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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凛冽,四方之处,光影摇晃,清冷至极。

颜墨白将她抱得极紧极紧,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幽幽的站定着,浑身僵硬酸涩,兀自沉默而候,却是候了半晌,面前之人,依旧一言不发,似如全然未将她的话听入耳里一般,毫无半点要回答的意思。

凤瑶深呼吸了两口,咧嘴而笑,那略微嘶哑的笑声,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落败与荒凉,随即再度道:“怎么,而今连杀我的话,都没勇气说出口了?你颜墨白不是历来无法无天,威仪强大的么?而今不过是要我性命罢了,都不敢明说了?撄”

“我与你说过,不会要你性命,更也不会对你不利。”

他终是回了话,嗓音幽远,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语气中夹杂的几许复杂与挣扎。

“不要性命也可,便是你真要,本宫自也不会让你轻易得逞。”说着,瞳孔一缩,话锋冷冽而转,“你那帐子里,司徒凌燕正于榻上等待。你如此弃那司徒凌燕于不顾,肆意朝本宫追来,又是何意?颜墨白,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便是了,便是拐弯抹角委婉而言,如今也没什么意义。我姑苏凤瑶此生,算是与‘情’字无缘,无论是司徒夙,还是你,都是在本宫满怀期望与宽慰之际,重重的在本宫心口,给了本宫最狠烈的一击。幸得,本宫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不至于如娇儿弱女崩溃大哭,只是,心底大抵会有一些疼痛,但这疼痛也并不会持续太久,待得本宫回了大旭,与你断了渊源,许是那时候,本宫便能将你,彻底忘了。”

“你我情分,你便是说忘便忘?偿”

他沉默片刻,突然低沉幽远的出了声。

凤瑶满目怅惘的凝向远处,“不然呢?若不忘却,甚至还好生的记在心底,岂不闹心。你也曾说过,本宫与你终是一类人,如此,你也该是知晓,你都能将这段情随意放下,本宫,自也能潇洒放手。”

说着,嗓音一挑,“这些日子以来,也谢你对本宫的照佛了,若今夜你给的这解药对赢易有效,本宫自然还得谢你。而如今的你,大权在握,美人在怀,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是以,本宫若要谢你,想必无论用什么金银之物奉上,你都不见得会入眼与喜欢。既是如此,便也大恩不言谢了,本宫便在这里,仅祝你与司徒凌燕,恩爱两合,纠缠到老,莫要再祸害其余女子了。毕竟,人心皆为肉长,许是下一个被你蛊惑的女子,并不会如本宫这般坚强而立,对于你我的情分,可随意泯了恩怨。”

这话落下,颜墨白久久沉默。

凤瑶也不再言话,整个人僵然而立,满身厚重,瞳孔之中,瞬息万涌,起伏不平。

虽是心有震怒,却终不能在这时候将所有的情绪全数宣泄。

她如今算是刻骨铭心的认清了,颜墨白此人,腹黑阴冷,反复无常,此番这人若有心对付她,对付大旭了,如此一来,她与剩下的这几万大旭兵卫,皆得全数葬身于此。

对于如今的局势,她心头了然,虽是情绪翻腾上涌,震怒不平,却终还是被理智全数战胜,逼得自己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委曲求全。

或许,重担压身,心底一直惦念着责任与身份,是以正因如此,整个人才能在崩溃震怒甚至悲伤中如此强撑。

只是,心口终是痛的。

极痛极痛。

那种溃散与悲凉之感,层层在心底盘绕升腾,使得整个人,都落败之至,似如,一败涂地。

是的,一败涂地。

而今她在颜墨白面前,无疑是被他玩儿得团团转,一败涂地。

思绪翻涌,凤瑶紧皱着眉,落向远方的瞳孔,散漫无焦。

则是半晌后,待得周遭冷风越发渐寒,颜墨白那幽远无波的嗓音,才缓缓扬来,“我今日过来的目的,是想让你,早些领兵回大旭……”

凤瑶蓦的回神,瞳孔一缩,不待他后话道完,便阴冷低沉的道:“这么快就急着赶本宫了?可是担忧本宫一直留在这里,会忍不住杀了那司徒凌燕?又或者,可是担忧本宫与几万大军驻扎此地,会攻你的大周?”

他默了片刻,平缓幽远而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如此聪慧。你也知晓,我不日便要领兵去大盛了,这大周之地,无我坐镇,我终是心有惦念的,但若你与几万大旭重兵逗留在此,我领军远行,又岂能安心。”

是吗?

