样,明摆着是知道没人愿意她这样做。
“假如……我不说要提升修为,她就不会……”
几个字断断续续,白天说了好几遍才说出这半个完整的句子。
“她有来世。”白驹安抚道。
“是啊,她有来世,她有来世!”一旁的老道似乎恢复了神气,又开始乱叫起来:“上清!上清!我要去拜求上清!”
他再也顾不上白驹白天兄弟两,身影直接就消失在大殿中。
空空荡荡的宫殿中,只余白驹和白天两人。
两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修为,但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白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必悲伤,不必悲伤,不必悲伤!
从初来封神,到遇到苏玉颜赠令牌,再到女儿国遇见国王,不到十个小时,事情却一浪大过一浪。
只是巧合?
“事已至此,弟弟,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白天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我们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末劫究竟是什么。”
女王在死前已经不理政事多年,现在身陨也只留下了闭关的诏书,对女儿国的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而已。从前如此,今后如此,无需多加记忆。
有些传闻,说有新的应劫之人,但也只是传闻而已。
“从你们说要去女儿国,我就大概猜到会发生什么事。”宝塔化作的白胡子道人看着白驹和白天,眼神中也有些遗憾和同情。
“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白驹不想听他提起这件事,直接转换了话题。
他不让想白天一直回忆这件事。
“老君不见了,那我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宝塔一副高人模样,口中的话语却如同小孩。
“当心他回来了揍你。”
“顺其自然,随心所欲,老君自己是这么说的。”宝塔笑道。
“那你就回来找我们?”白驹有点不能理解。
“毕竟有‘梦中缘’,我们之间也算有很多缘分了。”宝塔看向一言不发的白天。
此时三人正坐在云中,而云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在飞。
“天机雀持续为您导航,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流沙河就在您的左手边,导航已结束。”
“流沙河?”宝塔饶有兴致地看向那歇到白天肩膀上的铜制机关鸟。
“随便看看。”
“是吗?”宝塔似乎对此不太相信。
“唐僧,猪八戒都死了,那沙和尚和孙悟空呢?”白驹随口提道。
“旃檀功德佛是应劫而陨,猪八戒则是寿尽。”宝塔站起身,朝云下眺望而去。
“嗯,只是恰巧时间差不多而已?”白驹笑着看向宝塔。
宝塔此时已经没什么仙人架子,
“你在怀疑什么?”
“你有名字吗?还是只能叫你天地玄黄玲珑宝塔?”白驹问道。
“你可以叫我玄黄。”
“好,玄黄,我问你,最终末劫的消息从何而来?”
“两年前,太极图算出来的。当然,只是算出末劫即将到来和应劫之人出世的地点,没有确切的时间。”玄黄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三位圣人联手了?”
“因为是最终末劫,不再有利益争斗,自不会像三千年前那样。”
“其余人呢?”白驹问道。
“好像是昊天,对,就是昊天建议将最终末劫的消息告知所有金仙之上所有人。”
“所以这个消息是广泛被传播了?”
“也只限于金仙们,修为低微之人知晓的并不多。”玄黄沉思了半晌,考虑着用语的严谨。
“那你们如何确认白天就是应劫之人?”
“天机自见。”玄黄摊了摊手:“这和你们来流沙河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来随便看看。”白驹笑了笑。
当然有关系!
女儿国国王的死,是意外吗?
两人来到封神世界,就被说成应劫之人,然后就得到“修为直升大礼包”。
若白驹白天本就是封神世界之人,那还可以说一声运气真好,此乃天命。可白驹心知肚明,自己两人根本就不是此界之人,从白天被当成应劫之人开始就满是诡异。
太极图能算到两人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封神?这怎么可能?就算它再神通广大,也仅局限于封神此界。
而那没来及问名字的女王的师弟,就正好在看见白天的时候知道白天是应劫之人?
而女儿国国王之前的一句随口之言:“师父只告诉你,却不告诉我”,更说明了问题。
那师弟是被告知的,也就是说,有人卡准了时间点,告诉他,白天是应劫之人。
这同时就意味着,唐僧已经死了。
而女儿国国王和唐三藏的“来世之约”并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这其中有所算计,那进行算计的这个人绝对图谋不小。
女王的师父,正是通天教主亲传弟子,斗姆元君。也是白驹心中第一嫌疑人。
但若是不止如此呢?
甚至说,唐僧的死也是被安排的呢?
封神里面的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类啊!白驹并不忌惮用最坏的猜想来应对这一切。
云层之下,八百里流沙,三千年未变。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白驹往云下看去,随口吟道
“哟呵!好诗,好诗啊!”玄黄打量了白驹一眼:“没想到你这小娃娃还有这般词句功底。”
“只是别人描写流沙河创作的,不是我写的。”白驹笑道。
“我竟从未听过!”
