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后数日,不夜都连着下了半个月连绵不绝的大雨。
南方数个郡县发生严重洪涝灾害,大水淹了数座城池,十余万灾民流离失所。
地方官员的奏报报到朝廷时,陵君行第一时间派了户部尚书带着钱粮前往赈灾。
然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灾民不但没能得到妥善安抚,反而在个别地区因为粮食不够出现了民乱。
一些百姓甚至聚集冲击地方官员所在的州府,就连户部尚书都被困在府中,出入不得。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好,必会引发内乱。
陵君行思虑之下,决定亲自前往南方一趟,朝中事务暂时交由中书省,由丞相皇甫延代为处理。
秦落羽知道这次再没有理由拦住陵君行了。
出征大秦他留了下来,已然是天大的破例。
南方民变若不及时安抚,怕是要出大乱子。
陵君行微服南巡那日,天气难得晴朗。
秦落羽送他到城郊外的十里长亭。
当陵君行的身影渐渐远去时,秦落羽也不知怎么了,内心涌起强烈的不安和不舍。
秦落羽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道路泥泞,她摔了一跤,裙角沾染上泥水的印迹,她爬起来,拼命地继续往前跑。
陵君行察觉她追过来,勒住马匹。
秦落羽奔到他身边,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哽咽道:“皇上,我等你回来。”
陵君行神色沉静地微微探身,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眼角的泪。
他深深凝视着秦落羽片刻,低声说:“好。”
随即,便带着侍卫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秦落羽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竟哭得难以自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离别,然而她却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种说不出的不安在心头盘桓不去。
好像陵君行这一走,他们之间就成了永别似的。
陵君行走时执意留下了绝影保护秦落羽。
他离开后数日,朝中一如往常,平平静静。
倒是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传来,但也是办得极其低调:刑部尚书裴宋与宗太师的孙女儿宗婉柔定亲了。
这个消息对于秦落羽而言,也只是随耳听听,她更关心的,是陵启肇的举动。
秦落羽让绝影暗中留意四皇子陵启肇的动向,得知对方每日在骁骑营正常操练巡防,并未有任何异常。
她还是不放心。
卫无忌和方谦都出征大秦去了,不在骁骑营。
秦落羽悄悄找了卫无殊,秘密拜访了卫老侯爷,也找了禁卫军副统领詹少刚。
她自然不会蠢到说谁要造反,只是提醒他们皇上不在,要多加小心,谨防太后等势力死灰复燃。
这几个人当初都参与了太后兵谏,想起当初令人心悸的一幕,自然不敢有任何懈怠,各自警惕有加。
将这一切都安置妥当,秦落羽心神不定地在宫中等了一个多月,总算等到了陵君行的消息。
陵君行抵达洪灾郡县的第一日,便让各郡县城池开仓放粮,安置灾民流民。
原本先前的民乱本就只是零星,老百姓无非是要一口吃的,一个住的地方。
现在有了吃的住的,谁也不愿意豁出性命跟朝廷对着干。
南方的形势很快平定下来,陵君行在信中说,他已准备翌日启行回程,半月内便可返回不夜都。
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可再见陵君行。
只要这半月内不发生什么事,只要陵君行平安回来。
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秦落羽心里总算安定了些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了一个还算平稳的觉。
*
陵君行一行决定返回不夜都的当日,城外跪满了箪食壶浆的老百姓。
人人脸上都是感激涕零之色,口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据说是城中最德高望重的百岁老者,特意前来献酒。
“皇上安置灾民,救治百姓,让十数万百姓免于流离失所,请皇上满饮此杯,聊受百姓敬谢之恩!”
老人跪在地上磕头,颤颤巍巍敬酒。
陵君行示意侍卫接过酒来,将那酒一饮而尽。
周边百姓俱都磕头山呼皇上,场面着实震撼。
直到陵君行一行骑马奔出数里外,仍能听到百姓零星欢呼的万岁声。
陵君行急于回京,一路并不停留,只是疾奔不停。
日落西山,薄暮初上。
在即将通过一处山隘时,陵君行陡然勒住马匹,胯下马长嘶不止。
“皇上,怎么了?”侍卫也跟着勒住马匹,连忙问。
陵君行缓缓扫过两侧的山崖,神色变得冷肃:“前方有埋伏。”
这里是回不夜都的必经之路。
敢在这里设下埋伏,意欲何为,其心可诛。
侍卫变色,当即将陵君行护在中间,一点点后撤。
埋伏者似乎也察觉了他们后撤的意图。
一声锐啸之下,山谷两侧蒙面的弓箭手齐齐跃出,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数名侍卫打马护在陵君行身前,仓啷拔剑,厉声道:“皇上在此,谁敢作乱!”
那些弓箭手置若罔闻,他们等的仿佛就是皇上两个字。
其中一人举手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一时箭矢如雨,铺天盖地。
箭箭都悍然奔着陵君行而来,分明是铁了心要将陵君行置于死地!
*
院中传来轻微的响动,詹少刚敏锐惊醒,握剑在手,翻身而起。
来人却并未闯入,只是轻轻敲了敲门:“醒了就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詹少刚心头猛地一惊,飞快拉开房门,果然便见翟暮一身夜行衣站在门外。
月色清明,照着他神色淡漠平静的脸。
“陵启肇勾结禁卫军统领宗昊密谋作乱,意欲弑君自立。”
翟暮说出的话仿佛炸雷,炸得詹少刚几乎趔趄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
秦落羽依稀听到房中有脚步声响,她从睡梦中惊醒,连忙起身。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看到一袭熟悉的玄衣身影立在床头。
陵君行逆着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皇上!”秦落羽惊喜地扑过去抱住他,“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