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看顾者和部落并没有真正融合到一起,更像是用命令和限制的丝线进行连接的三组个体。部落成员在这个关系中是最脆弱的一方,而天人的危险则来源于自己岌岌可危地位的自我认知。艾瑞克斯分析认为看顾者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它们的想法不能说、不能提,甚至不能行动。看顾者它们只能暗示、等待、棋盘。
“奇葩而诡异”,这是艾瑞克斯对他们三者的评价。利用这种关系,艾瑞克斯努力从中渔利。他在部落成员与看顾者面前分别表现出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为自己积攒零件设备再次上路争取时间。
筋斗云二号将会是一艘真正的单人星舰,它的设计要点有两个,也只有两个:隐蔽性和速度。隐蔽性很好理解,就是尽量不被引力波雷达侦测到,而这一部分已经有了现成的设备选项。而速度并不是曲速的最大飞行速度,而是进入曲速的效率以及在曲速时变轨的机动性。由于头顶引力屏障的存在,进出天土的道路到目前为止是唯一的,天人绝对有能力设置路障,封死出入通道,所以最大曲速在天土无法发挥,反而曲速越大越危险,越有可能撞上引力屏障而船毁人亡。
观察天人以及异星协会飞行器的特点,艾瑞克斯注意到他们针对进入曲速的目标只有一种手段,那就是同样进入曲速。不管是自身驾驶星舰去追还是让导弹鱼雷去追,曲速对抗曲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所以一旦进入曲速,就等于让他们其他手段全都失效,不管是能量射线、护盾、牵引光束或者电子战,统统不需要靠考虑。
这就像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艾瑞克斯只能靠自己,他完全没必要与天人在武器、护盾系统上争个胜负,只要用最短的时间进入曲速,就等于选好了战场,打出了关键的一拳。之后,这一拳不仅要打出去,还要打好。一拳即出,就要起到等于千百拳的效果。
艾瑞克斯选择更好的曲速机动性。它要设计单人星舰,本身体积小质量轻,产生的引力效应就会很小。在曲速状态下搬运空间时,可以用更小的偏转达到更大的转向。如果配合强大的隐形能力,完全可以在几次转向后令敌人扑空。
曲速状态下错开几秒的距离,很有可能就是十几或者数十光秒的距离。天土并非的宇宙空间,这里广阔的物质实体大地就是对引力波雷达探测能力最大的削弱。
“假目标同样重要,”艾瑞克斯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行动,脑子从来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既然知道天人已经非常重视匿名星人,那么自己就应该小心谨慎,不能没有准备的情况鲁莽行动。“就连复合进化人都很讨厌假目标战术,天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天人的数量也不多,分兵探索的能力同样受限,那么对麻雀战、游击战也会感到头疼。”
所谓假目标就是能够产生引力波雷达信号的无人飞行器,或者叫做诱饵导弹。仅仅一枚导弹还不够,最好能让诱饵导弹也发射诱饵导弹,让点变成面,极大占用对手的探测能力,从而让自身更加安全。
艾瑞克斯从星舰资料库中寻找这样的产品,没有找到现成的,只能靠自己东拼西凑。主要是微型曲速引擎,微型聚变发动机的技术难度本身就不低,艾瑞克斯在筋斗云二号上已经在使用曲速导弹级别的最小型动力包,它要携带和发射的诱饵导弹必须更小。
经过反复寻找,艾瑞克斯终于在一种非常偏门的“小行星带探测星舰”那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种低成本的小行星带矿藏和航线探测器,大小与复合进化人的先锋探测器差不多,可以由中型星舰大量携带,一次性对整个小行星带进行布洒。它们都是一次性的便宜货,直接将附近小行星是否值得开采的信号传回来,就不用星舰专门跑遍整个区域里,算是省时省力。
