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惨白着脸,眼皮似也有些睁不开,神情也极其的虚弱与疲倦,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昏『迷』一般。
奈何即便如此,他却努力的咧了咧嘴,极轻极嘶哑的朝凤瑶唤,“阿姐。”
凤瑶心都快化了,心疼之至。
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即便自家幼帝偶尔会『性』子暴躁亦或是容易多疑,但她也愿意包容他。毕竟,他是母妃对她的最后托付,更也是她唯一亲近的弟弟,无论如何,只要幼帝不真正触及她的底线,所行所做之事也不真正的违背大旭之国的底线,她绝不会轻易对自家幼帝疏离与翻脸。
“征儿,你感觉如何了?伤口可还疼痛?”凤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紧着嗓子问。
幼帝摇摇头,却又点点头,片刻之后,才极为艰难的道:“阿姐,征儿肩膀痛。”
他这话极为嘶哑断续,却听得凤瑶越发心紧,凤瑶正要再问,则是这时,颜墨白突然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缓道:“征儿说话费劲儿,凤瑶,不如先让征儿好生休息,我们差宫奴与侍卫了解情况便是。”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当真是关心则『乱』,心急之下竟没想到此际自家幼帝最该注意的便是休息了。
她忙朝颜墨白点了点头,随即强行敛神一番,抬手为幼帝仔细的掖好了被子,“征儿先好生休息,待你休息好了,阿姐再来看你。征儿放心,宫中御医众多,医术也好,征儿不会有事的,放心。”
幼帝稍稍点头,随即当真如累了一般合了眼。
颜墨白牵上了凤瑶的手,目光朝其中两名宫奴一落,“你二人好生守在皇上,若皇上有任何事,当即过来禀报。”
两名宫奴急忙恭敬回话。
颜墨白目光继续朝其余宫奴一扫,“你们,随本王与长公主出去。”
说完,不再耽搁,牵着凤瑶便踏步出门。
此际,幼帝的寝殿外已是围上了不少御林军,重军把守。
则待出得殿门后,颜墨白与凤瑶在殿外的廊檐站定,颜墨白朝宫奴与在场榆林市扫了一眼,淡道:“今日皇上遇刺,究竟是何情形?”
这话落下片刻,便有一名宫奴小心翼翼的道:“回摄政王与长公主的话,皇上是在半个时辰前遇刺的。当时,皇上刚从御书房回到寝殿,说要换身衣袍去长公主寝殿用膳,却待皇上刚换好衣袍出门,便突然有十来名刺客闪身出现,纷纷举剑要对皇上不利,此事来得太突然,纵是御林军们与奴才们及时反映,也不曾快过那些黑衣人的剑,致使皇上被黑衣人伤到了胳膊,求摄政王与长公主饶命。”
说着,便哆嗦的跪了下来,生怕颜墨白与凤瑶对他们降个护主不力之罪。
其余的宫奴与御林军见状,也纷纷跪身下来,皆是低垂着头,不敢言话。
皇上遇刺,且还受了伤,此事非同小可,再加上长公主极其疼爱皇上,是以,他们今日能否保命也说不准。
凤瑶忍不住斥道:“那些刺客究竟是如何混入宫中,混入皇上寝殿的?你们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保护皇上的?”
御林军与宫奴们越发将头埋低,浑身紧绷,不知该如何回话。
凤瑶正要继续出声,这时,颜墨白则稍稍紧了紧她的手,待得她下意识扭头朝他望来时,他则稍稍示意她安心,随即便朝在场御林军一扫,“方才那宫奴所言皇上遇刺之事,可是真实?”
御林军们纷纷点头。
颜墨白继续道:“既是数十人突然出现袭击皇上,如今那些刺客呢?是被杀了,还是逃了?”
这话一落,有御林军紧着嗓子回话道:“回摄政王的话,那些刺客,全部都……全部都逃了。”
颜墨白眼角一挑,“都逃了?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刺客都没抓住也没杀却?”
