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挥下,带出一圈月牙般的银光。
太绪看似注意力放在挪移符上,实际上他耳闻过春山君的行事,知道春山君不可能束手就擒,早早防备。
一个元神,一个阴神,有心防备下,春山君就算想搞什么小动作也做不到。
季莳其实也知道太绪对他不放心,不过甩出挪移符是太绪可能露出的唯一破绽,他不动手反而更惹人猜疑。
太绪能防住他,难不成能防住他自信已经在他掌控之下的晏北归?
商量都没有商量的两人选择的动手时间无比一致,太绪身边的战傀上前一步拦下小沧澜,双臂在大力下几乎破碎,同时晏北归一剑削下,哪怕神识预警,其剑光之快,亦是当无可挡!
火花电光之间,太绪真人身上各种禁制符箓亮起,如蜘蛛丝一般细小的纹路明灭一瞬间,就被真身出现的浩然剑刺穿,剑身一绞,直接粉碎。
但这一点时间差已经足够太绪重新准备。
晏北归逃脱他掌控已成事实,但太绪犹不想信,他咆哮:“这可是花费三年时间,专门为你炼制的傀儡丝!”
才掌握身体,头脑有些晕晕沉沉的晏北归会回给太绪一个茫然无辜的眼神,“专门为我炼制的?并无特异之感啊。”
若不是浩然剑在拖后腿,他其实早就可以醒过来才是。
季莳闻言,差点笑出来。
然后他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和他战斗的战傀好歹是元神真人炼制,用来护身的战傀,小沧澜之重是天下第一,但砸不中也没有作用。
季莳差点想把小沧澜放大去砸,但他若是真的如此砸下去,太绪和他的战傀有事没事不知道,明台和散人道反正应该是不复存在。
虽然已经拆了晏北归家的房子,动了晏北归家的地基,但现在还是能重建的,等小沧澜砸下去,连重建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就算现在拼得一时清醒,又有什么用。”
太绪讥讽道。
挪移符中灌注的真元接近饱满,马上就能发动。
一切眼看已成定居,就在此刻,当了很久围观群众的江映柳终于反应过来。
“魔傀道大摇大摆来撒欢,难不成真的觉得也能能大摇大摆地离开不成?!”
自季莳说出那句话,心中瞬息万念波涛起伏的徐繁云闻言定神,剑锷上红缨无风自舞,头顶千军万马奔腾的法相展开,第一个将剑斩下。
散人道众人,春山来使们,秉着被戏耍的一肚子怒气凛然出手。
一时之间,各种光华泛起,法术剑光不绝,齐齐打向那马上要到临界点的挪移符。
战傀在拖住春山君不让他遁走,太绪自己则是对上手持浩然剑的晏浩然,虽然自己一个元神,对上晏浩然一个金丹,绝不可能输掉,但浩然剑可不是好相与的。
……该死的,为何晏浩然会是浩然剑之主!
太绪真人手往身侧一指,金铃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再一次发出空灵铃声。
被命令停下的傀儡们再一次行动,距离近的直接扑过来,以身为盾,要挡下周围数百人爆发的怒气,但太绪的反应总归是慢了一步,傀儡未至,数百人同时施展的法术剑光已经将他笼罩。
太绪真人指向身侧的食指弯起,随着他的动作,无数隐约可见的丝线以他的手指微□□,向四面八方散开,他手指一动,千万丝线也跟着颤动。
“你们……也不过是傀儡罢了!”
金铃轻响,丝线微颤,本要将他笼罩的剑光和真元光华齐齐顿住,连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暂停了一刹那,然后太绪真人猛地一甩丝线,这些真元和剑光沿着原路,向它们曾经的主人射回去。
众人本来是怒而出手,怎能应付这般变故。
季莳被那战傀左堵右拦,只能在方寸之间施展遁术,若作为武器,小沧澜砸下的轨迹实在是太好辨明,战傀看也不看就能躲开,至于镇魂镇定之力,面对全身上下少说有三十层禁制的战傀也无大用处,季莳心中惋惜,知道自己的本命法宝必须升级,如今不能用,还不如丢出去给那群围观者当盾牌。
小沧澜猛地长大几圈,神识指引之下,唤来群山山魂,重重山脉将此地包围,江映柳只觉得自己和太绪真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从数丈远拉开成数里,原路砸回来的法术剑光纷纷落空,重新行动的傀儡们也仿佛深陷泥潭,不能动弹。
季莳赤手空拳面对战傀。
他举起双手,原地站定,做投降状,道:“太绪真人,你请人就是这样请的吗?”
