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菡坐在马车里,恨恨地瞪着秦落羽,越想越气,气得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她回宫重新做回四公主后,便回了自己曾经在宫外的公主府。
皇兄赐婚,她和萧尚言成亲后,也一直都住在她那座宅子里,再没有来过这座府邸。
成婚前,萧尚言信誓旦旦对她保证过,会将三姐姐送走,再也不会理睬三姐姐。
她一直天真地以为,三姐姐早就不在栎阳了。
不曾想,萧尚言竟然还偷偷摸摸留她在这里,昨夜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来这里留宿!!
怎能叫她不气!!
她昨晚等萧尚言到夜深都不见人,还以为他在军营中,特意派人拎了夜宵送过去,岂料根本就没找到萧尚言的人。
当时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今早一番打探,她才知道萧尚言昨夜竟然回了这座府邸,没想到一来,果然就看到了三姐姐!
他们新婚才多久,萧尚言就做下这等事来。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落羽安静地看着她哭,也不说话。
秦素菡看到她这个样子,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北地平凉城,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根本不喜欢他,你说你对他没兴趣,你说你喜欢的人,是陵国皇帝,你为什么又要跟尚言哥混在一起?”
秦落羽有些疑惑,很努力地想了想,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种话压根不像是她说的,她怎么会不喜欢萧尚言,喜欢那个陵国皇帝呢?
她隐约记得那个陵国皇帝,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是为了和亲才嫁给他的。
虽然和那人之间的许多旧事都模糊了,可她根本不可能喜欢那个陵国皇帝的。
她喜欢的,是尚言哥哥才对啊。
“你说话啊?知道自己理亏,无言以对了?”
秦素菡红着眼,愤愤道:“待会咱们跟太后把事说清楚,你且看看太后让不让你留在栎阳城!!”
秦落羽摇了摇头,“母后的话我不听。我只听尚言哥哥的。他要我留下,我就留下。”
秦素菡气得脸都绿了,“你什么意思?他说要你留下你就留下,那他说要纳你做小妾,你是不是还真的要嫁给他做小妾?”
秦落羽很是认真地说:“尚言哥哥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秦素菡真的要气疯了:“不要脸!!!你不要脸!!!”
她明知道萧尚言对她旧情难忘,还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秦素菡愤怒至极地扯着秦落羽去了太后的寝宫,定要太后今天给她一个公道。
早已有宫女飞奔着跑去将消息告诉了李太后。
李太后久病卧床不起,听闻三公主回来了,手里的药碗都洒了,不敢相信地扶着侍女的手快步迎了出去。
“太后,真的是三公主!”
身旁的侍女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被四公主秦素菡拽得飞起的秦落羽。
李太后跌跌撞撞几步奔过去,完全忽视了秦素菡,扶着秦落羽上下打量几眼,不由得老泪纵横:“羽儿,真是你回来了!”
秦落羽远嫁陵国后,李太后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有多半时间,都是在养病。
咋然见到女儿,李太后很是激动:“羽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陵国皇帝派人送你回来的吗?”
秦落羽摇头:“不是,是尚言哥哥的人接我回来的。”
李太后心里一个咯噔,“陵国皇帝同意你回来吗?”
秦落羽有些茫然:“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
和陵国皇帝之间的往事,仿佛隔了重重雾霭,她记不大清了。
在陵国的好多好多事,她都记不清了。
脑海里唯一特别清楚的,是她和萧尚言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便是她和家人之间的记忆,都没有她和萧尚言的过去那么清楚。
李太后正要再问,一旁的秦素菡再也憋不住,将情况说了一遍。
她跪在地上哭道:“太后,我的婚事,是皇兄亲赐的,我真的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求太后为素菡主持公道!”
李太后的身子都晃了晃,只觉一阵头重脚轻,原本因为久病就甚是发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了。
皇帝秦世定长居温泉别宫,别说朝臣见不到,她这个做母后的都见不到。
眼看着萧尚言在朝中已成了一言九鼎的人物,李太后这段时间忧心忡忡,病情愈发严重。
可是她再也想不到,原来萧尚言早就潜伏在京都,早就让人接回了秦落羽。
他接回了秦落羽,将她幽禁在府邸,却让皇上给他和四公主赐了婚。
可住在温泉别院的,还是皇上吗?
