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事,本与摄政王无关。再者,摄政王邀本宫过来用膳,也是一片好意罢了。”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这话落下后,她便垂眸下来,神色也跟着蓦地一动,而后,唇瓣一启,再度出声,“摄政王,是从何处领养的那些孤儿?”
颜墨白并未耽搁,平和而道:“有的是流落街头的,有的,则是趁夜放在微臣门口的。撄”
是吗?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不言话。
颜墨白静静观她,则是片刻,缓道:“往日皆见长公主坚韧威仪,但这几日倒是越发觉得,长公主着实心慈良善。”
凤瑶抬眸观他,淡道:“比起摄政王收养孤儿的善举,本宫今夜做的那些,也不算什么。”
颜墨白微微一笑,突然间不说话了。
凤瑶满面沉寂淡漠,待再度坐了片刻后,正要低沉沉的出言告辞,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微臣说的,不止是长公主对悦儿的善举,还有其它之事。只是,微臣想斗胆一问,长公主如此为幼帝着想,如此肩负国之重任,日日皆因国事或是幼帝之事奔波劳累,如此的日子,可是长公主喜欢的?而长公主你,日日皆未有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反倒需时时皆坚韧威仪,如此,长公主可否累?偿”
凤瑶神色微变,倒是着实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
心底深处,也稍稍增了几许突然而来的复杂。
则是片刻,凤瑶低沉道:“身处这位置,自该做与这位置相当之事。本宫,不求能如寻常女子那般安然生活,只要皇上安稳长大,只要大旭风调雨顺,日益强大,本宫,便心满意足。”
“长公主有如此念头,自让人佩服。只是,长公主终归是女子,这大旭王朝,也终归不是长公主的。而今幼帝虽年幼,但却知晓世事,极为成熟,说不准待得幼帝十岁以后,便可提前接政治国。”颜墨白依旧说得平和,嗓音无波无澜,似在淡定从容的聊天一般。
只奈何,这番不深不浅的话落在凤瑶耳里,却突然牵扯出了半抹抵触。
颜墨白这话何意?
是在说她那幼弟小小年纪便已极为成熟老练?
思绪微腾,凤瑶凝他几眼,便垂眸而下,只道:“皇上成熟,自也是好事,身为国之帝王,若太过稚嫩愚昧,又岂能是好事?再者,若皇上当真有能,别说是十岁后要接替本宫处理朝政,便是他十岁之际要让本宫让权,本宫,自也会给他。这大旭之国并非属于本宫之事,也无需摄政王多加提醒,本宫自是比摄政王还清楚,这大旭,是属于皇上的,本宫,不过是个帮臣罢了。”
颜墨白眼角几不可察的一挑,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后,他才少说垂眸,嗓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长公主对皇上,倒是极好。”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一转,“只不过,幼帝对长公主虽依恋,但小小年纪,便也有自己想法。说不准,幼帝何时便会嫌长公主插手之事太多,那时候,便会对长公主心生间隙了。”
凤瑶嗓音一沉,“摄政王究竟想说什么?”
颜墨白稍稍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嗓音略显幽远,“微臣只想说,皇族之间,无父子,无兄弟,无姐妹,也无,姐弟。”
凤瑶瞳孔骤缩,阴沉而道:“摄政王这是在挑拨离间?”
她嗓音极沉极沉,心底深处,也漫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冷意。
她能容忍这颜墨白肆意调侃于她,但她也有她的底线,而今放眼这全天下,她的幼弟,以及这大旭江山,便是她的底线,这颜墨白肆意挑拨,无疑是触了她的逆鳞,将这些日子对他积攒的少许好感也全数的击散了。
思绪翻腾,凤瑶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沉了几许。
颜墨白静静观她,面色平和,神色平和,却是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静静的将她观了片刻后,他才嗓音微挑,若有无意的道:“微臣,也仅是提醒长公主罢了。毕竟,皇族水深,便是皇上小小年纪,但也非寻常幼童那般稚嫩。微臣,也不愿长公主一心为国,到头来,却不得善终罢了。”
“这些事,不牢摄政王提醒。”凤瑶兴致缺缺,待这话一落,便已站起身来。
却是这时,颜墨白再度从容缓道:“果然,忠言逆耳。”
这话一落,待得凤瑶森冷盯他,他勾唇笑笑,漫不经心的解释,“微臣仅是随意言道罢了,长公主莫气。”
凤瑶冷道:“既是都有力气与兴致来调侃本宫了,想来摄政王身上的伤势着实不足为题了。也是,所谓祸害遗千年,如摄政王这般人,又岂会被小小的皮肉伤给要了性命。”
颜墨白面上的淡笑微微一僵。
凤瑶不再多呆,冷扫他一眼,淡道:“今夜,多谢摄政王招待。而今时辰已是不早,本宫便先离去了。”
“夜深路黑,微臣让青桐送你。”
凤瑶淡漠转身,并未言话。
待极是干脆的出得屋门后,青桐早已举着灯笼候在门外了,眼见凤瑶出来,他忙恭敬热络的朝凤瑶招呼了一句,而后便小心翼翼的踏步往前,在前带路。
一路上,凤瑶一言不发,满身清冷。
待抵达客房外时,便见王能正立在门外。
“你先回去吧。”待站定在王能面前,凤瑶驻足,朝青桐出了声。
青桐不敢耽搁,下意识的抬眸朝王能扫了一眼后,便极是恭敬小心的朝凤瑶告辞离去。
夜色深沉,风凉如水。
待得青桐走远,凤瑶才回神过来,目光幽幽的朝王能望着,低沉而问:“差人吩咐楚予之事,办好了?”