“如此说来,倒让本宫猜对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你颜墨白,也会如此防着本宫。曾还以为,你连性命都可为本宫舍弃,自也是不会防备本宫的,却是未料,往日的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

“凤瑶……”

凤瑶面色清冷,目光起伏落败,依旧是不待他后话道出,便出声打断,“你如今的意思,本宫已是明白了。只要赢易服下解药,且从鬼门关全数捡回性命了,本宫,自会即刻领兵启程,离开此地。你颜墨白都已开恩的放本宫与大旭兵卫走了,本宫,自然也是要识趣的离开。”

说着,嗓音一挑,话锋一转,“而今该说的都已说了,你如今可是要放开本宫了?”

他满目幽远,那被火光映衬下的俊美面容,复杂重重,却无动作,也未言话。

“放开。”

凤瑶嗓音一挑,再度出声,却是这话一落,他便突然松开了她,待得她急忙退后两步站定,他才敛神一番,平缓深邃的朝她望着,“如今虽是一切都言明了,但往日说过的有些话,我不反悔,凤瑶你自然也不能反悔。”

说着,朝凤瑶勾唇而笑,幽远平缓的道:“待我征战归来,天下大统之际,我便去大旭寻你。无论我与司徒凌燕如何,但你终是我曾在大旭明媒正娶的人,是以,你也莫将我彻底忘了,我也不允你忘记的。”

嗓音一落,温润幽远的凝她。

凤瑶心口起伏重重,震怒之感越发在心底蔓延,却是半晌后,她极是干脆的转身,避开了他那双幽远厚重的眼,冷道:“忘与不忘,都是本宫一人之事,你便是想管,自也无处可管。再者,也还是当初那话,你若敢独自单枪匹马的来大旭寻本宫,本宫,自也能开城门迎你。但若,在天下大统之前你便丢了性命,本宫,自也会乐得其所,全然不必理会与你之间的纠葛。”

说完,不再言话,僵硬发麻的双腿强撑着往前,也极是努力的想要控制住身形,想要极是镇定平静的往前,奈何心绪着实大涌,身子也僵硬疲倦得厉害,整个人,仍是步履阑珊,摇晃不止。

待入得赢易的帐子,此际帐中的烛火仍是燃得旺盛,墙角之中的暖炉,也依旧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满身的寒凉,瞬时被周遭的暖气驱散,奈何心底之中,冰冷至极,竟也不曾因着周遭的温度,暖得半许。

“皇姐?”

正这时,那榻上仰躺着的人愕然嘶哑的出了声。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缓步往前,待站定在他榻边,便见他圆睁着两眼,愕然诧异的望她。

他气色依旧不好,满面的惨白无色,整个人落败颓然,周身都蔓延着一种濒临死亡的无力之气。

又许是眼见凤瑶一直不说话,他眉头也皱了起来,犹豫片刻,再度出声问:“皇姐,你怎突然过来了?”

凤瑶应声回神,目光稍稍从他面上挪开,袖袍中发僵发硬的手微微一抬,将手中的瓷瓶递到了他面前。

他猝不及防的一怔。

凤瑶低沉发紧的道:“这是解药。你先行服下。”

瞬时之间,赢易满脸震撼,连带落在凤瑶身上的目光都失了镇定,摇晃不稳。

“解药?”

他惊愕之至的出了声,“皇姐,今日大盛老皇帝明明说臣弟身上的毒并无解药,他……”

不待他后话道出,凤瑶便出声打断,“大盛老皇帝之言,何曾可信。这药,乃颜墨白拿来的,应是不会错。”

赢易瞳孔一缩,面色起伏不定,震撼重重。

待强行按捺心绪,咽了咽口水后,他嘶哑发紧的道:“皇姐便这般信摄政王?”

凤瑶眼角一挑,心口一颤,待缓缓深呼吸了一口,才低沉幽远而道:“仅是最后一次信他罢了。”

说着,心绪着实不佳,心口不长,此际也全然无心隐瞒赢易,仅道:“再者,你身上的毒,本是蔓延至了五脏六腑,本宫与悟净皆已奈何不得。此番颜墨白既是拿了药来,自可尝试着用用。”

嗓音一落,垂眸再度迎上了赢易的眼,“你可要吃这药?亦或是,孤注一掷的,赌一回。就堵,颜墨白是否会对本宫真正失了人性,肆意蒙骗设计。”

