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氏果然脸都紫涨了,她一巴掌狠狠拍在案上,“他真当自己是个台面上的东西了?!想娶我的女儿?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额娘除非是气急了,否则不会说这般刻薄的话。
宜萱叹了口气,忙柔声道:“额娘消消气,反正汗阿玛也不会答允,您又何苦跟那没眼力劲儿的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得了!”
可弘时却阴阳怪气地道:“汗阿玛是没答允,可也没拒绝啊!”
“什么?”李佳氏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背过气去,“皇上他——”
宜萱急忙抚着李佳氏的胸口道:“汗阿玛只是不想扫蒙古王公颜面罢了!他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去科尔沁?”——清朝自入关之后,还没有出过改嫁的公主呢!!
李佳氏气息这才和缓了几分。
弘时哼了一声道:“姐姐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可出了大事了!”
宜萱不由疑惑,“出大事?能出什么大事?”——汗阿玛和时儿都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只要搪塞过去也就是了,还会出什么大事?
弘时咬牙切齿道:“弘历!是弘历那个冷宫贱婢子又不安分了!!”
冷宫贱婢子——这是额娘对弘历的讽刺之称,如今弘时竟也学会了这样刻薄的称呼。
弘时脸色有些狰狞,似乎恨不得撕碎了弘历一般的模样,“姐姐走后,汗阿玛便对齐默特多尔济说,此事容后再说,原本可以如此敷衍过去。不必伤蒙古王公颜面!可没想到弘历突然站出来,对齐默特多尔济说,汗阿玛怜惜大姐姐,不愿让大姐姐远赴科尔沁。”
宜萱听了,不禁疑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个很好的拒绝理由啊。
弘时冷哼道:“可齐默特多尔济却像是早等着这句话呢,他当场便说,只要能娶到姐姐。他便留居京中。不再回科尔沁了!!”
李佳氏目光惊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蒙古王公怎么可能有愿意来京中居住的?!这些个生性放荡散漫的蒙古蛮人。如何肯在京中安居?!
弘时继续道:“汗阿玛听了这话,儿子真真看到他脸上有些犹豫了!!”
这话叫李佳氏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是啊,蒙古王公能和公主妻子留在京中,对大清着实太有利了!大清嫁了这么多公主、郡主、县主过去。为的就是要同化蒙古,但多年来一直效果稀薄!说白了。还是因为蒙古偏远,蒙古人只要住在草原上,只要还是过着逐水而居的日子,又如何能被中原礼仪同化呢?!
若是齐默特多尔济愿意留在京中。无疑为大清的蒙古政策开启了一条新的光明之路。如此一来,也难怪皇上会犹豫了。在皇上眼里,天下始终是最要紧的!
李佳氏浑身一软。身子歪坐在了罗汉榻上,“皇上……他难道真的要……”李佳氏哀愁、惊惧交加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宜萱的脸色是一如往常的平和。“额娘,我相信汗阿玛不会不顾我的意愿。”
“姐姐!”弘时的脸色异常凝重,“汗阿玛素来都是以天下为重。”——这话表面是在为皇帝歌功颂德,实则是告诉宜萱,他们的汗阿玛以天下为重、以一己亲情为轻。
李佳氏自然听懂了儿子话里的意思,登时面色如土,“这可要如何是好啊!!”——想到才去了不到两年的和硕端柔公主,李佳氏心中是死也不肯叫自己的女儿嫁给齐默特多尔济——哪怕此人肯留在京中也不成!
宜萱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夕阳暗金色的余光洒在袖口上,映得织金鸾凤绣纹迷离摇曳,她轻声道:“我去趟九州清晏。”——这会子,蒙古王公宴也散了,汗阿玛自然是回九州清晏披折子了。
李佳氏急忙点头,她拉着宜萱的手,叮咛道:“好好求求你汗阿玛!他想来最疼你,他……不会那般铁石心肠的。”
宜萱轻轻点头,屈膝做了一个万福,便盈盈退出了镂月开云殿。
自镂月开云殿至九州清晏的路很近,沿着河畔一路前行,不消两刻钟便到了九州清晏正殿前。
晚霞笼罩中的九州清晏殿,黄澄澄的琉璃瓦也被堵上了一层灿红的光彩,交合成一个金红色的巍峨殿宇。殿前硕大的红柱上盘旋的五爪金龙,扶摇而上,威势赫赫。
正殿的大门敞开,虽然隔着一架剔红蛟龙出海的大屏风,但弘历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他扬声道:“汗阿玛!继妻也是妻子,总比大姐姐跟着那人无名无分地好!何况齐默特多尔济多大姐姐也算一片真心了,否则怎么肯离开科尔沁草原,永驻京城?!”
