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得宫中时,天『色』已是暗下,姝儿却因哭了一日而嗓音嘶哑。
凤瑶心疼不已,『奶』娘也极为自责,在凤瑶面前自请责罚。
凤瑶叹息一声,并未降罪,仅让『奶』娘退下休息。整夜,凤瑶拥着姝儿而眠,却因担忧颜墨白而无法真正入睡,最后一宿未眠。
翌日一早,她与墨玄一道上了朝堂,大周朝臣对她与墨玄倒是极为恭敬,并无半分造次之意。
早朝极为顺利,则待朝事过后,凤瑶便携着姝儿与今日的奏折一道出城去颜墨白所在的竹屋。
待与颜墨白汇合,正是日上三竿之际。
颜墨白极为想念颜姝,待凤瑶携着颜姝来,便抱着颜姝逗弄。
凤瑶勾唇笑笑,开始在屋中批阅奏折,则是不久,颜墨白再度被墨玄唤走施针,而待他施完针后,凤瑶也将奏折批完了。
颜墨白一手抱着姝儿,一手牵着凤瑶再度坐定在了后院湖心的亭子里,他今日精神极好,待将姝儿继续逗弄一番,便差人拿了弦琴过来,随即开始为凤瑶抚琴。
琴曲高妙清雅,颇有几分清透脱尘之气,凤瑶听得入神,姝儿也乖巧的不哼声,待得他一曲完毕之后,凤瑶才低声问:“你今早可有咳血?”
颜墨白缓道:“比昨日好一些。凤瑶放心,只要我一直遵循墨玄的法子调养,身子定会没问题。”
凤瑶点点头,脑中又浮现出墨玄昨日所说的话,犹豫片刻,再度道:“昨日墨玄也说了,倘若东临苍与他一道为你诊治与制定调养的法子,你会好得更快。只可惜,东临苍外出游历了,不知何处,你可有法子找到他?毕竟,他医术极好,他与墨玄一道配合治你的病的话,定会事半功倍。”
颜墨白略是无奈的道:“那小子喜游山玩水,也喜诸国的风土人情,一旦外出,自是不容易寻着的。”
是吗?
凤瑶沉默一会儿,“那悟净方丈呢?此番可要将悟净方丈召来大周?”
她是的确想颜墨白及早好起来的,如此,她也不必一直都想着念着,提心吊胆。倘若当真找不到东临苍的话,自然也可让悟净方丈配合墨玄一道为颜墨白诊治才是,奈何这话刚刚道出,颜墨白便已叹息一声,“自打你诞下姝儿之后,悟净方丈便也外出走动了。”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
颜墨白继续道:“你诞下姝儿之后,悟净方丈亲自与我请辞了,说是在京中呆得太久,有意外出游历,他终究是出家之人,且也鲜少带着寺内徒僧外出问佛求缘,此番他既是亲自提出来了,我自然不会拒绝。他也年事已高了,又帮了我这么多年,自然不能再麻烦他了。”
凤瑶神『色』微动,知他的意思。
说来也是了,悟净方丈的确帮了他很多忙,此番终于得空外出去游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那如今该怎么办呢?东临苍寻不见,悟净方丈也已离开,此际,该找谁人来配合墨玄一道为你诊治呢。”凤瑶面『露』担忧。
颜墨白缓道:“墨玄一人诊治我,也非是诊治不好我,不过是得多费些时间罢了。凤瑶莫要想这些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凤瑶眉头一皱,仔细凝他一会儿,终究没说话。
颜墨白扫她几眼,继续问:“今日朝堂之中可有棘手之事?”
凤瑶摇摇头。
“批阅奏折可累?”他又问。
凤瑶再度摇摇头。
颜墨白微微而笑,“朝堂之事,你若觉得累或是腻,可让墨玄代你处理。当初在大英之际,我百般对墨玄手下留情,正是看中他之能耐与才能。是以,只要有墨玄在,朝堂之中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凤瑶眼角一挑,“你就这么信他?”
