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城市到了冬季,雪向来很频。
被誉为冰城的H市,到了冬季更是裹着层银霜,片片的雪花下的不大,却是寒气逼人。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聂锋提议接白父白母一起出去吃火锅,晚上下班后,他们一行人来到家看起来很有档次的重庆九宫格。
木炭的紫铜锅,厚厚的一层辣油,空气里弥漫着热乎乎的味道。
白娉婷盯着里面翻滚的麻椒粒,若是以前郁祁汉的时候,白母指定不会答应出来吃的,提前一下午忙活着自己的独门火锅底料,再积极的洗菜切羊肉。
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好久没在家里吃过火锅了。
“叔叔,我们喝一杯吧?”
聂锋拿着服务员刚送过来的白酒瓶,询问白父。
白父没有像平常那样先偷看一下老板的脸色,而是直接摆了摆手,“不喝了!”
“那个……阿峰,你也别喝了,还要开车!”白母笑着插话进来的圆场。
“那就不喝了,我们多吃!”聂锋将白酒瓶重新放下,点头的续杯了茶水,注意到旁边的白娉婷正捂着嘴,忙关心的问,“娉婷,你没事吧?”
白娉婷将牛柳吞下去,冲着他摆手,“没事,就是烫到了!”
刚刚那样似曾相识的称呼……
“喝点这个凉茶,能缓解一点!太烫,你吃的时候多注意些!”聂锋倒了杯凉茶递给她,叮嘱着说。
“谢谢。”白娉婷点头。
视线抬起,她看向此时坐在身边对自己嘘寒问暖的男人。
隔着四百多度的近视镜片,望进他的眼睛里面,忽然觉得那么陌生,然后就是漫天漫地席卷而来的恐慌,这个就是即将和她度过后半生的男人吗……
从此以后,携手走过人生的漫漫长路……
“娉婷,怎么了?”聂锋见她眼神呆滞,连声问。
“没事……”白娉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摇头,打起精神的笑了笑,“快吃吧!”
一个小时后,热乎的火锅吃完,他们从楼上的包厢下了一楼,聂锋走在前面,很殷勤的在询问着白父白母是否有吃好,夫妻俩在微笑回应。
迎面有一行人刚从门口进来,餐厅经理正笑脸相迎。
一个上楼一个下楼,正好直面相撞。
白父和白母的脚步俱都是顿了顿,白娉婷捏起了手心,看着面前垂手而立的挺拔身影,熨帖的西装衬的他身材更加颀长,是众人当中最耀眼的一个。
又是很长时间的不见……
其实更确切的来说,她平时从报纸上,都能得知到一些他的新闻。
郁祁汉也是看到了他们,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拿了出来,很低的喊了声,“叔叔,阿姨……”
“嗯。”
白母没出声,白父应了句。
郁祁汉望着他们老两口,想要开口,却又似乎难以启齿,薄唇的线条很僵硬。
“叔叔阿姨,是遇到认识的熟人了?”聂锋在旁边,此时不解的出声问。
白父白母都没有回答,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
聂锋一头雾水,等了半天见他们二老也没有介绍的意思,不禁觑然。
郁祁汉身后跟着的也都是清一水的西装笔挺,应该是来应酬的,这会儿他停下来,也都疑惑的看向他在催促着。
白娉婷抿嘴上前,挽住白父白母的胳膊,继续往出走,两伙人擦身而过。
之后回家的路上,车厢内要比来的时候安静了不少,白父白母都沉默的没有再开口过。
坐在副驾驶的白娉婷,将车窗放下来一小条缝隙。
冬夜里的寒风吹进来,她哆嗦了下,微木的头脑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车窗重新关上,包里的手机短暂的震动了一下,白娉婷低头掏出来,屏幕上面“郁祁汉”三个大字刺着眼,是一条短信。
“男朋友?”
白娉婷放下手机,想就此忽略。
可是犹豫了两秒,她还是在上面编辑了个字:“嗯。”
显示发送成功,手机再没有震动过,也没再有短信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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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而静,雪还没有停,老住宅小区。
吃完火锅后,聂锋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了家,上楼坐了一会儿才离开,刚刚到家有给她打电话,两人聊了几句后,互相说了晚安。
没有什么心动,但也不讨厌,更多像是在按部就班。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闺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被人从外面推开。
白娉婷回过头去看,以为是白母,没想到进来的是换上睡衣的白父。
白父身上的那套睡衣,是他曾穿过的,当时穿在他身上裤腿短的还有些滑稽,太有记忆感了,不光是睡衣,这个家里留有太多,包括她的这张单人牀。
“爸。”白娉婷喊了声。
“还没睡呢?”白父笑着看向女儿。
“还没呢,玩会儿手机,等下就睡了!”白娉婷比划了下手机游戏,回答说。
“别老长时间对着那东西,对眼睛不好!”白父走过来,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似是有要跟她谈心一番的架势,“婷婷啊……”
“嗯?”白娉婷笑着等待下文。
“那个东风还是西风的,你真的喜欢他嘛?”白父皱眉,颇为认真的询问。
白娉婷没有像之前那样纠正,轻咬嘴唇的问,“爸,你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白父脸上露出沉吟的表情,和女儿对视了几秒后,凝声的开口,“看的出来他为人倒是挺踏实的,我和你妈也算是满意,只是你呢?两人过日子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是真的想和他结婚,让他做你的丈夫,孩子的爸爸,这后半辈子就和他过了?”