听到这些“义正词严”之言的宜萱,登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即二话不说,便往里头闯。
御前副总管太监闽中海也慌了神儿了,皇上可明话说过,大公主可不能跟以前似的,未经通禀便长驱直入九州清晏殿中!!
“大公主!您等奴才先通传了再……”
“起开!!”宜萱如何能等通传了再入殿中,狠狠一把便推开了闽中海这个碍事的家伙。
“哎哟!”闽中海一个趔趄,便夸张地一屁股蹲在地上了,痛叫不已。
宜萱暗道一声,这个多心眼的狗奴才!不过此刻宜萱也顾不得闽中海如何了,他不过是想装点可怜,等汗阿玛问罪的时候,也好脱身!闽中海自是没胆子得罪宜萱,可也怕被皇帝责罚!
宜萱径自绕过入门大屏风,便见里头金砖墁地之上,弘历穿着一身石青色皇子吉服,端正地跪在地上。雍正高坐在须弥台蟠龙宝座之上,面色不苟,表情颇为严肃。
宜萱上前直接行大礼,跪了下来,“怀恪擅闯九州清晏,还请汗阿玛责罚!!”——听到弘历那些话,宜萱固然火大,却也没有失去理智!所以当即磕头请罪。
雍正脸色虽然严肃,但并未见怒色,他凝神看了看面带急躁之色的女儿,便问:“何事如此冒冒失失?!”
宜萱抬头,正色道:“汗阿玛,怀恪是为齐默特多尔济的求娶之事而来!”
雍正脸色稍作和缓,语气和清和了几分:“齐默特多尔济虽然无礼,然……”
宜萱听得这个“然”字,便晓得坏事,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汗阿玛,女儿之心,您是知道的!又何苦勉强女儿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雍正轻轻一叹,眼中有几许意料之中的样子,也微微有几分遗憾。
弘历却仍旧不死心,他转脸望着宜萱,无比恳切地道:“大姐姐!齐默特多尔济科尔沁郡王的身份,又对姐姐一片痴心,比起那人,起码强上十倍!”
宜萱冷冷瞪了弘历一眼,她跟子文的事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子文仍旧是一个不容许在皇家提及的存在!所以弘历才以“那人”二字指代!可弘历如此贬低子文,抬高齐默特多尔济,着实叫宜萱怒火中烧。
“谁好谁差,我这个当事人难道不清楚吗?竟还劳烦四弟猫捉老鼠、多管闲事了!!”宜萱即使在御前,也对弘历丝毫不积口德!说白了,她就是仗着汗阿玛疼爱,就是完全不需要对弘历客气!
弘历面皮隐隐发紫,脸色有些难堪,他隐忍着怒气,低头道:“我也是为大姐姐终身幸福考虑……”
宜萱冷笑道:“我和四弟何尝有这么好的交情了?!四弟的这份好心,恕我不敢接受!”——反正弘历小的时候,宜萱就挑刺过了,和他关系不好,汗阿玛也是晓得的!所以此刻宜萱也懒得装什么姐弟情分了!
雍正微微蹙眉,他不悦地道:“好了!萱儿!你不愿嫁,不嫁就是了!无须如此!”
宜萱听得汗阿玛竟然如此容易就松了嘴巴,当即大喜,急忙叩首道:“谢汗阿玛恩典!”
弘历却真真是急了:“汗阿玛——大姐姐只是被那人迷了心神,您可千万不能……”
“闭嘴!!”宜萱当即吼了他一声,你丫的有完没完啊!!迷了心神?老娘就是心甘情愿被子文迷了心神,关你特么的屁事啊!!
“都说长兄如父,哥哥管着妹妹的婚姻大事也就罢了!我竟不知道你这个做弟弟的,竟然也要越俎代庖,管我的婚姻大事了!莫不是忘了,还有汗阿玛在上呢!!”宜萱当即说出了这番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话。
弘历的脸色隐隐发白,他急忙磕头道:“汗阿玛明鉴,儿子、儿子——只是关心大姐姐罢了!!”
宜萱讥笑道:“关心和指手画脚可是两回事!四弟可莫要逾越了才好!”
雍正看着自己这个愈发牙尖嘴利的女儿,不禁有些头疼,早知道方才宴席上就不该一时犹豫……那个纳喇星徽虽说奸险,但对萱儿也还不错,更何况他好歹是盛熙的亲生父亲,想也知道萱儿不可能舍了这个奸险之辈,嫁给齐默特多尔济的。
雍正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弘历,朕虽然为天子,却也没有逼迫寡居的女儿改嫁的道理!!若萱儿自己愿意也就罢了,若不愿,此事不必再提了!”
见汗阿玛毫无保留地维护自己,宜萱不禁心中美滋滋的,当即挑衅地睨了弘历一眼,叫你猫捉耗子多管闲事!!
弘历脸色甚是难看,也甚是难堪,只能磕头道:“是,汗阿玛,儿子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