王能恭敬点头,刚毅而道:“长公主放心,已是办好。而余留下的精兵,此际也正驻扎在这府邸之外。”
凤瑶神色微动,淡然点头,待得片刻,她嗓音稍稍一沉,幽远而道:“此番出发,最好是三更之际,是以,这段时辰,你也先下去好生休息。”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将出发时辰定在三更,是以待凤瑶这话一出,王能蓦地怔了一下。
则是片刻,王能便全然敛下了心底的诧然,恭敬朝凤瑶点头,刚毅而道:“属下知晓了,长公主也早些休息。”
凤瑶淡然扫他,点点头,随即不再言话,当即转身入屋。
屋内,漆黑一片,沉寂压抑。
凤瑶未点烛火,未换衣袍,摸黑至榻上便和衣而睡。
思绪翻转,心底,也不由的再度浮出颜墨白方才那番话,一时,头脑凌乱,心境凌乱,竟是有些失眠了。
不得不说,在她眼底,她的幼弟,稚嫩良善,便是对待惠妃那种人,都能亲近友好,而对待她姑苏凤瑶,更该是依赖亲昵的。
就亦如,每番她去幼弟那里,他皆会极是喜悦,高兴万分,那般笑得灿然纯透的孩童,又岂会,小小年纪便贪恋权势,更还会觉得她姑苏凤瑶插手之事太多?
越想,心底越发的有些发冷,复杂莫名。
待得许久,凤瑶才强行敛神一番,强行的开始压下思绪,兀自而息。
夜半三更之际,屋外远处有打更声遥遥传来。
待得更声刚过,王能便轻轻敲响了凤瑶的屋门。
凤瑶蓦地掀眼,待随意束了头发后,便起身下榻。
待得打开屋门,王能正恭敬的立在门外,随即先是恭敬的朝她弯身一拜后,随即便将手中的黑色披风朝她递来。
“精兵们也都准备好了?”凤瑶伸手接过披风,缓缓而穿,随即漫不经心的问。
王能刚毅的恭敬的道:“已是准备好,此际便可整装出发。”
“嗯。”凤瑶淡然点头,随即不再言话,缓步开始朝前而行。
一路上,周遭沉寂清净,无声无息,徒留夜风浮荡,略微卷着几许凉意。
凤瑶越走越快,初衷本是夜半三更出发,不会吵着颜墨白等人,更也不会让颜墨白与她同行,奈何,她千算万算,却终归还是未曾料到,如颜墨白那种善于猜心之人,又如何能猜不到她的心思,甚至于,他精准而算,待得她刚好要抵达府门之际,便见那颜墨白,正被伏鬼扶着,也已是身残志坚的抵达了府门后,随即微微驻足,在这皎然的月色与灯火的映衬下,正朝她笑得温润懒散。
“长公主,好巧。”眼见凤瑶下意识的驻足,他嗓音稍稍一挑,慢悠悠的出了声。
凤瑶眉头一皱,瞳孔一缩,骤然发觉,阴魂不散!
她并未立即言话,沉寂的目光朝他面上那温润风雅得几近欠扁的笑容扫了扫,随即又朝他身后那一串串小厮与孩童们扫了扫,正要强行按捺心神的言话,不料话还未脱口而出,那女童悦儿已是扯声朝她一吼,“娘亲。”
这话一落,瞬时亲昵喜意的朝她飞奔而来。
刹那,王能本是刚毅刀疤的脸上顿时一震,连带瞳孔之色都惊愕异常。
凤瑶眼角一挑,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但刹那间,那女童仍是朝她灿笑着撞来,她心底一软,却也终归还是稳住了身形,随即稍稍弯身,骤然间伸手接住了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