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向来看不上自己的六叔,顾昭自然也受了影响,此刻听说这个消息, 不由也冷了脸。
六皇子谢振轩可是皇帝的心头肉,同时也出了名的脾气乖张,稍有些眼力见的人也都看得出来,皇帝如今迟迟的不立太子,就是因为心中属意六皇子,而贤妃跟六皇子都是那种凤凰无宝不落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看上顾满?无非是因为看上了顾满身后的定远侯府还有王氏一门才是真!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阿满嫁给他?!
王氏的脸色倏的变得冷凝起来,一双美目动也不动的盯着欧阳夫人,沉声问道:“夫人这趟来,难道是受了贤妃娘娘的请托,来与六皇子说媒的?”
欧阳夫人细细的看了王氏一会儿,见她沉着脸,并没一点欣喜之意,才松了一口气,摇头道:“妹妹错了,淑妃娘娘乃是我夫君的亲妹妹,她与贤妃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好,我又如何会替贤妃娘娘来说媒?我这回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要与妹妹商量。”
欧阳夫人是个不错的人,之前也曾经救过顾满与顾昭,后来经历种种,与王氏的关系的确处的不错,如今听她这么说,王氏才稍稍放下戒备,眉宇间仍旧含着担忧,问道:“姐姐请说。”
见她连称呼也从夫人改成了姐姐,欧阳夫人便知道如今王氏已经放下了戒备,便大有深意的笑了笑,紧接着竟然敛衽冲着王氏施了一礼,冲王氏笑道:“妹妹,才刚姐姐与你说,我并没有为六皇子说媒的意思。”
王氏慌忙下地将她给搀扶起来,闻听此言,有些奇怪的望向她。
“姐姐的确不是为六皇子说媒来的。”欧阳夫人停顿了一会儿,笑道:“而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的。”
欧阳灿?这句话将王氏与顾昭都给击懵了,母女二人相视一眼,竟然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氏从前的心思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顾博齐身上。而后来的心思又都大部分放在了顾成峰身上。说老实话,说她没有忽略两个女儿,那是假的。
就连顾昭的婚事,那也是顾满在里面下的功夫甚于她。
她的思绪,以及对待顾满的心思,都停留在十几年之前,那个襁褓里睁着大眼睛,朝着她笑的小娃娃,她完全没有想过,顾满已经到了该嫁出去的年龄了。
如今经过欧阳夫人这一提。她才有些迷惘,过后又有些哀伤。
是啊。如今顾满已经十三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走路也走不稳,摇摇晃晃的小姑娘了。
顾满在这个波涛汹涌的侯府里受的罪也够了,想想这些年顾满费尽心思才保住了自己,才保住了顾成峰,甚至还将顾昭一手送上了陈王世子妃的位子,王氏又忍不住有些怔忡。许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时候了!
这个时候欧阳夫人来跟自己提这件事,非但不是趁火打劫,相反,却真的是来帮忙来了。
如今顾博齐匆匆忙忙的去了,根据大周的风俗,顾满这个当女儿的,要么在百日之内议定婚事,要么就得守孝三年。
三年过去之后。顾满就十六了,到那时再订婚,还得请阴阳先生合八字之类,怎么也得再拖上两三年才能嫁,这么一算,还真是晚了......
六皇子谢振轩绝对不是良人,先不必说他身份不明跟他本身的野心,仅仅凭着他与顾清之间的纠葛,王氏就坚决的否定了他。
倒是欧阳灿这个孩子素日乖巧正直,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对顾满却是有目共睹的好的,王氏可没忘记当年他为了救顾满而被毒蛇咬伤的那件事,如今细细想来,这竟真是一门好亲事呢。
王氏没有凭着女儿争荣夸耀的心,相反,她着实不愿意把顾满往皇家或者是权贵人家推,顾满的性子刚强,认定了的事情又一门心思的闯,实在是不适宜嫁进这种地方受苦,欧阳家虽然也位高,但是欧阳灿却是个幼子,无法承爵,头上又有个精明能干的哥哥,不必费尽心力去给家里争光,到时候做个清闲的官儿,一分家,顾满就当真只需要过逍遥日子了......
王氏正犹豫间,月桐笑着进来,扬声打破了她的沉思:“太太,九姑娘来了!”
