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脚底板往上,身子一点点的僵硬在那。
叶栖雁怔愣看着昏黄色的路灯里,他们两人被拉长在地面上的身影。
背后是他结实微暖的胸膛,每寸肌理都贴着她,温度正一点点的隔着衣料过度给她,而肩膀被他的下巴抵在上面,耳廓边有他熟悉的鼻息。
她慌神间,第一个反应是想要挣扎的。
“不要动!”池北河在喝声的制止。
叶栖雁静止在了那,一时不该如何应对,因为他声音里夹杂着的那丝低哑。
像是被人用魔法施在了原地,四肢动弹不得。
不知是不是夜太深,叶栖雁能感觉到从他身上蔓延过来的那股寂寥,他环在她腰上的力道也很紧,像是在努力从她身上汲取着什么。
静的太像是定格的画面,只除了小闹钟的秒针在走动的细微声响。
这让她想起了曾经的某个晚上,他也是这样……
脑海里的画面渐渐破碎,现在他们协议到期了,那张纸无效了,随之绑着的关系也都结束了,正常来说,他们从今以后可以算是真正的陌路人,那么现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的举动……
……这算什么?
叶栖雁睫毛颤动,咬牙的挣扎开。
池北河却已经先她一秒的松开了,双手都抄回了裤子口袋里。
“抱歉。”
她抿着嘴角转过身时,听到他这样说。
低沉的男音淡淡,带着三分生疏的歉意,似是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善后。
池北河严肃的脸廓上表情极淡,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不易相处的模样,而且刚刚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寂寥,就好似深夜里的幻象,转瞬便消弭。
这份收放自如的沉铸,让叶栖雁不禁恍惚。
原本想要的质问也都凝结于舌尖,就好像刚刚真的只是他的小小失态。
“时间不早了,上去吧!”池北河说完,迈着长腿就转身走向白色的陆巡。
叶栖雁看着驾驶席的车门打开,他高大的身躯坐进去,车子的引擎发动起来,在路过她身边时鸣笛“叭”的声示意,然后缓缓行驶出小区。
那抹白色的影子消失许久,她才懊恼的回过神来。
这顶多算是个意外的小插曲。
叶栖雁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心里默念的告诉自己,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回到楼上重新躺回在被窝里,她闭上眼睛却难以入眠了。
*********
第二天周一,池氏写字楼。
叶栖雁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公司打卡上班,然后抱着挎包等电梯。
跟她一起的于瑶瑶,随口问着,“栖雁,你的试用期是不是马上就结束了?去人事部签订劳务合同了吗?”
“还没呢。”叶栖雁摇头。
其他企业的试用期都是三个月,池氏却是四个月,而她的试用期也即将满了。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不积极,其他人哪个不是快到以前就提前去人事报备了,你不会是打算不再池氏做下去了吧?不要啊,我还想跟你继续当同事呢!”
其实叶栖雁并没有那个意思,虽然她在某些个瞬间里也冒出个那种想法,但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经过层层筛选进入的池氏,工作也一直很努力,再者这里的福利待遇也是关键!
她只是个偌大池氏里的一个普通员工,和作为大Boss的池北河也不是天天能遇到,而且若是因为怕见到他辞职,她也会觉得那样很没有出息。
不过于瑶瑶一直噼里啪啦的,让她根本插不进去嘴,电梯也刚好到了,干脆先拉着她进去再说。
在电梯门缓缓合上时,旁边专属电梯里也缓缓拉开,有沉稳的脚步迈进去。
下午部门有重要会议召开,叶栖雁灌了一杯咖啡,也跟着同事们一起往会议室走。
“这次《锦绣江南》是池氏下半年的重要住宅建设项目之一,因为地理位置偏,整体工程浩大,粗略估计会比平时普通的住宅项目的户型数量多上三倍……”
随着荧幕上面的幻灯片播放,陈秘书拿着文件在有条不紊的说着。
池北河坐在会议桌最中间的位置,高大的身躯靠坐在椅子上,内双的黑眸也正盯着投影布,一只手腕轻搭放在桌面上,握着的钢笔在长指间轻转。
同样身处于会议中的叶栖雁,望过去时也刚好就会越过他。
微蹙的眉头和神情的严肃,都是启动的Boss工作模式,脸廓上也找不出任何一丝休息不好的蛛丝马迹,反观是她,耷拉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气色很差。
似乎受到影响的只有她一个人。
投影仪关掉的同时,陈秘书继续道,“这次拓展部负责此次项目的土地储备和前期测算!经过高层商量,由叶栖雁小姐来担任此次项目的负责人,希望小组里其他人能够密切配合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栖雁惊诧不已。
池北河转过椅子,内双的黑眸也是注视向她。
“能够胜任吗?”
薄唇扯动,男音沉沉在会议室里回荡。
叶栖雁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能!”
这样的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能够展现个人实力和有更好发展,没人会去拒绝,作为职场中的她当然也不会例外。
“OK!”池北河双手合拢,内双黑眸环顾包括她的众人,声音沉静且严肃道,“希望项目拓展部别让我失望,《锦绣江南》能够在一个月后如期进行启动仪式。”
“是,池总!”这回是会议室里的异口同声。
“会议就进行到这里,散会!”