颜墨白缓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墨玄妻儿皆在楚京,墨玄翻不得天。”
凤瑶神『色』微动,没回话。
只道是颜墨白心思着实缜密得紧,即便身子都已犯了旧疾竟还能保持算计人的姿态,也是了得。
待得沉默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朝堂上的事,你也莫要多想了,我会好生处理。再者,墨玄那里,你也莫要想得太多,既是生病了,自然得好生养病,脑袋想得太多或是计划得太多容易影响你的恢复。”
颜墨白勾唇笑笑,满目柔和。
随即话锋一转,“凤瑶还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凤瑶垂眸扫了扫怀中乖巧的姝儿,缓道:“随意。你弹什么我便听什么,反正你琴技甚好,弹什么都好听。”
“这倒是凤瑶第一次夸我的琴技。虽说得有些夸大其词,但我却是极为受用的。”说完,不再言话,仅是指尖再度在琴弦上稍稍拨弄,瞬时,一道道绵长悠缓的琴音缓缓而出。
这是一首极为悠然的调子,入得耳里,似能涤『荡』满心的浮躁。
凤瑶听得有些入神,目光也静静落在颜墨白面上,看得入了神。
则待一曲完毕,墨玄已差人过来唤颜墨白回屋去沐浴施针。
颜墨白这才与凤瑶一道起身回了主屋。
此际,墨玄已差人将『药』浴准备好了,一排排的银针也已准备完毕,凤瑶朝墨玄说了两句客气的话,随即便抱着姝儿入了偏屋休息。
颜墨白此番『药』浴仍是持续了许久,待得天『色』都稍稍暗沉下来时,他才终于出浴。
凤瑶与他一道用了晚膳,而后便抱着姝儿坐在软榻不动。
颜墨白抬眼瞧了瞧已是黑沉下来的天『色』,忍不住问:“凤瑶今夜不回宫了?”
凤瑶稍稍点头。
颜墨白神『色』微动,也未劝,仅是抬手将凤瑶与姝儿一道环入怀里,温声道:“那今夜便留在这里吧。”
这夜,凤瑶一直蜷在颜墨白怀里,耳里听着他胸腔内沉稳的心跳,这才终于酣睡了一宿。
翌日天还未明,凤瑶与墨玄一道乘车回宫。
早朝上,百官依旧恭敬,且上奏的也无任何棘手之事。
待早朝完毕后,墨玄与凤瑶一道出宫,只是待出得宫门正要乘车之际,墨玄突然弯身朝凤瑶一拜,“娘娘,微臣心系家中妻儿,今日可否回家去看看?”
凤瑶怔了一下,待回神过来,急忙道:“自是可以。这些日子辛苦墨玄公子一边为皇上诊治,一边还得与本宫一道上朝,墨玄公子之恩,本宫与皇上皆会谨记。”
墨玄神『色』微动,抬头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便自然而然的垂头下来,恭敬道:“娘娘言重了,这些都是微臣分内之事罢了。”
说着,不待凤瑶反应便已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娘娘若是无它事的话,微臣便先告辞了。”
凤瑶这才点点头。
墨玄缓道:“多谢娘娘了。”说完,也无耽搁,转身便走,只是足下刚行两步,他便突然想到了什么再度回头朝凤瑶望来,“对了,微臣今早从皇上的竹院离开时,便已早已将皇上的『药』浴配好了,今日竹院的侍卫会自行为皇上准备『药』浴之事,娘娘不必担心。再者,微臣也不会在家中耽搁太久,待正午过后,微臣便会前往竹院为皇上施针。”
凤瑶略是宽慰的道:“本宫知晓了,墨玄公子也不必太着急,先将你的妻儿陪好便是。”
墨玄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凤瑶才乘车行路,待抵达竹院,便见颜墨白正抱着姝儿坐定在窗边,正朝窗外凝望。
眼见凤瑶来,颜墨白微微的笑开,整个人风神俊朗,风华之至。
凤瑶将他仔细扫望,只觉如今真正将他看着,心头才彻底的落到了实处。
她足下也稍稍加快,待坐定在颜墨白身边的竹椅,才见姝儿也正朝她咧嘴而笑。
她的心蓦地变得柔软,抬手『摸』了『摸』姝儿的头,随即抬头朝颜墨白望来,“我离开这段时间,姝儿乖吗?”
