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着宓妃的温绍轩是最先感受到从宓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冷气息的,他并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气息,但他身体的反应却是相当的诚实。
几乎是在来人那句话落下的瞬间,他就只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千年的冰窟之中,从头到脚连带着他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寸寸为之冻结了一般。
冷,很冷,非常的冷,是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刺骨的冷。
冰寒之气以宓妃为中心,无形的朝着四周不断的扩散,即便是腊月隆冬的天气也敌不过此时宓妃给人的冰冷。
“妃儿…”抿了抿唇,温绍轩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神色晦暗复杂,渲染开一层又一层惑色,却又很快恢复如初。
他的妹妹,还是他的妹妹吗?
纵然这个疑惑在温绍轩的心里已经存来已久,但他却从未像这一刻一样认识得那么清楚,那么彻底。
他的妹妹,身上怎么会有那样的气息,仿佛手染无数鲜血,浑身都散发着杀煞之气。
“妃儿,妃儿。”转身对上宓妃仍旧清澈见底,却幽深似潭望不到尽头的眸子,温绍轩突然只觉一颗心扯得生疼。
透过她的眼睛,他只在她的眼里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头黑到尾,那么的孤寂,那么的凉凄,又是那么的惹人心怜。
“妃儿乖,别怕,有大哥在。”丝毫不惧宓妃此时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修罗模样,温绍轩伸出手牵住宓妃的手,黑眸里满是怜惜。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一丝一丝的暖意透过他的掌心传达进宓妃的心里,让她猛然惊醒了过来。
“该死。”宓妃低咒了一声,身上的气息有所收敛,但脸色绝对算不得好看。
自从魂穿至此,曾经那个行事果断,狠辣无情的女特工似乎也渐渐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变了很多,在很多的场合有意无意的都刻意收敛了自己原本张狂邪肆的性子。
一直以来她都做得很好,完完全全适应了温宓妃这个相府千金的角色,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很多个夜晚她都在重复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她的前世今生交替出现,她与原主两个人,诡异的相互矛盾,却又诡异的那么合拍,仿佛她们天生便该是如此的。
若非如此,宓妃也不至于那么快,那么迅速就融合进了这个家庭里。按照她前世那样的性子,即便再怎么渴望亲情,渴望温暖,她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父母兄长主毫不设防。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跟陌殇闹了别扭,再受一点外力的影响,竟然就逼出了她隐藏的真性情?
“陌殇啊陌殇,你可知你对我的影响力有多大,我居然会因为你而失控,呵……”宓妃心里的低喃温绍轩肯定是听不见的,感觉到宓妃的气息有所收敛,尤其是她收敛了杀气,温绍轩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提起的心就这么落了地。
当他感觉到宓妃身上凛冽的杀气时,温绍轩毫不怀疑她会将来人当场杀掉。
“妃儿放轻松,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大哥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大哥会永远都守着你的。”不管妹妹变成什么模样,只要她还喊他一声大哥,温绍轩就不会弃她于不顾。
“大哥…”听到温绍轩的话,宓妃鼻头泛酸,霎时就红了眼眶,语带哽咽的道。
“傻丫头。”
“大哥。”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宓妃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才好。
“妃儿可是大哥唯一的妹妹,大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揉了揉宓妃的发顶,温绍轩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小丫头那一刻爆发出来的气场太强大了,就连他都被震住了。
“我也会保护大哥的。”宓妃咧了咧嘴,那慑人的威压已然消失,那短短不过一盏茶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人的错觉一样。
聪明睿智如温绍轩,他肯定早就发现了宓妃的异样,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说过,待她一如既往的好。
很多时候,当宓妃面对温老爹温老娘还有三个哥哥的纵容疼爱时,她都带着浓浓的负罪感,有种她抢了别人东西的错觉。
宓妃从未想过要欺瞒任何人,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向温老爹几人解释她是怎么来的,难道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妹妹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而她仅仅只是一个灵魂吗?