“爸这辈子没别的所求,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如果你不想,爸爸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
白父挪了挪身子,将她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手掌上面,覆盖住的拍了拍。
白娉婷看着白父依旧宽大却爬上纹路的手掌,想到小时候学自行车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双手在后面护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变的父爱。
“爸。”她轻轻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爸爸!”
白娉婷扬起两边的嘴角,伸手过去也覆在白父的上面,然后拿起来到脸边,在上面撒娇的蹭,“我没有勉强自己,你放心!”
白父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让她早点睡,然后起身,离开房间时帮她将灯给关了。
白娉婷看着房间的门闭合上,白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刚刚翘起的嘴角不知怎的在一点点的滑落,像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掀开被子,她让自己软软的滑进去。
夜里安静的时候,手机很轻微的震动声,也能震的人心跟着动荡。
白娉婷盯着黑暗里唯一的光,心里已经猜到会是谁打过来的,过了很久,她才伸手将牀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屏幕上面果然显示“郁祁汉”的名字。
她躺着的姿势,接起放在耳边,“喂。”
“喂,是我。”
醇厚的男音,在夜里听起来也低低沉沉的。
白娉婷视线落在拖鞋上,低声的应,“嗯。”
那边在说了一句后,就一直没再开口,静悄悄的,但是并没有挂,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以及喉结滚动的声音。
白娉婷翻了个身,晚上和聂锋一起吃的火锅在胃里面翻腾,顶着上方的心脏,她不得不坐起来,看到了摆放在桌子上已经空了的玻璃鱼缸。
“蜡笔小白和阿汉死了。”她望着鱼缸,对着电话那头的他说。
郁祁汉明显有两三秒的呼吸停顿,然后才问,“你扔了吗?”
“我给埋了。”白娉婷回答他。
属于他们两个最后的牵系,也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死的?”郁祁汉在那边低哑的问。
“你订婚那天。”白娉婷继续回,语气顿了顿,跟他笑着说,“你的订婚典礼……其实我也去了。”
“我不知道……”郁祁汉语气里失魂落魄的。
“典礼举办的那么隆重,又来了那么多人,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真不好意思,当天我还有别的事情,没有亲自跟你说声恭喜。”白娉婷声音里的笑意维持不变。
接下来,又是一阵的沉默。
很久,郁祁汉那边才出声,“你交了男朋友。”
“对。”白娉婷像短信里一样的承认,并笑着说,“家里介绍相亲的,相处下来觉得各方面都还挺不错的,我爸妈和我也都满意。郁祁汉,祝福我吧!”
郁祁汉没有出声,只有压抑的呼吸,好像很远很远,可又很近很近。
白娉婷也并不介意,沉了口气,语气开朗的径自说,“希望你幸福,也希望我幸福,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幸福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顿了两秒,然后挂断了电话。
没有立即的躺下,白娉婷坐了有两秒钟,掀开被子赤脚的从牀上走下来,到了窗边,轻手轻脚的拉开了一点点的窗帘。
夜下的路灯里,雪花还在飘舞的旋转,雪地上如银如霜的不知道是雪光还是月辉。
军绿色的普拉多静静的停在那,旁边雪地中的挺拔身影,站的很直却低着头,手指间有红色的火光在一闪一烁,头发和肩膀上,有薄薄的一层雪花覆盖。
直到车子离开以后,白娉婷才放下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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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腊月以后,时间过的非常快。
又是火锅店,包厢内热闹的围坐了好几个人,有刚刚经历了求婚的池北河和叶栖雁,还有从国外回来的桑珊带着自己的未婚夫。
池北河的求婚策划了很久,白娉婷在其中也担任了重要角色,见证了这样一桩美好姻缘。
看着闺蜜脸上从心发出的甜蜜笑容,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毕竟也算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即便艰辛但好在依旧握着彼此的手,她看着都有些小羡慕。
可真幸福啊!
郁祁汉就坐在她旁边,池北河的求婚策划他也是参与的一员,经历过了别人的热闹过后,他内心和她一样,空洞洞的只有残留的风声。
眼角余光里,他所有的注意力和心神都在她身上。
看到她始终垂着眼睛,往嘴里一只只的塞小龙虾,别人说话时笑着附和,然后她冲着叶栖雁侧过了身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从包里又掏出了什么。
他的位置看不太清楚,又似乎是故意避着人的,只是从视线里一闪而过,可掏出来的那个东西,让他心里莫名的有往下坠的感觉。
“天呐!”
在叶栖雁惊呼出声,郁祁汉的脑袋瞬间也“嗡”了声。
大步走过去,劈手抢夺在手里,看着那张镶嵌有金色边的请柬,瞳孔紧缩,喉咙抽紧。
她的名字和别的男人并排在一起……
郁祁汉心口撕裂。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