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柔和,脱口的话语却浑然不着边,似在故意的绕弯子。
只是这话落得凤瑶耳里,却莫名觉得夹杂了几许心虚。是了,心虚,这厮虽表现得一切如常,淡定自然,但言语却是略显热络,便是那双落在她面上的瞳孔也略微闪躲,如此之症,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凤瑶心底有数,抬眸,目光朝前方那片梅林一扫,淡道:“这片梅林似也不大,东临公子便是迷路,自也不会兜兜转转的费却一个下午的时辰。”
她话语直白,语气也清冷幽长。
东临苍微微一怔,倒是当真顺着凤瑶的目光回头瞧了瞧那片梅林,随即笑了,“在下路痴,长公主自也见过了。再者,中途又被梅林美景吸引,是以走走停停的驻留赏景,便耽搁了些时辰。撄”
凤瑶眼角一挑,倒是着实佩服这厮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这话她听着都替他尴尬,这厮竟还能说得如此的一本正经,倒也是脸皮厚实,常人难以企及偿。
“梅林美景虽好,但梅林中出现的人,却是怪异莫名。”凤瑶顺着他的话道了一句,这话一落,眼见东临苍抬眸望她,她瞳孔微缩,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了,只道:“今儿东临公子刚送本宫一把梅花扇,但入这梅林后,便有人认出了这把梅花扇,引着本宫去见了一人。”
这话一落,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陡然一深,仔细打量。
他面色却无太大变化,平静从容,只是脱口的嗓音,却似强行增添了半缕讶异,“哦?还有人凭那梅花扇引长公主去见一人?”
说着,神色也极为难得的动容半许,薄唇一启,补了句,“不知,那人引长公主去见何人了?”
他俨然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甚至面上也极为配合的漫出了几许好奇。
凤瑶深眼朝他凝望,脱口的嗓音也沉了几许,“东临公子如此之言,是不打算对本宫如实相告?今日之事,本宫虽暂且无证据直接证明东临公子与今日之事有关,但也有六成把握肯定东临公子今日定是有意引本宫出宫,也有意促成本宫去见那人。”
“长公主也说了,你也仅有六成把握而已,其余四成,却是不肯定,而在下,却刚巧在那四成的不肯定之中。今日送长公主梅花扇,的确是随心而为,在梅林迷路,自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若长公主将这些与心底的疑虑全然联系在一起,倒也着实冤枉在下。”
他口舌如簧,言语圆滑而又周到,温和之中,并未带刺,虽给人一种平缓幽长之感,却也令人心底恼得咬牙切齿。
本是一个棘手的话题,却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几句带过。凤瑶心底了然,若要在他嘴里问出什么,自也是不可能了。这人这般守口如瓶,丝毫不愿承认什么,她便是极其怀疑他,却也奈何他不得。
思绪至此,待得各方权衡一番后,凤瑶终归还是放弃了与他做无谓的周.旋。
她仅是按捺心神一番,目光自然而然的从他面上挪开,“也罢。终是无证据,是以此番多言,也不过是废话罢了。只不过,本宫历来敬重东临公子,甚至大旭对大英也无任何敌意,便也望东临公子高抬贵手,莫要对本宫与大旭使暗招才是。又或者,若当真要对付本宫与大旭,也望东临公子,如个男人一般,朝本宫使明枪,那所谓的暗箭,不过是小人之为,想必东临公子你,应该不屑成小人之辈才是。”
许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冷讽直白的道出这些话来,猝不及防中,东临苍眼角抑制不住的抽了几下。
待得片刻后,他才调整神情,朝凤瑶叹了一声,无奈而道:“长公主倒是对在下戒备得紧,也全然多虑了。在下来这大楚,不过是游玩罢了,并无异心。再者,倘若在下当真要为难或是对长公主不利,自也会下手干脆,何来等到此际,还立在此处与长公主多言。”