颜墨白笑笑,“不哭不闹,反倒是一直在笑。凤瑶,我总觉得咱们的姝儿极是聪明,日后许是当真不是寻常心智之女,说不定当真有主宰天下之能。”
凤瑶忍不住笑,“姝儿才多大啊,你就这般猜她。”说着,稍稍正了正脸『色』,“再者,女子怎能主宰天下,百年都难得一见,更何况,我还不希望姝儿陷入尔虞我诈的权斗之中,只喜她能找个与她恩爱之人,长长久久的安稳生活便是最好。”
颜墨白缓道:“我颜墨白的女儿,岂会陷入尔虞我诈的权斗,只要她当真有意天下,我自会亲自为她培养大量心腹谋臣。如此,权斗之事,交由谋臣便是,姝儿只需好生享受天下霸主的威风便是。另外,诸国百年来的确未出现女帝,但我们姝儿也可做这天下得第一人,开启百年不遇的女帝盛世。”
他说得极为自然,也极为自信。仿佛只要姝儿愿意,他定会让姝儿享尽一切的霸权与威仪。
凤瑶沉默一会儿,才道:“姝儿能有你这个父亲,倒也是幸福了,只是,你宠女儿的心思还是得稍稍收敛些,要不然,日后定容易将姝儿宠坏。”
颜墨白勾唇而笑,“宠坏又如何,即便是坏,也有我这个爹在她身后收拾一切。”说着,嗓音一挑,“天下之大,只要我姝儿愿意,她想要什么我都会为她达成。”
凤瑶眼角微微一抽,这厮好歹也是个深邃腹黑甚至心思玲珑之人,如今倒好,为了女儿,竟也会彻底变成这般不顾一切甚至霸道得意的人。
她默了片刻,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颜墨白继续道:“凤瑶,以后姝儿便随我住这别院了吧,待她一岁之时,我便可日日给她讲些兵法之事了。”
凤瑶愣得不轻,到嘴的话也顿时变却,当即满目复杂的将颜墨白凝着,低道:“这样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
颜墨白笑笑,“不会。墨玄的儿子没满一岁便被墨玄丢在『药』花『药』草里熟悉『药』材了,我们姝儿自然也能在一岁左右听我讲兵法。”
“但一岁的姝儿也是极小,听不懂你讲的兵法的,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太急了。”凤瑶眉头一皱。
“没关系,我将兵法与权谋之术当作故事讲给她听,无论她听不听得懂,提前熟悉是没坏处的。”他笑得自然,也答得自然。
凤瑶深吸一口气,“墨白,姝儿小的时候,许是该培养她的琴棋书画,她好歹是女儿,做些女儿家的事才合适。”凤瑶继续委婉力争。
颜墨白笑得柔和,“琴棋书画之事,她稍稍长大再学也来得及,但兵法与权谋之事,早学早好。”
凤瑶再度抑制不住的抽了眼角,着实无法理解他口中所说的早学早好。姝儿身为女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先学兵法才是,不得不说,颜墨白哪里是在将姝儿当女儿养,明明是在将姝儿当儿子养。
“墨白,宠女儿是一回事,想为女儿达成一切她喜欢之事也无不妥,只是,我觉得你太急了,这样容易扭曲姝儿的『性』子的,她毕竟是女儿,不是儿子,你如今不该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她。”
凤瑶沉默一会儿,终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颜墨白垂头朝姝儿凝了凝,满目的怜爱,待沉默一会儿,他才低道:“凤瑶,我知姝儿是女儿,也没想过拿她当儿子养,我只是,怕姝儿以后会受伤罢了。”
凤瑶一怔,仔细凝他。
颜墨白稍稍敛住面上的笑容,继续道:“在这世上,女子本弱,容易被人欺负或受伤。便是姝儿以后遇得心仪的男子,一旦男子之家对姝儿略是不满,受伤的仍是姝儿。再者,我娘亲此生过得太过痛苦,即便出身富贵之家,即便得楚王欣赏,却仍避免不了楚王宠爱新欢的下场,也如凤瑶你,即便身为公主,以前却仍是会经历家破人亡,悲痛无奈,受命运颠簸与恶待,是以,我不希望姝儿以后经历任何波折,但若姝儿以后当真想过得无忧无虑,那便只能坐拥天下,成为天下的霸主。那时候,姝儿不必家人,而是纳夫,不必受夫家任何白眼,更不必受这世上的任何艰难与苦痛,只因,她掌管了天下,是天下霸权之人,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得俯首称臣,绝对不会有为难她的可能。”
凤瑶深吸了一口气,“霸权虽是重要,但女子一旦霸权,便也容易失去本来。”
“我宁愿姝儿失去女儿的娇弱,也不愿姝儿被命运与旁人左右。我们的姝儿,必得无忧无虑,世上无人敢为难甚至威胁她。”
这话入耳,凤瑶心口抑制不住的颤了颤。
她与颜墨白的育儿分歧倒是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