你没看过西游记,当然没听过。
“那卷帘人被封作八宝金身罗汉,他又不住在流沙河,你来错地方啦。”玄黄见白驹往下一直看,不说话,又觉得无聊了起来。
“不是卷帘大将吗?”白天开口问道。
他终于多了几分精气神,但脸上还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自吹自擂罢了,一个卷帘子的小童,也敢自称大将?”玄黄翻了个白眼。
“自家两个师兄,一个大圣,一个元帅,要是说自己是个小童,那多没面子啊。”白驹感叹道。
“哥,有发现什么吗?”
“都说了是随便看看,走吧,换个地方。”白驹摇摇头。
【白天给白驹发来了新消息】
白天:“是不方便当着玄黄的面说吗?”
欸?自家弟弟心情虽然不好,但智力有点进步啊!白驹有点欣慰。
白驹:“没有,是真没发现什么。”
白天:“哥,我总感觉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白驹:“咱么一路都在一起,我看见的事情你也都看见了,我能有什么没告诉你?”
白驹终究还是没把心中的怀疑告诉白天,一来是逻辑上并不确凿,二来则是如果这里面产的层次万一真的极高,那么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安全。
“换去哪?要不我带你们去吧,你这云飞得太慢了!”玄黄似乎很有兴趣。
“去花果山看看?”
白驹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如果这背后真的有人操纵,那么他必然会窥探几人在做什么。
流沙河,花果山,只是一种引蛇出洞的伎俩。告诉在窥探的人,他在怀疑西游,无论怀疑什么,只要有怀疑,那就是怀疑女儿国国王的死有问题。
整件事情来看,似乎没什么明显的破绽,若真有布局者,那必然也是心思细腻者。
心思细腻的人,发现自己的局被怀疑了……或许会出来清理痕迹,或许会杀人灭口,或许会直接放弃……
换句话说,白驹并不是要看流沙河与花果山,他想看看事态的变化,想看看后面有没有更多的异常。
“好嘞,花果山,马上就到。”玄黄拍了拍袖袍。瞬间,周围斗转星移,三人已经站立在一处山顶。
一座荒山,没有花,没有果,就连野草都没有几根,青黑的裸岩看上去有些恐怖。
“这是花果山?”白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好的洞天福地呢?
整个岛屿一片死寂,连虫都没有半只。
“看来斗战圣佛也死了。”
玄黄叹息道。
白驹瞳孔微缩:“什么?”
孙悟空死了?
“自天庭讨伐后,花果山所有生灵都被灭杀,斗战胜佛自五指山中被救出,就用法术还原了花果山,三千年来,一直如此如。今法术失效了,说明斗战胜佛已无力维持。”
“这不可能!孙悟空怎么可能死!”白天很不高兴。
对于小孩而言,西游记中最喜欢的角色必然是孙悟空。
“或许没死,但状态也不会好。”
玄黄伸手一摄,几根猴毛就从岩缝中飘到他的掌中。
他一手捏着猴毛,一手掐指卜算。
片刻后,他双眼微眯,嘴中吐出两个字:“陆压。”
陆压?
什么意思,陆压杀了孙悟空?
白驹看向玄黄,轻声问道:“钉头七箭书?还是斩仙飞刀?”
这是陆压最常用也是最好用的两件宝贝,在封神中就展露峥嵘,从未失手。
“钉头七箭书,不过斗战胜佛还没死。”玄黄单手一招,白驹和白天都被他收入袖袍之中。
下一瞬,天地间,一座金光巨塔拔地而起。
仅仅只是一瞬,周围的景色又变了!
白驹和白天站在塔中,看着周围无尽黑浪冲刷,隐隐有些害怕。
这是什么鬼地方?
而塔底,一只奄奄一息的猴子正蜷缩着。
不远处,一位邋遢道人站立在空中。他背后背着一个大葫芦,双眼幽深难见,一头黑发乱飞,若不是提前知道这是陆压,白驹甚至觉得这是个乞丐。
“哎呀,玄黄,我们只是闹着玩,我正要救他呢!”那道人笑嘻嘻道。
“是吗?”巨塔发声道。
“莫生气嘛!玄黄,这天地间,生死有命。”陆压将身后的大红葫芦拿到手上,轻轻摩挲着。
“你还是到兜率宫去慢慢说吧!”说罢,巨塔大放光芒。
一道金色虚幻塔影从天而降,就要落在陆压头顶。
陆压闭上眼睛,对着葫芦轻轻一拜。
一道白光打在巨塔之上。
“请宝贝转身!”
天地间骤然响起刺耳的轰鸣。
只见那红葫芦中冒出一个血色人头,七窍被血污沾满。
它眉心和刚才那白光遥相呼应,竟硬生生唤出无数刀光。
天地玄黄玲珑宝塔承下了这一记斩仙飞刀,无丝毫损毁。
“这么牛!”陆压满目震惊:“玄黄,我还有事,先走了!”
“休走!”玄黄伸手想要阻拦。
那陆压伸手挥出一面长旗,眼看着身形就要消失在旗后。
“嘿嘿!道友请留步!”
撑天一棒自海中钻出,就在陆压即将消失之际,硬生生将陆压打得飞了出去。
再看向塔底那奄奄一息的猴儿,已经化作一根毫毛。
黑水掀起滔天巨浪,似要席卷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