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三人在永嘉侯府一待就是大半日。他们聊得高兴,秦柏与牛氏夫妻俩也听得开心,连带的秦平、秦安、秦含真与吴少英也都十分欢喜。吃过晚饭,秦柏夫妻就要留三个学生在家住下。
王复林三人商量了一番,都答应了。他们也乐得请老师与师兄再指点指点功课呢。王复中虽然也能指点,但他公事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在家的时候很少,回到家也要处理公务,能有多少空闲时间给三个举子看文章?自然比不得秦柏与吴少英更方便些。更何况,王复中这个位置,天天在皇帝身边待着,有些敏感了。他虽不是考官,但还真的未必没机会接触到考题。与其叫人猜疑说嘴,倒不如让弟弟、妹婿与师弟一并回避的好。
王复林就跟兄长说了,小年夜当天会回王家住,等到过了年初七,便又再回永嘉侯府来,元宵都不在兄长家里过了。皇帝定下考题之前,他得先避开兄长。王复中也放心把弟弟托付给老师,为此还特地微服亲自跑了一趟永嘉侯府。这件事他会向皇帝报备,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秦柏其实时常能在宫中见到他,便说了些勉励的话,再提醒他多保重身体,师生俩方才道别。
王复林等三人从此在永嘉侯府住了下来,永嘉侯府顿时热闹了许多。不但秦柏每日都有学生陪着谈书论文,吴少英也有了消磨时间的去处,不必再担心会被师母牛氏缠着问娶妻的事了。秦平得了闲,也会凑上一份,诗书他不拿手,但他曾外放为官,对民生经济与地方政务,却颇为熟悉,哪怕只是偶尔一点播,也能叫三位连会试都还没参加过的师弟得益不少了。东府那边的秦简与卢初亮,因天气太冷,写字手僵,便索性天天跑到西府来旁听秦柏教导学生。秦简也是明春要下场应会试的举子,正好能与三位前辈多多请教。
就连赵陌,得了空时,也会过来凑个热闹,不为多学些功课学问,只听这一屋有学之士谈天说地,就能开阔不少见闻了。
秦安是没这个耐性的,他自来便不大爱读书,在文上头还不如他哥哥呢。倒是小冯氏一边惋惜,一边着急。她弟弟冯玉庭早说了要上京来的,怎的到此时还不见踪影?难不成是族里出了什么变故,拖住了他的双脚?虽然冯玉庭没打算参加明春的会试,即使上京来,也是在侯府念书,但若能趁着众多举子都在,公公永嘉侯秦柏大大方方地指点所有人功课的时候,多学些东西,总比过后只剩他一个,遇到疑问了再去求教秦柏,还未必能遇上秦柏有空有耐心指点的时候强得多。
小冯氏天天盼着弟弟上京的消息,只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宴席快要举行了,才有一位前往江南贩货的京城本地行商,受冯玉庭之托,给她捎了封信来,言道家中有事,妨碍了行程,恐怕要等到开春之后,才有望上京了。
小冯氏暗暗气恼,心想原本说得好好的,弟弟明明都要出发了,怎的几个月后才来信说不能成行?到底家中能有什么事,连上京读书这样的大事,弟弟都顾不上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运河封冻已久,已没有能帮忙捎家书的商人再行走在外了,她又不好在快过年的时候派出家中仆人送信,只有暂时将此事按捺下去,先忙着准备宴客事宜。
小冯氏这边发生的小插曲,秦含真是不知道的。她顶多是私下嘀咕两句,疑惑明明早就说好要上京的冯玉庭怎么还不见踪影?连西安府的桂榜出来后,回老家庆祝过中举,然后方才上京的王复林他们都到了,远从岭南赶回京城的秦平也早就回到家中,怎的从金陵出发北上的冯玉庭还没来呢?不过这是冯家的事儿,秦含真也就是心里想想,并不会放在心上。
宴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虽然她的计划书做得挺好,钱财与人手都不缺,帮手也算得力,但现实总不可能样样都如计划般顺利的,多少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小变故,给她添些麻烦,她少不得要对原来的计划书做些修整,让整个宴席能顺利筹备下来。
在如此忙碌的时候,她忽然收到莲蕊来传信,说李子在二门外求见,还有些吃惊。她本来是想另外安排时间的,但莲蕊却说:“李子哥看着很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姑娘还是去见一见吧?”