那御林军浑身开始发颤,甚至顿时弯下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朝凤瑶与颜墨白望来一眼,“当时,那些刺客出现得太过突然,袭击皇上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冲入了皇上的寝殿掩上了殿门,待属下们破门而入之后,竟已不见那些刺客的身影。只是,当时皇上寝殿后方的窗门全都开着,属下们皆认为那些刺客是从皇上殿中的窗门逃走的。”
“刺客刺伤皇上之后,可有再朝皇上赶尽杀绝?”颜墨白继续问。
御林军沉默一会儿,摇摇头,“没有。当时属下们都已朝那些刺客『逼』近,刺客眼见我们人多势众,许是心有压力,就直接冲入殿中逃了,不曾对皇上赶尽杀绝。”
“便是能有机会杀了皇上,他们也未真正动手?”颜墨白继续问。
气氛太过压抑,御林军的嗓音也越发变得低哑,恭敬回道:“没有。”
颜墨白神『色』微动,思绪翻转,突然,沉默了下来。
凤瑶也满心起伏,各种思绪在层层的蔓延,心思凌『乱』。
片刻后,颜墨白才回神过来,低沉道:“吩咐下去,让满宫御林军四处搜查,无论何地皆不可放下,便是掘地三尺,都务必要将刺客捉出来。”
“是。”
御林军们纷纷应声,发紧发颤的心此际却稍稍松懈下来,随即不敢耽搁,急忙从地上起身跑远。
凤瑶手脚有些发凉,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墨白,你认为究竟是谁要对征儿不利?是当初国舅惠妃的党羽,还是天下其余诸国的人?”
颜墨白深眼凝她,“凤瑶以为呢?”
凤瑶满目复杂,却是不说话。
颜墨白叹息一声,神『色』微动,“先回凤栖宫再说。”
凤瑶犹豫一番,“征儿这里……”
颜墨白缓道:“他这儿无妨的,我们先回去看看姝儿。”他回得自然,语气幽远平静,并无半分涟漪。
凤瑶怔了一下,顿时想起姝儿来,此际心头也急了,也不及朝颜墨白回话,便拉着颜墨白立即朝凤栖宫的方向去。
如今宫中出了刺客,且刺客还未落网,她担心幼帝,自然噎担心姝儿。毕竟,姝儿还那么小,她不敢想象姝儿若是稍稍出事她会崩溃成什么样。
思绪至此,便也越发心急,足下也越来越快。
颜墨白知她心思,急忙宽慰出声,“凤瑶别担心。姝儿身边有伏鬼守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凤瑶听不进他这话。如今做了母亲,大多心思落在孩子身上,孩子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心紧如麻。她足下依旧行得极快,心头急促不安,却待拉着颜墨白走出不远,便见不远处的突然浓烟滚滚,喊声震天。
凤瑶下意识抬头望去,待辨清那浓烟的方向,面『色』骤然惨白,整个人也蓦地僵在原地。
那是,凤栖宫的方向。
“凤瑶莫急,姝儿有伏鬼守着,不会受危。”颜墨白也分清了那浓烟的方向,目光极为难得的陡颤了几下,却是片刻之际,他便彻底回神朝凤瑶望来,眼见凤瑶脸『色』惨白,他知她心中已『乱』,急忙强行按捺心绪的出声宽慰。
凤瑶蓦地应声回神,“墨白,那是凤栖宫的方向啊!那些刺客定朝凤栖宫去了,姝儿即便有伏鬼守着也是危险的!”
她嗓音颤抖不已,慌张之至,甚至尾音还未全然落下,便拖着颜墨白朝前极快的奔跑。
颜墨白面『色』极其复杂,与凤瑶一道迅速往前,片刻之际,他们便已抵达凤栖宫外,只是此际,凤栖宫已一片凌『乱』,火势剧烈,宫内的宫奴们惊惶的端着水盆或木桶慌张奔跑,场面凌『乱』之至。
而不远处,伏鬼正抱着颜姝立在不远,眼见凤瑶与颜墨白来,伏鬼这才面『露』几许释然,当即抱着颜姝上前,不及出声,凤瑶便一把将他怀中的颜姝夺过,待见颜姝毫无受伤,甚至还不知危险的稚嫩的咧嘴朝她笑时,凤瑶才顿时松懈心神,整个人犹如骤然脱力一般,当即就要软倒在地。
颜墨白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另一只手也恰到好处的扶住了凤瑶怀中的颜姝。
伏鬼紧着嗓子道:“娘娘放心,小公主并无大碍。”
凤瑶深吸着气,僵麻一会儿,才朝伏鬼道:“伏鬼,这回多谢你了。”
伏鬼垂头下来,“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颜墨白抬头扫了一眼凤栖宫的火势,低沉道:“今日这凤栖宫发生了什么?”
