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北归是基佬其实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晏北归的态度……以白毛是个喜欢汉子的人来看,他对是个汉子的季莳的态度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那些亲昵的举动,那些话中有话的言语。
季莳把自他和晏北归海城洞天重逢后的遭遇和晏北归对他的态度一一在脑中回放,脸色随着场景回放变化,从恼怒的羞红到气闷青紫,又从青紫到锅底黑。
他侧过脸,看向身边倾听荆戎讲述的晏北归。
穿着一身道袍的英俊道士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也转过来,他的侧脸如同刀削,白发从双鬓垂下,双眸清亮,天生自带一身正气的气场。
……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个人是个基佬。
看不出这是一个疑似在追求季莳的基佬。
季莳的脸色再一次从锅底黑转变为羞红,当然季莳觉得这是他被气得气血上涌才泛红的。
嗯,当做是这样好了。
晏北归发现到他脸色的变化,歪过头,眼神疑惑,季莳觉得如果是什么地球电视台的真人秀,后期说不定会给晏北归脑门上打上一排问号。
两人对视半晌。
一边的荆戎咬牙道:“需要给你们时间再去*一下吗?”
季莳被他这句话一噎,别开眼神不去看晏北归,一肚子复杂情绪让他发泄般嘲讽回去:“呵呵,*的不是你和杜如风?”
荆戎:“我和那厨子只是敌人关系。”
季莳:“……是什么给了你这个错觉?”
受刺激的季莳吐槽开关大开,而晏北归觉得季莳反应颇为不对,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早八百年就被徐繁云吐露出去,被温水煮的青蛙在水温升到不能忍受前就发现了吃蛙人的意图,只待从锅中跳出来。
……此刻不行。
季莳竭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心中暗暗计算到。
晏北归是一个不到南墙不回头,到了南墙劈开墙继续走的人,如果不想以后一直被纠缠的话,如何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冷淡下来这件事,必须得精细操作。
暂时,保持距离就足够。
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借口有理有据但依然是借口的季莳完全屏蔽掉心中对于晏北归可能喜欢他这件事的震惊,对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暗搓搓要和我上床这件事的背叛感,对这件事一定不是真的他大概是在做梦的恍惚……以及心底最深处那一点微妙的甘甜。
好像不去考虑,就可以忽略掉一样。
他心中各种念头如滔天巨浪一样汹涌,不过季莳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挣脱出来,控制住自己,脸上表情虽然冰冷生硬,但这是他惯常的表情,晏北归再三打量,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按下心中纳闷,继续去听荆戎的讲述。
荆戎不知道对面两人此刻都心不在焉,还针对季莳的吐槽回了一句:“我和那厨子这些年甚至没有见过一面,哪有*这个说法。”
那你刚才疯子一般下杀手是作甚啊?终于把注意力分到他身上的季莳和晏北归同时在心中腹诽。
“既然没有瓜子,我和那厨子之间的停战协议就算破裂了,我自然要继续追杀他,”荆戎认真说着常人觉得有些搞笑的话,“更别说我一路行来,受百味神之苦的百姓不知何几,铲除恶神乃是我辈之人所为,我在西荒追寻杜如风踪迹一月有余,与大大小小邪神恶斗数十场,就在不久之前,灵剑告诉我杜如风在你等刚才所在之处,虽然神识并未感应,因为真元不济,我先下手为强,错在我,抱歉。”
这人承认错误倒是承认得干净利落。
当然季莳觉得,刚才拼杀之间那种由爱生恨的疯狂是骗不了人的,他相信荆戎和杜如风之前没有什么猫腻就有鬼了。
……就像荆戎绝对不会相信他和晏北归之间没有猫腻一样。
“铲除恶神,贫道应该会助小剑主一臂之力,”晏北归点头道,“如果见到百味神行踪,我定会通知你。”
荆戎没说话。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季莳。
季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见荆戎紧紧盯着自己不放,他片刻就理清楚这脑子长在剑上的剑修在想什么,讽刺他:“你该不会觉得本神知道杜如风去了哪里?”
“灵剑不会无缘无故带我来这里,”荆戎道,“而且你亦是神修,还有前科。”
自从天洋大神的怨念打着天洋大神的旗号复生作乱,如今大部分凡人甚至修士都不知道正神和邪神的区别,在荆戎眼中亦是如此,不提好不容易给神道积攒下来一点声望的季莳是如何想要用小沧澜砸死假天洋,荆戎后面那一句话提起的前科,指的自然是东林山季莳帮杜如风逃跑的事。
若不算计季莳出手帮忙,大概杜如风早就被玉衡道孙长老一掌拍得身死道消,但季莳并不会承认这件事,他摊开手,道:“我不会庇护邪神,但杜如风在哪里我不知晓,你若愿意,继续呆在这里看能不能找到他好了。”
话音刚落。
三人突然齐齐转过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烈日稍稍偏向西边,起伏的地平线上,风沙狂袭而来,夹杂着一抹血腥味。
“什么……”
季莳的神识顺着大地,铺展开千里,却还没有触到那一股让他们都觉得危险的来源,季莳闭上双眼,片刻后,猛地睁开眼睛。
“妖兽潮?!”