很着急吗?秦含真皱了皱眉头,便放下了手中的清册:“那我就去见见好了,丰儿,你帮我把剩下的账对清楚,一会儿我回来再签字。”丰儿应了一声,顺嘴嘱咐了莲蕊一句:“跟好了姑娘,小心侍候着。”莲蕊忙欢喜应下了。
秦含真便带着莲蕊往二门走去。到了二门上,秦平迎面走了过来,见女儿在此,便笑问:“这是要上哪儿去?”秦含真笑答:“李子有事要寻我,我去见见他。”
“李子?”秦平停下脚步,想了想,“这倒罢了,他毕竟是外院侍候的人,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不要与他单独待得太久,也别在外院停留太长时间了。这几日外院人来人往的,还有别家下人在,小心不要被人冲撞了才好。”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三位都是自小看着秦含真长大的,又是长辈,倒也无妨,但他们身边跟着侍候的下人,却有些不方便。秦平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女儿,因此才会多嘱咐几句。
秦含真明白他的用意,笑着应下了。等出了二门,她也不走远,就在外书房附近寻个空房间坐了,便吩咐莲蕊去传李子。外书房里,此时她祖父、堂兄、表兄与师叔们都在,下人都不敢轻易靠近,比别处都要方便些。
李子很快就过来了,给秦含真行了礼。
他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的青年人了,肩宽腿长,身高体壮,行动矫健,虽未留须,容貌一如从前清俊,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却与少年时不可同日而语。他被秦含真留在岭南,协助秦平清缴鸦|片,更是得到了历练,行动间隐隐带着一丝军伍气息。他此刻身上穿着便服,若不是知道他身份的人,瞧他这形容,只会觉得是哪位小武官,谁会相信他是高门大户里的仆役?
由于他在清缴鸦|片这件事上,把秦含真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劳苦功高,他一回到京城,秦含真便大方地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给他放了大假,让他可以一家团圆去,多享几日清福。李子早在几年前,便由长驻江南的叔叔何信做主,娶了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儿为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只因他一直是跟着秦含真侍候的,便连妻儿也一并被他接到京城侯府来安家。先前岭南一行,秦含真有事交代他做,连累得他与妻儿分别长达两年之久,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特地给他安排了独|立的小院,让他一家人居住。回京之后,李子交了差事,就没再进过侯府的大门,一直都在新家里安享天伦之乐呢。他今日忽然前来,秦含真还真不知道他找自己是有什么事。
秦含真坐下后,等他简单见过礼,便直接问他:“出什么事了?”
李子也清楚秦含真的习惯,也不啰嗦,便开门见山:“小的回京后,一直闲在家中,偶尔也出去会会朋友。因小的如今混得还算不错,也有不少人来寻小的套近乎。前些时候,有一个不算很熟的旧识来寻小的套近乎,他向小的打听了些事,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儿,都是关于吴爷的事儿。”
秦含真怔了一怔:“吴表舅?是谁跟你打听他的事?”
李子困惑地道:“那人是在黄家当差的,从前在江南的时候,黄大人一家与咱们家常有往来,小的偶尔会跟黄家的下人打交道,就这么认识了,也不算太熟,算是在一处喝过两次酒吧。小的记得,这人在黄家也算是小有体面,他老婆听闻曾经在老夫人院里当过差,后来又在黄夫人身边做了管事婆子,闺女也做了大丫头。”
黄晋成家的人?
秦含真更加意外了:“那人都跟你打听表舅什么了?”
李子却有些说不清楚。因为那人找他打听的时候,说得十分含糊,有些套话的意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起初他就没有起疑心,也没多留意,后来才觉得不对劲的。打听的内容,主要是吴少英的近况,比如说身体如何?新任命是否有了眉目?是会留京,还是回金陵?又问吴少英年纪不轻了,从前是否定过亲事?他一直没成亲,家里人就没什么意见么?然后顺道问起吴少英家里还有什么人?家业如何?父母是做什么营生的?是否有兄弟姐妹,等等等等。
李子对秦含真道:“那人寻过小的两三回,起初问的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儿,昨儿再来,就问得多了。小的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好好的打听吴爷做什么?还问得这样细,又不肯与我明言,莫非有什么盘算,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起?小的不敢大意,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告知吴爷,只好先来报给姑娘了。”
秦含真皱眉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就当作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如果那人再来找你打听吴表舅,你就顺着他的口风,试着反过来套他的话,看他打听这些事到底是想做什么?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他来?”
李子连忙应下。
这时,秦平从门外走了进来。秦含真抬头看见他,面露讶色,连忙站起身:“父亲?”李子也忙向他行礼:“见过大人。”
秦平摆手示意女儿坐回去,然后转头去问李子:“你说的这个人,从前可曾跟你打听过吴舅爷么?他在黄家是做什么的?你且将知道的事,都给我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