伏鬼敛神一番,微紧着嗓子道:“皇上与娘娘走后不久,便突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了凤栖宫,并在凤栖宫点了火。火势蔓延极快,若非属下动作快,将小公主及时抱出,后果定不敢设想。”
“凤栖宫戒备也极其严密,你们都没发现有刺客窜入了凤栖宫?”颜墨白继续问。
伏鬼紧着脸『色』,“不曾。那些人是突然出现的,属下的确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入得凤栖宫的。”
颜墨白神思一番,不说话了,仅是转眸朝凤瑶望来。
凤瑶也不说话,神情凝重得快要挤出水来,则是半晌后,她才似如累了一般朝颜墨白道:“墨白,我想休息休息。”
颜墨白担忧的朝她盯了盯,随即稍稍接过凤瑶怀中的孩儿,一手抱着孩儿,一手扶着凤瑶一道往前。
两人径直入了凤栖宫不远的一座空置的寝殿,凤瑶瘫倒在软塌,神情复杂抑郁,一言不发。
颜墨白抱着颜姝坐定在凤瑶身边,目光担忧的落在凤瑶身上,沉默一会儿,才道:“凤瑶,不如我们今夜便启程出发,回大周去吧。”
他这话说得极为自然。
凤瑶勾唇苦笑,抬头朝颜墨白望来,“你不是一直喜欢睚眦必报么?此番都有人胆敢伤害姝儿了,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颜墨白皱了皱眉,“姝儿毕竟没事,今日之事不追究也可。偶尔之际,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好,不必赶尽杀绝,不必将仇恨惹大,也时好事。”
是吗?
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仅是无奈低沉的道:“墨白,我知你是为了我才不愿彻查此事,但如今事已发生,且手段如此恶劣,便是那人是我至亲,我也不愿他会与我成为自相残杀的敌人。”
颜墨白叹息一声,“你猜出来了?”
叶嫤满面怅惘,咬了咬唇,点点头,“怎能猜不出来呢。自打我生产之后,大旭宫中戒备格外森严,且你也派了不少人镇守在凤栖宫中。若不是自己宫中的人突然化为刺客刺杀,怎会钻得了空子,又怎会在重重戒备之下掀得了风。再者,今日那些刺客,刺杀他之后,仅仅是伤了他的手臂,即便有机会真正杀了他,却偏偏要弃去这机会而逃跑。那些刺客,根本就没想过要杀他,不过是故意刺杀,掩人耳目罢了,故意惹得满宫之人都知晓宫中出了刺客,如是而已。但那些刺客对待姝儿,却是真正的心狠手辣,无心放过呢,一把烈火,便可烧光凤栖宫的所有,连带姝儿也一并烧了,若不是伏鬼机灵,姝儿定已葬身火海了。”
颜墨白神『色』微动,不说话。
凤瑶继续道:“我以为经历了生死之危,经历了大起大落,他如今终于懂事了,成熟了,就是大好之事了。甚至今日,我明明与你都要离开京都城了,离开大旭了,却偏偏今日,出事了。他啊,终究还是浮躁了,耐『性』不好,连这最后一日都不愿多等,如今,一切之事都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暴怒嫌疑,我便是再傻,也猜得出他这个幕后黑手了。”
“有些事,一旦拆穿,对谁都没好处,既是心中在意与关心,倒还不如装作一切都不知,忘了这件事便可。”颜墨白缓道。
凤瑶苦涩的摇摇头,“正是因为在意,才更要拆穿,要不然,日后见面便是各有心思的做戏,这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果。我从不曾想过要与他撕破脸,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要与他为敌。我一直都将他当做弱小之人肆意保护,一直都想要尽全力的给他最好,但我终究忘记了,当初那瘦小孱弱的人儿,早已心智成熟,绝非再是当初的那个小人儿了,我也更是忘记,他不是寻常之家的孩童,而是人上之人的帝王。”
说着,扭头朝颜墨白望来,深吸了一口气,“墨白,你说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