哪此诡异荒诞的事情,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于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那份负罪感,宓妃只能想方设法的对温老爹他们好,将他们的生命看得比她重要,也将他们的喜怒哀乐看得重过一切。
即便如此,宓妃仍然觉得自己做得少了,一切一切都还不够。
面对或许已经猜到一切却仍然对她宠爱如初的大哥温绍轩,可想而知宓妃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又是多么的感动。
为了做一个乖女儿,做一个好妹妹,宓妃刻意收敛了自己前世所有的脾性,一点一点去挖掘新的性情与潜质,不再回首前世,只求把握今生。
她以为她做得很好的,孰不知无论是在陌殇的面前还在邪魅男的面前,前世那个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虽然陌殇与邪魅男就是同一个人,但很显然在邪魅男面前的那个宓妃才是真的宓妃。
“我知道。”点了点头,温绍轩还是固执的将宓妃护在自己的身后,不放心的又柔声道:“都交给大哥来处理。”
“嗯。”想到之前那个杀气腾腾的自己,宓妃垂下眸子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估计大哥也被自己吓得够呛吧!
都怪陌殇那厮,没事儿干什么要跟她闹脾气了,害得她差点儿就曝光了,简直就是气得她牙痒,特想咬人怎么破?
要说也怪这个时候来找她晦气的人,挑什么时候来找她不好,偏偏要挑她心情最最不好的时候,这不是正往枪口上撞的么?
“老夫人这是想干什么呢?”温润亲和的嗓音染上丝丝冷意,那锐利的眼神更是直逼得老夫人倒退了一步。
“我是你亲祖母。”老夫人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而那口气的源头就是宓妃。
宓妃打从药王谷回到相府,就没有去慈恩堂向她请过安。
随后的那些日子里,宓妃更是经常外出,丝毫没有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让得觉得自己在宓妃面前根本就是颜面扫地。
无论年前年后,宓妃不仅一点儿没给她面子,更是一次又一次让得她下不来台,隔三差五就被那三个小贱人(姨奶奶)奚落嘲笑,说她的儿孙不孝顺,除了占着个正室的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那请问老夫人你有一个祖母的样吗?”别人家的祖母对孙女儿不说多疼爱,但也绝对不会像老夫人这样当众打脸吧!
好歹宓妃还是她嫡亲的孙女,她到底是哪里容不下妃儿了。难道就非得像温雪莹温紫菱姐妹一样,每天在她面前讨巧卖乖,才算是敬重她吗?
“绍轩你…这就是你对待祖母的态度,你的礼仪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
看着这老太婆急吼吼的样子,听着她的话,宓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掐死她。
似是察觉到宓妃情绪的波动,温绍轩快一步的拉住她的手,低声唤道:“妃儿。”
宓妃醒了醒神,方才意识到她险些又要失控了。万一她真在冲动之下把老太婆给掐死了,那相府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
爹娘都会因她而受累,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丫的,她也太不淡定了。
莫不是她心里住了一个魔鬼,正伺机寻找发泄口呢?