王氏与屋里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让月桐请进来,自己却又再次看了欧阳夫人一眼。
顾满穿着重孝,通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素白的衣衫,白绫子裙儿,腰间围着一圈黑纱腰,就跟月宫里的嫦娥一般飘了进来,更难得的是,纵然她已经打扮的如此素净,脸上也不施脂粉,一张跟剥了皮的鸡蛋似地脸蛋仍旧光彩夺目,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熠熠生辉,叫人看着便忍不住忘了呼吸。
没料到短短时间不见,顾满就又生的比之前漂亮,美的更加有侵略性,连林夫人与欧阳夫人都忍不住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顾满有些疲惫,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再加上又要安慰王氏,还得腾出时间来去防着谢振轩,她俨然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等进了门,顾满才发现房里还有欧阳夫人同林夫人在,慌忙再次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欧阳夫人将她扶起来,左右打量一番,笑道:“出落的越发脱俗了,真真比花儿还要好看些。”
这态度未免也太过亲密了些,顾满不由有些狐疑的望向王夫人与顾昭。
等欧阳夫人走了,顾满正要细问之时,却又有许多繁杂之事让她分了心,以至并没能问问欧阳夫人的来意。
没过几日,便是破土的时日了。
按理来说,破土非得亲近之人不可,顾博齐的嫡子顾成峰看起来是毫无疑义的人选,王氏替顾成峰整理好了衣裳,正要打发他与五老爷大老爷一起出门,谁知却忽然听见清音进门来禀报:“太太!五爷已经......已经带着人回来了,说是破土已成!”
居然是顾承宇去破的土?!王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上的镯子也因为用力太过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算什么?顾成峰去破土已经是阖府上下商定了的事,他顾承宇凭什么私自取代了顾成峰?!
王氏不在乎顾博齐的身后事办的怎么样,再怎么样的人都是有心的,而她的心已经被顾博齐伤的体无完肤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如同从前一般强忍着委屈迎合,更何况如今她还有了儿子,自然是一切以儿子为上。
顾博齐死了,他身上的世子位究竟会怎么样众人还都不清楚,而本来名正言顺的该继承位子的顾成峰,本来就该是替顾博齐破土摔盆的人!
顾昭也皱了眉头,冷笑道:“荒谬!顾承宇是想做什么?!”
恰好顾烟进门来,见状忍不住赧颜,犹豫道:“哥哥想是太想为父亲做些事了......”
“妹妹说得对。”顾承宇大踏步进来,随即便一脸愧色的冲王氏拱手:“儿子是想着,弟弟到底还小,这些礼数他也做不明白,人也应酬不来,便私下替他代劳了。至于之后的发引,不如也一并由我这个做哥哥的带来了罢!”
发引?捧灵摔盆的大都是嫡子,顾承宇这是要开始夺权了?
眼见着穿着飞鱼服,通身上下都散发着咄咄逼人气势的顾承宇,王氏倒是难得的冷静了,她冷笑了一声,道:“由你代劳?你算什么东西?!”
王氏从来不曾这样疾言厉色的对待庶子庶女,如今这样一说,竟把顾烟吓了一大跳,连顾承宇也被王氏这样的形容震惊了一会儿。
但是顾承宇是什么人?他迅速的反应过来,笑道:“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自然是父亲的儿子,为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无可厚非!”
王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扶了顾昭的手,眼睛却看着顾承宇:“你父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现下他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在呢!族里都同意由十八发丧,可见他是人心所归名正言顺,又有什么理由要劳动你一个庶子?!再者,你私自去破土,是经过谁的首肯了?你去祖宗祠堂交代了,还是去族里请示过了,谁允许你私自做的决定?!”
王氏竟然也会有这么咄咄逼人毫不退让的时候,顾承宇眸色渐深。
他当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就在顾博齐死去不久就能代替顾成峰嫡子的地位,就算他愿意,怕是族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关,这一回破土,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王氏的底线罢了,而如今看来,王氏跟顾成峰果然是他最大的阻碍,不得不除!
顾承宇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却拱手跟她道恼:“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底下还有峰弟呢,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忘记了。”
王氏触及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不由一愣,随即迅速的反应过来他是在威胁自己,忍不住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