但是当买了具备更大范围、更高水准的矿炮后,星舰扫描小行星带矿藏的能力大大提高,就不再需要这种一次性的小探测机。它很快被技术淘汰,只是在星舰资料库中还有记载。
这种一次性的装置,其组成设备全都突出便宜、简单的特点,正适合用在微型诱饵导弹上。别人手里的淘汰货,如果换一种思路,很难说不能焕发第二春。
计划从头到尾能够捋顺,然后艾瑞克斯就开始制造导弹。他的筋斗云二号用的是曲速鱼雷上的动力包设计,来自于某个文明的星对舰打击导弹。从星球地面起飞,快速进入曲速,对曲速接近的星舰进行对撞,这便是星对舰打击导弹要完成的战斗任务。一般这种武器是作为战略拒止力量而存在的,目的是保卫重要的行星资源。但是随着文明逐渐脱离星球,向着全太空环境生活演进,这种武器的价值就越来越低。比如复合进化人,它们没有“母星”,全都生活在进化者星舰上,根本不需要这种星对舰,也从来没研究过星对舰。
现在,有研究星对舰的复合进化人了。艾瑞克斯并不是武器专家,不过他也不需要对弹头杀伤部分做修改,他只需要改进这种武器的动力系统,将复合进化人的科技理论运用进去,让它能够更快进入曲速,具有更好的机动性。这种改进需要将多方面的知识汇集到一起进行综合运用,一边比较、一边总结、一边开拓。这需要大量计算,这应该是一个团队的工作,这会消耗大量算力……
“诶,脑控体没发热,大脑也不累喔!”
一开始就没什么感觉,等到设计工作完成开始上手实际制造的时候,艾瑞克斯终于回过神来。他摸摸脑袋,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发现自己在长时间的思考和工作后,依旧感觉轻松自如。
肯定不是工作简单了,而是大脑的能力得到提升,手术的效果开始显现。具体提升了多少只有通过仪器才能测出来,仅凭感觉是不行的。艾瑞克斯熟练掌握脑控体手术,非常清楚该用什么样的仪器进行哪些方面的检查,只可惜他并不知道那些仪器的设计图,没办法直接制造出来。
“看顾者肯定有这方面的探测能力,但现在肯定不是去找它们的时候——先把筋斗云二号完成吧。”艾瑞克斯捏了捏鼻子,从身旁的抽屉中拿出一张纸,直接用指尖在上面写字。他总是在练习元粒体的操控能力,让纸张显出黑色只是非常简单的化学原理,但需要精确的控制能力,正好可以用来提升水平。
在纸上写了一堆文字和符号后,艾瑞克斯来到门口,请路过的部落成员召唤铛铛。他等了十多分钟,就看见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的铛铛呼哧呼哧跑过来。“我刚刚找了个好地方藏,就被叫出来了,下次那个捉迷藏的地方就不好用了!唉,赶紧说什么事吧!”
“把这个给看顾者,就说你要这些东西,让它们弄到,然后你再给我拿过来。”
铛铛接过纸,看着上面的天人语和符号,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是一些合金材料,内部分子有着特定的配方和构成方式,我觉得我会需要它们。”艾瑞克斯说道:“这些东西重量不小,你需要一个推车,或者也可以让看顾者将东西直接放在门口。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和看顾者见面,但如果直接与它们说,会节省你玩耍的时间……”
“不,不用!”铛铛摇摇头,哗哗摇晃着手里的纸,说道:“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了,正好我可以偷偷检查他们有没有在捉迷藏的时候作弊!你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我感觉……”
艾瑞克斯的话还没说完,部落里响起了叮叮咚咚的电子钟声,随后看顾者的合成声音广播在各处响起。“杀手恒星的危险已经过去,可以安全前往地表。部落的动物需要引用地面的流动水,大家同样需要真正太阳的……”
“哦,又来了!”铛铛摇摇头,说道:“这一次游戏小组里有八个人轮到去地面看管动物,看来没法继续玩下去了!”
“你不在小组里面?”