“我的教养问题不劳老夫人费心,至少整个星殒城上下,无人敢说我温绍轩教养不好。”
噗——
差不点笑场的时候宓妃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就知道她家大哥其实黑着呢,不比陌殇那个男人逊色。
呃,她为毛要想起他,真是讨厌。
“你你你…你是想要气死祖母吗?”老夫人心里憋着火没地儿撒,近来一个月就养成了一个摔砸东西的习惯,每天都会在慈恩堂上演一遍。
若问相府现在哪个院子的下人最难做,非慈恩堂莫属。
也不知是不是老夫人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她不但心眼变小了,心胸更是狭窄得可怕,年轻时没用上的手段心机,临到老了竟然接二连三的使出来。
“我没有。”温绍轩的表情很平和,语气更是轻缓,就连情绪都没有一点波动。
可站在他身后的宓妃却是知道,她家大哥是真的动怒了,老夫人也着实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总觉得人人都要顺着她,听从她的指挥行事。
但老夫人又何曾想到,她不是武则天,她更没有指点江山的魄力,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听从她的指挥,行事稍不合她的心意就各种闹腾。
其实宓妃心里很明白,老夫人这是心里不痛快,就想要找点儿存在感。
宓妃被当众退婚之后,她又来了回上吊自杀,醒来后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里面的芯子换了一个,自然不会跟以前一样处处避着老夫人。
她跟老夫人第一次碰面,就将她吓晕了,第二次更是在年二十九那样的日子里将她气得吐血,让得原本就不待见她的老夫人对她越发的憎恶。
偏偏她运气好不是,先是拜入药王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再是被皇上亲封为安平和乐郡主,身份比之皇女都不逊色。
前一个身份就让老夫人心塞了,因着某些原因不得不放下身段来求她,而后一个身份就更让老夫人心塞了,自视身份高的她,见到宓妃还要行跪拜之礼,这不打她脸的么?
再加上其他三房那些个不省心的,时不时就在老夫人的耳朵吹点儿歪风邪气,让得心里本来就极其不平衡的老夫人,对宓妃的怨恨那是一个台阶往一个台阶上升啊!
从琴郡回来后,宓妃帮着药楼开张一事,除了开头那两天陪着温老娘之外,几乎每天都跟她的父兄一样早出晚归,常常一整天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相府是个不逊色于皇宫的大染缸,那三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跟雷达似的,虽然不知道她出府后都去干了些什么,但那并不妨碍她们将她的事迹添油加醋的到老夫人的耳中。
“如果老夫人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跟妃儿去观月楼请安了。”
话落,温绍轩也不等老夫人回答,牵着宓妃就要朝老夫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可不是傻了了,别的暂且不说,单单就是从老夫人领着丫鬟婆子蹿出来的地方,温绍轩就知道她是刻意等在那里的,并且还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被当成枪使了。
温绍轩越来越不喜老夫人做的那些事情是一个方面,但他也不允许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骑到他们一家人的头上。
看来那些人是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他给出的最后一个机会,既然他们不珍惜,那么,即便是父亲反对,他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相府的毒瘤,必须拔掉,且刻不容缓。
“站住,我有说你们可以走了吗?都给我站住,站住…”老夫人越是吼得大声,温绍轩就越是不想搭理她。
宓妃被自家大哥拉着急步快走,想说点儿什么又咽回了肚子里。
“你们两个不孝孙,是要活活气死我老太婆啊,老爷啊,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早,独独留下妾身来受儿孙们的罪哦,妾身不活了,这就下去陪你…呜呜呜……”
唱作具佳的老夫人推开扶着她的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撒泼,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模样,看得宓妃眼角直抽抽。
心中腹议道:这老太婆是唱的哪一出啊,这也太自毁形象了吧!
那什么她有个大大的疑问,虽然这老太婆不是什么高门贵族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但好歹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好伐,怎的…怎的这么一副见鬼的样子,说她丢尽相府的脸面,宓妃怎么看怎么觉得,老太婆都要比她更贴切一些。
“老爷啊,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啊,你不在了他们就是这样对妾身的啊……”
“呜呜呜…妾身的命怎么那么苦……”
“不活了啊,妾身这就下去陪你……”
“……”
老夫人越闹越大,很快就聚集了很多的仆人围过来,但他们自知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插足的,故,一个个都没敢靠得太近。
松伯一见这事儿他解决不了,转身赶紧就朝着观月楼跑去。
无奈看着老夫人表演的温绍轩和宓妃,觉得倍感丢脸的同时,莫不都想将其给灭了。
丫的,你还能再丢脸一点吗?
