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或者说白衣女鬼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森然笑容。
在那道黄符飞起的刹那,白衣女鬼带着一抹苍青色的指尖从衣袖中伸出,指向那道黄符,一道真元打出。
黄符上朱砂写的符篆纹路流动着血红光辉,放出驱邪镇鬼的太阳光芒,一般的孤魂野鬼在这光芒之下,哪怕没有直接丧命也会一口气都不剩,但白衣女鬼却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白老爷子一愣……难不成这不是鬼?
老人后悔使用驱鬼符了。
片刻后他更加后悔。
那道真元带着静谧癸水之力,一接触黄符,便将黄符冻了个彻底,符篆上附着的法力一击便被破开,驱鬼符变为一张被冻住的平凡黄纸,那白衣女鬼甩出的袖风一吹,散成亮晶晶冰屑落下。
白老爷子看得心口发疼。
这可是好不容易从中原黑市里买来的真正能用的仙家符篆啊,朝廷律法规定仙凡之间种种器物不能流通,若不是他做这一行带路的生意,还算有人脉,都没办法找进黑市买,更别说他买的时候洒出了多少银钱。
此刻黄符变成粉末,他的钱也打了水漂。
白老爷子不止在心疼,他看着那白衣女鬼思索。
虽然钱打了水漂,但当初他是看着那仙长画的符,也听到一边的人评价,知道这章符乃是大家之作,比起一般的符篆强上不少,那么,能轻而易举破掉这张符的人……
老人沉声问白衣女鬼:“你是何人?”
“我?”女鬼说起话来的声调也是缥缈无比,“我……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女子闺名?”
白老爷子:“……”
女鬼掩嘴笑了。
不说名字,主要是因为他,没错,是他不是她,他想了三个多月,也想不出该给这个身外化身起个什么名字好,季莳默默想。
神灵的名字,不是那么好起的
没错,突然出现在客栈中的白衣女鬼正是季莳……的身外化身。
之前以癸水珠所造就的身外化身。
三个月前,造就这一尊身外化身的季莳心情不可说不郁闷。
他对自己天生的性别很满意,男性身份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沧澜都是更容易发展的,当然女性也有女性的长处和好利用的地方,但他并不想更换。
季莳花了不少时间,想要寻找某个变性之道,甚至纸鹤传书给草老人,得到一篇洋洋有千字的回信,信件开头提起一些修阴阳之道的魔道赤姘道的修士修炼出差错,变成既是个男人也是个女人的妖物,又提到沧澜修真界历史上几个有名的把自己变性的修士,最后安慰季莳,变性不要紧,有这么多前辈在呢。
当时面对这封回信,季莳彻底无语,只能又发一封纸鹤传书,说明自己的情况。
结果他得到这样的回复——天意。
季莳:“……天意你妹。”
骂人的季莳不知道,癸水象征阴性之水,化作身外化身时若没有采取手段,更容易变成女性,这并非是偶然的事情。
虽然身外化身是个女的,但季莳拼着神识受损也要做出一个来,自然是因为它有大作用。
神灵是很少用真身在修真界或者凡间行走的。
这并不只是为了安全考虑,更是因为大部分神灵都没有办法更不会想要离开自己的辖地,若要外出,只有用身外化身或者别的方法。
就拿季莳自己来说,在他离开春山的这段时间里,春山原本欣欣向荣灵气浓郁的景象很快就萧条了一些,哪怕作为祭师的尹皓再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善。
春山乃是他的根本,重中之重,无论如何也要放在第一位考虑。
所以这次出发来北方的冰原,他用的便是这道身外化身。
……就是,为什么是个女的呢?