赢易满面复杂,神色跳跃莫名,并未立即言话。

待兀自沉默片刻后,他才暗自咬了咬牙,放松了紧皱的眉头,低道:“臣弟本为将死之人,而今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但若臣弟临死之前还能如此赌注一回,彻底让皇姐看清摄政王究竟为人如何,臣弟,愿意参与这场豪赌。”

说完,便开始略微努力的伸着那只不曾受伤的手一点一点的朝凤瑶手中的瓷瓶靠近,待接过凤瑶手中的瓷瓶后,他略微努力的扯开了瓶塞,倒出了瓶中的药丸,随即也不耽搁,当即便往嘴里塞,而后强行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凤瑶静静的望他,一言不发,也未帮忙。

待得一切完毕,赢易才抬头朝凤瑶望来,仔细将她面容扫了一眼,犹豫片刻,试探而问:“皇姐双眼怎是红的?”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挪开脸,转了话题,“既是将解药服下,你便好生休息吧。”

“皇姐是要离开了吗?”

凤瑶满目幽远,沉默片刻,摇摇头,低沉而道:“我今夜,便在这帐中的软榻上坐着休息便是。”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赢易反应,顿时踏步朝不远处软榻而去,待得全然在软榻上斜靠着坐定后,赢易那嘶哑虚弱的嗓音再度扬来,“皇姐是怎么了?似是情绪不对,可是今日又发生什么事了?”

凤瑶满目清冷,幽远无波的道:“未有任何事发生。你只管好生休息,若是解药有效,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京。”

说完,全然无心多言,整个人斜倚着软榻,稍稍合了眼。

赢易欲言又止,待得犹豫几番,终还是全然压下了心头的疑虑,不再言话。

时辰静默悠久,凝固厚重。

而帐子外,徒有风声浮荡,空旷四溢,再无其它。

凤瑶一直斜靠着软榻而坐,也不知是否被周遭凝固沉寂的气氛若扰,本是嘈杂沸腾的心境,却是极为难得的平静了下来,甚至于这股子的平静,无声无息,压抑无力,犹如死寂一般,颓然之至。

她与赢易皆未出声,互相沉默。

如此缄默的氛围,也持续了许久许久,待得凤瑶浑身都坐得僵硬发麻了,也待得帐子外突然有略微明亮之色映照在帐子上后,她终是恰到好处的睁了眼,抽离发麻的神智,也全然的恢复了过来。

帐子内的蜡烛,溢了一地,也不知烛火是何时全然熄灭的。

待得视线也全然清明后,凤瑶朝周遭扫了一眼,而后便朝赢易望去,则见他依旧静静仰躺在榻,一动不动,似如未曾醒来,又似如,无声无息的亡了一般。

她麻木的心口蓦的紧了一下,顿时起身踉跄朝他行去,待站定在他榻边,才见他面颊已非昨夜那般惨白无色,反倒是稍稍增了几许极为难得的红润。

一时,心口的紧烈也逐渐松了半许,她按捺心神一番,低声而唤,“赢易。”

这话,连续唤了两遍,赢易那两道睫毛蓦的颤了颤,随即眼皮微微而掀,终是睁开了眼。

“身子骨如何了?可有疼痛或是其它异样?”

不待赢易视线全数清明,凤瑶便低沉的出了声,却待嗓音一出,此番才突然发觉,嗓音竟是嘶哑狰狞,难听之至。

本以为,颜墨白如此背叛于她,会让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情绪崩塌,痛哭流涕,却是不曾料到,此番有赢易在场,她心有顾虑,终还是不能畅快的将情绪发泄与表达,也不得不强行镇定,强行坚强的去将一切都全数掩埋在心,不至于在赢易面前表现出脆弱与崩溃。

从而,虽是心底仍是悲凉重重,心存怒意,但此番除了嗓音嘶哑难听之外,却并无太多异样的反应。

“臣弟身上不痛了,似是呼吸也比昨日顺畅。”

正这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赢易低声回了话,脱口的嗓音,也不弱昨日那般嘶哑无力。

凤瑶神色微动,随即也不耽搁,当即缓道:“手伸出来。”

赢易心头了然,极是配合的伸手。

凤瑶顿时抬手而起,恰到好处的落在他手腕的脉搏处,细致把脉,待得半晌后,她终是松了口气,收回了手指,目光朝赢易落来,低道:“颜墨白所给之药,的确是解药。”

赢易一怔。

凤瑶继续道:“你如今的脉搏虽仍是虚弱,但却并无昨日那般虚弱了,甚至于,脉搏还稍稍强健有力,算是,好兆头了。”