“大哥,那老太婆还是交给妃儿来处理的好。”
“时机还未到,妃儿别做得太过。”
“嗯。”经过这片刻的缓冲,宓妃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她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甭管怎么说,坐在地上撒泼的老太婆都顶着他们兄妹祖母的身份,又是他们老爹的亲娘,做得太过份总归是不好的。
“你…你想干。干干什么?”老夫人见宓妃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整个身体就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屁股不住的往后挪。
为了给老夫人一个教训,宓妃刻意放出几分煞气直逼老夫人的面门,顿时,老夫人不哭也不闹了,脸上的表情要多惊恐就有多惊恐。
她猛然忆起,前一刻叫住宓妃时,那扑面而来让她喘不过气的冰寒之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会被冻死的。
那时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被吓得跌坐在地,面露惊恐,脸色惨白。
然,短短一瞬过后,那股子让她惧怕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夫人想宓妃大概还是怕她的,所以就有了收敛。
可她又怎么会知道,如果今日没有温绍轩在场,她自己真的就有可能成为一具尸体。
“容本郡主提醒温老夫人一句,本郡主的任何事情你都管不着,并且本郡主还可以治你对本郡主的不敬之罪,即便是父亲也阻止不了。”
“我。我是你祖母,亲祖母。”是,她就是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面子跟自尊才会来这里堵宓妃的,想要仗着长辈的身份教训教训她,让那些人都睁大狗眼看看清楚,她仍旧是相府说一不二的老夫人。
“那本郡主承认你是了吗?”
“你…”
“切记祸从口出,你别自讨没趣。”
老夫人仰望着笑意盈盈的宓妃,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怎么就忘了这丫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小哑巴了……
等等,哑巴,她她她……
她能开口说话了,老夫人越发的惊恐了,暗暗咒骂自己连对方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就来挑衅她,真是蠢透了。
不怪老夫人消息不灵通,自从温夫人将相府大权收回之后,明里暗里拔了老夫人的很多眼线,其他三房也不例外,总之很多身份可疑又居心不良的丫鬟奴才都被发卖了。
温夫人也没有急着往府里添人,其他三房因为心中有鬼,倒也不敢闹腾,出于种种原因,温夫人的手段也极为温和,目的就在于莫要打草惊蛇。
“本郡主没有闲情逸致陪你闹,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否则…”宓妃把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转身拉着温绍轩就走了。
至于老夫人么,她今日暂且不动她,但那不代表得罪了她,往后她的日子还能好过。
一刻钟之后,宓妃兄妹出现在观月楼,正遇上温老爹和温老娘去找他们兄妹。
“爹,妃儿有些话想说。”
“正好,爹也有话跟你们说。”
温夫人看了看自家夫君,又看了看儿子跟女儿,柔声道:“去你爹的书房。”
“嗯。”兄妹两个应了声,安静的走在温老爹的身后。
入得书房,宓妃便直言道:“爹,分家吧!”
这个分家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那三房分出去,省得他们以后闯下大祸还要拖累到相府。
原本宓妃还想等着那三房自己跳出来的,但现在她不想等了。
“绍轩你的意思呢?”
“爹,我跟妃儿想的一样。”
“三年前开始爹就有了分家的想法,但你们也知道温氏一族的祖训,因此实际操作起来很是有些困难,不过为了把他们分出去,爹已经暗中布署两年了,不出两个月,他们就能滚出相府了。”
宓妃蹙了蹙眉,道:“计划不能提前吗?”
“如果妃儿有更好的计划,爹是支持的。”大儿子有分家的想法,温老爹不觉得奇怪,只是听小女儿的语气,显然也早就有了分家的想法啊,他这做爹的还真是眼拙,竟然都没有瞧出来。
对上温老爹老狐狸似的算计目光,宓妃默了默,突然觉得眼睛疼,脑门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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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把家分了,相府就清静了,喵——
拉了整整一天肚子的荨也是伤不起,白天拉得浑身泛力,都严重脱水了,吃了药一直躺床上休息来着,原本是想发请假公告来着,后来舒服一点过后开始码字,但从晚饭后折腾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字,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