胸前多了两坨肉,走路都不好走了。
虽然这样腹诽,但季莳赶路的速度并不慢。
他并没有从中原走,而是沿着东陵的海岸线绕路,虽然导致路程漫长了一些,但一路收集地形和各种玉石,让他收回颇丰。
本命法宝在这一路上已经初具雏形,季莳还磨练了种种术法,毕竟此去北冰,定然会卷入斗争之中。
便这样一路悠闲前行,季莳很快来到了横断雪山。
雪山巍峨,仿若天堑。
山高有灵,山灵为玉。
横断雪山说是山,其实是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峰组成的山脉,沟壑阑干,仿若天然的迷宫,误入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但季莳乃是地神,很多事不能做到,但一定不会迷路。
他在横断雪山逗留一月有余,以在山中寻来的雪玉雕刻成横断雪山的模样,安置在心界中,和其他一路上雕刻的大大小小的山脉连接在一起。
等完成这一切,他跟着一只商队后面,打算离开山中。
正是白老爷子带路的这一支。
结果,他就站在距离白老爷子一丈远的地方,看着白老爷子捡到昏迷的小姑娘。
老人当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有趣,之后立刻将小姑娘藏在自己行李中的行为也让人觉得好奇,更别说小姑娘身上竟然有神恩和香火存在,季莳起了兴趣,跟着商队一起进入雪鹰堡,打算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何方人物。
客房中,季莳以他那尤为凄婉的声调轻飘飘道:“我倒是想要问,你是何人?和这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呵呵,”白老爷子道,“我只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心人罢了。”
这话老人说得十分真情实意,但季莳一个字都不信。
他跟了商队一路,这老头是什么德行他早就看明白了,助人为乐?还不如说想要向小姑娘的家人勒索更符合白老爷子的行事。
季莳懒得继续和这个贼精的老头浪费时间,他指尖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数十枚冰锥浮现,悬于小姑娘上方。
“继续,”季莳微笑着道,“继续编。”
白老爷子:“……你先把这些冰块移开。”
季莳笑容不改,无动于衷。
两人对峙不过片刻,白老爷子首先投降,他隐晦地瞥一眼睡熟的小姑娘,眼神满是担忧,然后很快把这些收敛起来,问季莳:“这位仙长,您想要知道什么?”
“关于你,”季莳指了一下老人,又指着小姑娘,道,“和她。”
“……我不过是个给人带路的向导,有什么好说的。”白老爷子还想再挣扎一下。
季莳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比如你背后纹的那条白蛇?好像和外面那些白蛇教的很相似啊。”
此言一出,白老爷子被吓得完全愣住,而季莳看也不看他一眼,幽魂般的身体坐在床边,伸出手拂过小姑娘稚嫩的面容。
季莳顿了一顿,又道:“比如……这个小姑娘,背后好像也有一条?”
白老爷子的眼神突然变了。
他迟疑地看了看床上依然没有醒来的小姑娘,又看看坐在床边姿势十分嚣张的白衣女子,道:“……你偷看?这么小的孩子……”
季莳口瞪目呆:“……等等!”
说完等等,季莳想起自己的行为的确算是偷看,无语片刻后,语气恶狠狠道:“老子也是女的啊。”
白老爷子适时将自己的眼神转为狐疑,毕竟这女鬼狠辣的作风,一点也不像个女的。
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和猥.亵幼.女这种罪名连在一起还是让季莳感觉脸面无光。
他清了清嗓子,用这具身外化身天生的飘渺语调道:“你还想转移话题到什么时候?”
“您一定要问的话,老朽说便是,”白老爷子闭起双眼,将自己的语气变为沉痛,同时放慢语速,“我背后有白蛇的纹身,是因为我是白蛇族。”
“信仰那个叫白蛇的神灵的白蛇族?”季莳问。
白老爷子倒是惊讶一瞬,“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知道我白蛇族?哪怕是北冰人,也只知道白蛇教了。”
季莳没回他,而是垂下眼帘思索。
他是从草老人给他的玉简中知道白蛇族的。
草老人给他的东西对他都很有帮助,比如介绍修真界隐秘的玉简,让季莳终于对沧澜修真界不是两眼一摸瞎的状态,这些隐秘之事里,不少事情是关于神道的。
白蛇族的事情也在玉简之中。
玉简中描述白蛇族,是天性善良,无论男女老幼在生命造化一道上都很有造诣,当初神道兴盛时,白蛇教的祭师在神国中担当的是医师的角色。
季莳看到这样的描述时,自动给所谓白蛇族套上白衣天使光环,如今见到白老爷子,白衣天使光环碎成了渣渣。
白老爷子还在继续讲述,“如您所见,这丫头是我同族,所以我才捡到她后好好收留,我和这小丫头之间没有别的关系。”
季莳挑起眉梢。
小姑娘也是白蛇族他信,但小姑娘和白老爷子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他可不信。
更别说,这小姑娘身上神恩和香火……
季莳一边想,一边低下头,将目光移到小姑娘脸上。
然后他愣住了。
他对上了一双闪亮亮的,由于脸比较小所以显得尤其大的眼睛。
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姑娘看着季莳笑,同时爬起来去扯季莳的衣袖。
季莳的衣袖不过是虚无的雾气,她摸了个空,委屈起来,视线依然不肯离开季莳,以软糯的语气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话,季莳只觉得一道晴空霹雳闪过。
小姑娘喊的是:“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