说着,眼见凤瑶目光深沉,面色并未因他这话变化分毫,他无奈的摇摇头,微微而笑,“在下历来便闻过长公主声名,对国破之中毅然挑起国之重担的你,也是敬重有加,是以,长公主全然不必对在下如此,在下,不会害你。有些迷雾之事,长公主此际虽看不通透,但日后,自会彻底明白,只是此际尚需等待便是。再者啊,在下终是局外人,对于有些事虽不能插手,但还是得提醒长公主一句,国仇家恨也好,亦或是要将大旭彻底缔造成盛世太平也罢,倘若,长公主当真能操控一人之心,一切之事,皆会安然平息,而你想要的一切,自也会有人,亲手捧至你面前。只是,就不知长公主是否能操控那人之心,唤得那人,回头了,倘若真能唤回,长公主国仇家恨皆可平息,而这天下涂炭之劫,许是,也会化解了。”
他再度话中有话,凤瑶却听得心底发紧发沉,整颗心都全然悬吊了起来。
这东临苍定是有事瞒着她的!就凭他这些偶尔突来的拐弯抹角之言,虽像是在提醒,但又更像是在警示,若非知晓了什么,又如何会以劝告幽长的口吻来对她说这些话。
“东临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何谓操控一人之心?这所谓的人,是指的谁?”她瞳孔紧锁着他,低沉而问。
东临苍却轻笑一声,柔柔的转移了话题,“此际天色不早,需极早回行宫了呢。那大楚二皇子遭了劫难,也不知吊住命否,若是吊住了,出于礼数,在下与长公主也该去探望一番的呢。”
“东临公子还未回本宫的话。”凤瑶坚持的问了句。
东临苍斜扫凤瑶一眼,“长公主也莫要再为难在下了。在下仅是局外人,若是透露得多了,那人发起火来,在下的老宅都得被烧了呢。”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轻笑着踏步离开。
待得东临苍登上马车坐定,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绪,缓缓朝马车行去。心底一直都嘈杂涌动,复杂四溢,总觉,一切的秘密,似是都将全然剥开一般,但这种感觉,无疑是强大厚重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是,山风欲来,黑云压顶的征兆一般。
马车一路颠簸摇曳,大抵是在马车上想事想得太过入神,不知时辰流逝,待抵达行宫宫门前时,马车停当,她这才回神过来,恍然只觉,似是片刻就到了这行宫一般。
东临苍依旧率先下车,随即风度翩翩的立在马车旁边,作势要搀扶凤瑶。
凤瑶这回倒是拒绝了,全然无视他递来的手,仅是自行干脆的下车。
东临苍眼角微挑,递出去的手略微尴尬的僵在半空,却是片刻后,他便自然而然的缩手回来,兴味盎然的跟在凤瑶身后,慢腾腾的问:“长公主,你说,那大楚二皇子可是保住性命了?楚王这次可是对他毫不留情呢,好歹也是嫡子,这五十大板下去,无疑是要往死里整呢。”
凤瑶头也不回的淡道:“楚王如此之举,虽对萧楼惩处厉害,但也无疑是在救他。”
“长公主此话何解?”
“此番狩猎,诸国之人皆受损严重,而负责狩猎安危之事的萧楼,难辞其咎。倘若楚王不公然率先的惩处起萧楼来,诸国自也得追究萧楼责任。那时候,萧楼可不是受五十大板这般简单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拿他那条性命交代都不为过。”
东临苍神色微动,轻笑一声,“如此说来,楚王是在对我等诸国之人使苦肉计?”
凤瑶将他这话听在耳里,却无心再多加理会。
待得行至与他分路的岔道口时,她足下微微顿住,正要淡然随意的朝东临苍告辞一句,不料东临苍突然而问:“今儿时辰倒是过得快,虽赏玩儿了楚京,看了梅花,在下倒是玩儿好了,但就不知长公主你,是否玩儿得尽兴了。”
“没什么尽兴与不尽兴,本是陪东临公子外出,只要东临公子玩儿得好便成。”凤瑶随意淡漠的出了声,这话无疑是在极为应付的客套。
东临苍则神色微动,瞳孔则极为难得的缩了半许,“长公主既是这般说了,想来自也是未玩儿尽兴了,再者,此番出行,也无大旭摄政王出现,就不知那大旭摄政王,是否当真已亡了。”
他这话题着实引出得极为牵强,似要赶在凤瑶出言告辞之前强行挤出。
凤瑶微微怔了一下,面色一沉,冷眼凝他。
奈何他似是浑然不曾见凤瑶冷沉的面色放在眼里,反倒是微微一笑,柔和平缓的继续问:“倘若,大旭摄政王当真亡了,长公主心底,可有半许难过?”
“本宫是否难过,似与东临公子无关。”
“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长公主不说也罢。此际时辰已是不早,在下便先回殿休息了,若是长公主要与在下一道去探望大楚二皇子,自可来在下寝殿与在下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