“摄政王竟是未骗皇姐,也未害臣弟。”

赢易低声而喃,面上略微浮出几许不可置信,则待这话落下后,他顿时迎上凤瑶的眼,犹豫片刻,低声道:“终还是皇姐慧眼识人。许是昨日,臣弟的确对摄政王太过成见了。”

这话入耳,凤瑶瞳孔一缩,莫名觉得极是突兀刺耳。

心底之中,也顿时起伏不平,待得强行按捺片刻后,凤瑶低沉沉的道:“某些人,许是腹黑阴狠的性子根深蒂固,的确不可轻易去除与让人相信。你昨日之言,并无任何不妥,相反,倒是我误会了你。”

赢易瞳孔一滞,面色陡然一僵,顿时有些不知凤瑶如何会这般言道,却是还未将思绪理清,便闻凤瑶继续道:“你先在此休息片刻,待得我去将兵卫集结,将花谨唤来后,我们便即刻启程回大旭。”

这话再度令赢易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眼见凤瑶不待他反应便已干脆的转了身,他神色微变,当即道:“此番战事好不容易平息,皇姐与摄政王也好不容易可安然相处,如此,皇姐就不愿在此多停留几日,也与摄政王多处几日?”

待得这话全然落下,凤瑶已极是干脆的出了帐子,似也并未将他的话听入耳里半许,更也不曾回话。

眼见凤瑶修条的身形彻底出得帐子,赢易才眉头一皱,面色也蓦的厚重开来,随即急忙想要起身出帐一探究竟,奈何身子骨终还是疲惫无力,无论如何挣扎,竟是未能坐起身来。

此际的帐外,天色微明,周遭之处,依旧是冷风浮荡,凛冽寒凉。

凤瑶下意识拢了拢衣裙,待出得帐子后正要即刻往前,奈何待得稍稍抬眸之际,瞳孔之中,竟蓦的扫到了一方单薄瘦削的身影。

那身影,满身瘦削,墨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身上倒换了一件雪白衣袍,袍子依旧看似极薄,全然不够御寒一般。

凤瑶未料到此番出帐便会看见他,也不曾料到这厮一大早便站在此处守着,只是目光将他单薄瘦削的身子骨全数扫了一遍后,而后再度抬眸朝他面容径直落去,则见他面色平寂无波,从容淡定,似是并无什么情绪起伏。

瞬时,心口蓦的抑制不住的揪痛开来,这股疼痛,来得有些剧烈,而心底深处那些强行压制了整夜的情绪,也再度翻腾上涌,似是全数要冲破她的心房。

凤瑶面色一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心口。

但凡这厮若能对她表现出半点的不舍与愧疚,她的心口也不至于如此的沸腾与疼痛,只可惜,这厮终归是无情冷冽之人,又岂会对她动容半许。

“昨夜风寒,你在帐中可休息得好?”

仅是片刻,缄默对峙的气氛里,颜墨白平缓的出了声。

凤瑶应声回神,满面阴沉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本宫是否休息得好,倒与大周皇上并无半点关系。”

嗓音一落,强行按捺心绪,不再耽搁,足下也蓦的踏步,继续往前。

却待刚刚路经颜墨白时,他则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而今你连话都不愿与我多说了?”他平缓而问,语气仍旧是淡定从容,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凤瑶下意识驻足,满目幽远的凝在前方,“我与你之间还能有何话说。你亲手对本宫制造了一切,又亲手毁了一切,至始至终,本宫都不过是你手中虽是可拿捏的东西罢了,而今你已经胜了,已是将本宫玩得团团转了,难不成还要让本宫如大旭朝臣一般,对你虚意逢迎,肆意讨好?”

说着,转眸朝他望来,“倘若当真如此,便也望你莫要做梦了。”

他眉头再度稍稍的皱了起来,俊容之上,也略微漫出了几许幽远与复杂。

“既是离别,又何必恶言相向。此番相离,日后是否能活着见面,都是未知之事。”说着,嗓音稍稍一沉,“凤瑶,大盛之国突有变数,我许是今日正午,便要即刻挥军而去。”

凤瑶瞳孔一缩,满目冷冽,并不言话。

待得沉默片刻后,她才按捺心神一番,唇瓣一启,奈何后话还未道出,便有兵卫突然小跑而来,“皇上,大盛公主突然得了飞鸽传书,说是事关重大,邀皇上即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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