“西荒应该没有足够形成妖兽潮的妖兽数量……”
“你从何而知?”
后面两个问题分别出自晏北归和荆戎之口,而季莳皱着眉,快速解释道:“我在西荒有一点人手,刚刚传了这个消息给我,你们爱信不信,不过妖兽潮已经到了不远处……”
说话之间,哪怕是荆戎也听到了从西方传来的轰轰声。
晏北归虽然对西荒是怎么凑出能够形成妖兽潮的妖兽数量这件事赶到好奇,但他对季莳除开在某些方面的话从来都是相信的,因此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轰鸣声上,而是回过头。
在三人身后,是竖立了数百个帐篷的营地。
他们三个人就站在营地外不远,不少对上仙感到好奇的凡人们装作在营地里走来走去,偷偷打量他们。
他们一双双眼睛明净若西荒碧蓝的天空,鲜活无比,可想而知的是,妖兽潮过后,这些人眼珠会变成怎样的死寂。
“你想做什么?”季莳问。
晏北归思考片刻,道:“西荒一地,修士聚集之处,有万星泊,天山,和荒凉镇,中原动乱,有不少散修离开中原,来到这三个地方。”
“此地已经接近极西,这片营地应该是第一批迎接妖兽潮的营地……”
一直听着妖兽潮接近的荆戎道:“我有朝廷金令,出示可调动凡间官府,你若要去召集人手,我把这个给你。”
季莳闻言摇头,晏北归也是一样:“凡人官兵在妖兽铁蹄之下能阻挡上多久,还不如让官府主持百姓撤离,你以天剑道弟子的身份去更好。”
地平线上已经远远能看到黑影。
“凡人官兵有上司命令,一开始并不会临阵脱逃,”季莳对晏北归道,“你想让万星泊的散修出来对抗妖兽潮?不是我说——”
“——散修珍惜自己性命,听到妖兽潮直接会一散而空,还不如去向三仙宗在西荒的驻守人求助。”
荆戎接口道。
他也多次离开宗门游历,对散修有几分了解。
晏北归摇摇头,“自然是要向驻守人求助,但这几年三仙宗的力量往中原收缩,留在四地的弟子不多,能抽出那几个人手也不过车薪杯水,而要三仙宗从中原派人过来,中间的时间差足够西荒一半的凡人丧命在妖兽之口。”
更别说,三仙宗如今既要对付魔道又要对付邪神,能抽出多少人手还是未知数。
晏北归倒不担心三仙宗不派人来,作为仙道代表,守护人族是三仙宗的责任,这一千年,三仙宗从来都把这个职责履行的很好。
这一些话晏北归没有说出来,他略一思考,又道:“我亦是散修,说不定能说动万星泊的一些人来帮忙,虽然不知道能说动多少,但至少要努力一次才行。”
季莳轻哼一声。
圣母白毛浑身简直要闪闪发光了。
“那么,”季莳拖长尾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你们一个人要去通知官府和三仙宗,一个要去说动散修,留在这里对抗妖兽潮的,只有我一个喽?”
三人之间顿时静默。
季莳说的没错,按照这样分配的话,会被单独留在这里的人就只有季莳了。
季莳又道:“如果不是知道……咳咳,我还以为白毛你打定主意要把我的性命留在这里了呢。”
晏北归从季莳的这句话听出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的恶意。
白发道人不得不沉默片刻。
他凝视着他所倾慕的人,双眸中皆是眼前此人的倒影,然后,他一言不发拿出浩然剑,要把它给季莳。
季莳将这把沧澜第一剑推开。
晏北归身体僵硬,好像花费了很多力气才能说话。
他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司掌土地的神灵笑起来,笑容冰冷却带着一点别的意味。
“这里不过是一具身外化身罢了,你一副死了爹的表情给谁看?难不成是觉得我守不住这里吗?晏北归——”
晏北归突然上前一步,将季莳抱住,然后低下头。
他把自己的唇印上怀中人的唇。
站在一边的荆戎:“……”
季莳猛地推开他,脚下沙丘随着山神大人的意志活动,化为一只巨大手掌,将晏北归顺带荆戎一起狠狠拍飞。
他气急败坏用袖子使劲擦嘴唇,怒吼:“给我滚!”
瞬间被拍飞十几丈的晏北归差点吐血,他颤抖着喘了一口气,哪怕是旁观的荆戎也能看出白发的道人在被拍走的一刹那神情像死了一样,但落回地面的晏北归只是僵硬着回过头,和手还没有从嘴唇放下的季莳对望一眼。
那一瞬间,仿佛斗转星移,过去万载时光。
然后风卷起亮晶晶的砂砾吹过,阻挡他们的视线。
晏北归猛地回过头:“通知官府组织百姓撤离以及三仙宗的事情,就拜托荆戎道友了。”
荆戎点点头,灵剑往天边一指,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遁去。
在他之后,晏北归不做犹豫,浩然剑的剑锋指向万星泊的方向,真元灌注——
——抬起头的季莳,只看到一道远去的剑光。
而地平线上的黑影逐渐靠近,万兽奔腾,扬起硝烟,领头的巨禽拍打翅膀,鲜红的尖喙在日光下,如同凝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