“春山君也要遵守来宾之仪才对!”
晏北归也去拦截那些砸回去的法术真元剑光,太绪唇边狞笑,指决捏出,打算先将季莳束缚,免得他又闹幺蛾子。
便在此刻,真元顺着指诀贯通而出,化为一条绳索时,太绪突然觉得平地升起一股冷风,将他吹得透心凉。
神识其实已经感应到,但他还是下意识转过头看一眼。
晏北归一剑劈开挪移符。
他劈中的这个点正好,挪移符一半直接失效,被因为堵塞而爆开的真元炸得粉碎,另一半却还能勉强运转,被爆开激起的气流带动,飘到太绪真人眼前。
这一切发生都不过是在瞬息之间,季莳收回自己没人看得懂的投降姿态,满意看到太绪真人被半张挪移符带走。
“应该不会落到原本目的地去了,”他十分愉快地道,“可惜就算是突然挪移到九万公里下的深海,一个元神真人竭力不想死的话,还是不会死的啊。”
原本控制住季莳的战傀见到主人不见,僵住片刻,放下季莳向北方奔去。
季莳觉得这东西很像触发什么程序设置的机器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战傀逃走,等他回过头来,发现晏北归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侧。
山神大人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觉得头发竖起来了。
但他终究没有避开和晏北归的对视。
映入他眼帘中的晏北归似乎非常疲惫,但他眼角眉梢都是因为见到季莳而扬起的喜悦,让捅了晏北归一剑的季莳难得感到良心上小小的愧疚。
不过晏北归已经自己止血治伤,剩下的无需季莳操心。
“一件倒霉的事后总会接着一件好事,”晏北归莞尔道,“果然醒来后,我第一眼见到的是你。”
白发道人把那个你字念得极轻,但又很清楚。
季莳身体僵了僵,如同一个关节不会动的木头人一样转过身,道:“傀儡大军尚没有退下,尹皓那蠢货撑不住,我去帮个忙。”
从前绝不会得到季莳解释的晏北归欣然点头道:“嗯。”
浩然剑被他反手靠在肩胛,此刻手腕一转,挽出剑花,剑锋泛着冷光,便要随晏北归一起冲进敌阵中。
可惜的是,如浩然剑这种诛魔杀器怎能轻易掌握,在接二连三地坑爹之后,刚陪着现任主人征战一把,非常舒爽的浩然剑突然想起试炼一事来。
浩然剑的试炼要借血气煞气,不靠谱的剑灵发现,此刻的环境虽然比不上之前在九天和和群魔大战,但勉强能够得上开启试炼的标准。
于是它二话不说,再一次将晏北归神魂拉进试炼中。
季莳正好在这一刻回过头来,就看到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晏北归眼睛一闭,又倒下去。
他下意识伸手把晏北归拉住。
“咦?因果?”
季莳似乎听到耳边有稚嫩声音这般道,然后眼前一黑。
果然见到晏北归就没好事!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醒来的季莳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觉得对这种事他已经非常熟练了,比如一开始穿越的时候,比如被晏北归乱来掉到阴域碎片里的时候,比如离开阴域时原本要去中原结果跑到西荒的时候……
特么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经验好吗!
或许这才是晏北归作为气运之子的真相?还是他两人真的命格不合,在一起就倒霉?
……明明织娘说他们两个很……咳咳。
季莳扶额,那次找织娘咨询感情问题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狼狈极了,这种黑历史必须封存。
片刻不停腹诽的同时,季莳也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绝对还是在沧澜,地球上难得有如此古色古香还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
此刻的季莳站在一条小巷中,两边的高出他半个头的白墙黑瓦,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左边围墙中的桂树从墙内探出,垂下的碧绿枝叶间能看到金黄色的点点小花。
小巷中桂香飘荡。
是秋天。
但不是他之前所在的暮秋,而是初秋。
季莳寻着人声,沿着小巷往前走,很快离开小巷,流入一条宽阔一些的街道。
遥望远处夕阳下的巍峨宫殿,季莳挑起眉。
大泰国都,白帝仙城?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白帝仙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季莳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确定除开皇宫内有一个被大泰皇室供奉的元神真人外,这座仙城算是修士最少的仙城,他阴神的修为横着走都没问题……唔,等等。
之前和玄合浩然真人聊天的时候,好像听她说过,晏北归是白帝仙城人士?
正巧此刻,在混沌摊前买混沌的客人端着碗离开,将被他挡住的身后露出来。
季莳漫不经心瞟一眼,愕然停下脚步。
擦,这个坐在台阶上板着脸的小孩,怎么看怎么像晏北归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