铛铛先回头看向外面,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回过头来,说道:“瞧,那几个笨蛋还真要去地面,他们太缺乏偷懒的勇气了。哦,我不在动物小组里,我执行的任务更难,所以数量可以少一些。”
“你懂得偷懒是什么意思,就尽量不要偷懒啊!”艾瑞克斯劝说道:“多运动、多学习、适度工作,你会从进步中得到乐趣。就比如去驯养动物,它们都是部落稳定的食物来源。”
“呃……看顾者就是食物的来源。算了,你现在还需要继续休息。我去给你找这些材料,别出门,就在这里等着我!”
艾瑞克斯看着铛铛一溜烟跑远,然后低头看了看工作间与外面走廊分界的细线。部落的成员想从他这个“没完成修复的看顾者”身上占便宜,因此想了各种办法不让他离开房间、不让他接触其他看顾者。不过他们也没有多少恶意,部落的人认为这种行为和捉迷藏里作弊一样,只是一种游戏的方式。会不受欢迎,但不是错误,更构不成是犯罪。
其实从房间里真走出去,部落的人也不会拦着艾瑞克斯。他们的生活就是游戏,因此认为一切都是游戏,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比如看顾者要求他们去外面放牧,实际的工作就是观察动物,防止发生大规模厮杀,遇到紧急情况时报告看顾者,整体的难度和踏青没什么两样。看顾者提供所有人衣食住行,提供安全保护和医疗,甚至能延长大家的寿命。命令来自这么重要的角色,大家依旧不当回事,一点也不重视。
部落的人忙着“捉迷藏”,也就是躲开看顾者的通知,然后就可以在部落里面偷懒。以看顾者的探测器想要找到某个人,那简直不要太简单。看顾者有每个人的遗传基因和身体结构信息,只需要分析空气中的味道,就足够定位任何一个人。除了嗅觉之外,心跳监测、红外特征,这些都不是躲在筐子里或者藏在床底下就能解决的。
“看顾者只是提醒,从不会逼迫,就像无限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
这是种畸形的方法,天人、部落和看顾者之间也是种畸形的关系,它能维持下去的最根本原因是看顾者近乎无限的生产能力。科技不断发展,生产力不断提高,直至一个人能够照顾全星球,至少在基本生活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看顾者的能力可不仅限于基本生活,它们掌握着数量巨大的资源,可以制造出一个星际文明所需要的一切。经过观察,艾瑞克斯确信看顾者手掌中射出的金光是一种打印装置,可以轻松完成分子级别上的直接远程打印。没有物质是凭空生成的,看顾者在打印时会从身体内发射出分子材料,其质量能达到它自身体重的数倍。艾瑞克斯认为看顾者具备某种程度上的空间压缩能力,或者它可以“传送”物质。如果是后者,那么在天土大陆必然有一个仓库,用来储存这些需要传送的材料。
看顾者的打印速度要比艾瑞克斯的元粒体更强,而且艾瑞克斯只是重组,看顾者却是正儿八经的建构打印。在制造宏观物体方面看顾者无疑更强,但它们不一定有原子级别的微调能力。艾瑞克斯认为——暂时还没找到证据,但八九不离十——看顾者的金光打印使用基本力为媒介工具。复合进化人也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据说近期会有突破,艾瑞克斯曾看过这方面的报道。但是基本力仍旧是在当前维度下的操作,元粒体还多了另一个维度方向,是更高级的“机床”。
总体来说是各有千秋,不能说谁就是最完美解决方案。比如艾瑞克斯需要的合金材料,交给看顾者就能更快地完成合成制造。“如果给它设计图,看顾者绝对能把一整艘星舰制造出来,但那就太危险了。看顾者又不是我的,当天人要它服从命令,它会立刻将我的信息和盘托出。”
艾瑞克斯站在螺旋阶梯旁,顺着天井向上看。他看到拽着拖车的铛铛正顺着斜坡向下滑,一路喊叫着“让开让开”,一路欢笑。同时,他看到一个看顾者。
看顾者也正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嘴角微微抽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