还是她的儿子,秦世定吗?
李太后扶着侍女的手勉强站定了:“素菡,你先回去,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至于羽儿,”
太后转头看了看眼中透着几分懵懂的秦落羽,“就让她暂住在我这里吧。”
秦素菡巴不得秦落羽留在宫中。
萧尚言再怎么对三姐姐不能忘情,总不能闯进后宫来找她吧。
最好太后派人通知陵国,让陵国皇帝接三姐姐回去,那就万事大吉了。
秦素菡刚走到宫门口,迎面就撞见了急促而来的萧尚言。
萧尚言脸色甚是阴沉:“三公主在哪儿?”
秦素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三姐姐在太后那里。”
萧尚言一言不发地绕过她,直奔后宫而去。
“尚言哥!”
秦素菡赶紧追上去拉住他,“那是后宫!住的都是皇兄的妃子!”
萧尚言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秦素菡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松了手。
她不是没见过萧尚言发怒的时候,可她从来没见过方才这种状态的萧尚言。
那样子,像是......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
*
太后与秦落羽不过简单聊了几句,便敏感地发现女儿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问什么女儿都是一片茫然,她若不问,她一句话都不说。
好像坐在自己眼前的,不过是女儿的躯壳,真正的女儿,压根不曾跟着这具躯壳回来。
李太后吩咐侍女去叫太医来。
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侍女的惊呼:“萧将军!!!您不能闯进来,您不能,哎呀——”
太后心知不好,连忙抹去眼泪,让人扶着秦落羽进了里间,自己起身迎了出去。
就见那名侍女摔在地上,萧尚言正要大步往里闯。
太后淡淡道:“外臣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后宫。萧将军擅闯本宫寝殿,这是要作甚?”
太后毕竟是三公主的母后,萧尚言躬身行礼:“臣关心三公主,一时心急,还请太后恕罪。”
“羽儿到了本宫这里,能有什么让萧将军担心的?”
太后声音有些冷淡,“倒是萧将军,为何不经皇上允许,便将羽儿擅自从陵国接回?既是接回,为何不早些通报宫里,却将她囚于府内,萧将军到底意欲何为?”
萧尚言脸色未变,不疾不徐道:“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在陵国过得颇为不顺。臣也是不忍心公主在陵国受折磨,才让人将她接回来。”
“陵国皇帝想必正四下派人搜寻三公主,臣担心泄露公主行踪,反而对公主不利,是以自作主张,打算等情况稳定一点再告诉皇上的。”
太后微微眯起了布满细纹的眼角,冷冷地盯着萧尚言瞧了一会儿。
曾经她对萧家的这个孩子,是充满欣赏之意的。
可是而今,她发现自己早已看不懂他了。
率领北地蛮人入侵大秦,被大败后全身而退,竟然堂而皇之藏在国都栎阳内。
而今,又明目张胆地回来娶了四公主,以大将军的名义再度总领大秦兵权。
若说先前,太后只是模糊的猜测,可是眼下,她那些猜测,却都如板上钉钉,成了几乎无可辩驳的事实了。
萧尚言要的,怕不止是重回栎阳,重领兵权,不止是要恢复萧家昔日的声望。
他要的,是整个大秦国。
她那个在温泉别院养病的儿子,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尚言。”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本宫记得以前你和世定关系最好,他一直拿你当哥哥看待。至于羽儿,从小与你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你对羽儿这般用心,能冒着危险将她从陵国接回来,本宫甚是感激。”
一阵秋风吹过,太后久病瘦弱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趔趄了一下,仿佛要被风给吹倒似的。
萧尚言伸手扶住了太后:“太后,您小心。”
“唉,人老啦。自从先帝去世,本宫这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后握住萧尚言的手,情辞恳切:“尚言,太医都说,本宫活不了多久了,我和羽儿两年多没见,就让羽儿在我这里住些天,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若是别的任何人,萧尚言绝无可能答应。
可是,眼前对他放下姿态哀求的,是三公主的亲生母亲。
萧尚言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让了步:“太后之言,臣怎敢不从。只是三公主而今身份特殊,不宜为外人知道她的下落。”
他躬身行礼:“三天后,我会亲自来接三公主,还望太后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