池北河宣布完后从椅子上起身,后面跟着陈秘书,大步流星的往会议室外走。
叶栖雁整理着桌面上的会议资料,目光环顾着周围和她一样动作的同事,其中不乏有比她级别高和资历深的,可这样的好事却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
抱着资料走回部门时,视线里看到了前方等电梯的池北河。
脚步调转了方向,她小跑步的追上去,“池总!”
被叫住的池北河侧转过身子,目光无澜的凝睇向她。
“《锦绣江南》的项目……为什么交给我?这样大的项目应该交给组长级别的人,而且部门里也有很多资历比我深的同事……”叶栖雁疑惑的看着他,同时疑惑的说。
“那你以为是什么?”池北河淡淡扯唇。
“……”叶栖雁不知道。
“难不成是色谷欠熏天了?”池北河不动声色的挑起了眉尾。
“我没有这样说……”
像是被戳破什么,叶栖雁真是尴尬又窘迫。
尤其是陈秘书还站在那里,虽然他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只盯着电梯门不动。
池北河脸上表情严肃的敛了敛,“这个结果是经过高层商量而出,会交给你是从个人能力以及其他多方面的考量,如果你能力不行,自然也不可能交给你!”
“我明白了!”叶栖雁点头。
“好好干,这个项目公司很看重,不许出任何差池!”池北河沉声说完,顿了顿,又继续说,“既然成为了重点项目的负责人,劳务合同那边就抓紧落实了,在池氏你会有很好的发展!留着好好工作吧!”
“……是。”
看着已经闭合的电梯,叶栖雁还在回味着他最后的话。
是她想太多了吗?
怎么感觉像是有意的变相留住她在池氏……
*********
华灯初上,高档的海鲜酒楼。
黑色的商务车稳稳停在泊车位上,里面走下来一身西装的池北河。
今晚饭局的主要目的是有关池氏最重要的《锦绣江南》项目,所以除了跟在后面的陈秘书,还有此项目的负责人叶栖雁。
在提前预订好的包厢里没等多久,一些宴请到的部门领导便陆续到来。
当看到其中属年轻的叶寒声时,池北河眉头不易察觉的蹙起。
而和他不同的是,叶寒声进入包厢看到叶栖雁后,清朗的眉目里都是惊喜,他只刚好在城建局那里,顺路被硬拉过来的,没想到会有她。
每个人依次坐下后,饭局很快热闹的开始。
池北河作为东道主的率先起身,一套官方的开场白,“这位是池氏项目拓展部的叶栖雁小姐,是此次《锦绣江南》的项目负责人,希望今后在公事接洽上,各位领导能多多通融!”
“领导们好,我是叶栖雁!”
叶栖雁在他开口后也连忙起身,颔首着表示。
并不是第一次应酬了,也是很能够得心应手,尽量将每位领导都招待好。
“叶小姐应该和我们在座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吧?上次在俱乐部里,可是来找过池总的!”其中有人一副认真回想的说起来。
很快就有人跟着附和,“对对,我说面熟呢!”
叶栖雁也这才唤起记忆,怪不得她也总觉得好几个领导在进门后都不时的朝她投递着目光,忆起当时在俱乐部发生的事情,也不由看向旁边的池北河。
严肃的脸廓上没表情变化,薄唇始终勾着抹在应酬的浅弧,对他们的话好像不萦绕于心,只是端着水杯在喝。
叶栖雁看过去的视线往下移,忽然停留在了他握着杯子的手上。
五指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
每根手指上都是骨节分明,无名指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配饰,而且上面也扑捉不到任何踪影,哪怕是用力看,也扑捉不到一丝一毫的戒痕。
而收回视线低下头,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就显得刺眼了……
或者说是可笑。
将手悄悄的都放在桌下,用力的往下拔着,不过是个小小的银环,怎么就拔不下来呢?
“池总也真是的,直接跟我们挑明和叶小姐的关系不就得了!还介绍称自己公司的员工!”其中有位领导暧*昧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流连,故意打趣。
叶栖雁摸着骨节上凸起的硬物,咬牙道,“张局您误会了!我和池总现在只是上下级关系!”
因为在俱乐部的事情都是有目共睹,她也解释不清,也根本无法解释,所以她在话里加了个“现在”。
“嗯,张局千万别乱说。”
池北河将水杯放下,低沉的嗓音里意味深长,“可别耽误了叶小姐!”
这话一出,桌上曾在俱乐部里见过他们亲昵那幕的都是惊诧,不过都是经历丰富的人,谁都没具体表现出什么,倒是叶寒声目光紧紧的。
叶栖雁看着他薄唇边的那抹弧,那样淡漠生疏的弧度,虚无缥缈。
“哈哈!咱们今天主要是为了池氏新开发的项目,确实不该说那些有的没的!来,叶小姐,跟我们这些各局领导挨个喝一杯,项目上再打交道的时候也容易!”
张局三言两语就轻巧转了话题,对着她举起了酒杯。
叶栖雁哪敢怠慢,也忙站起身来,不过却将戴着银戒的手藏在桌下,用另外一只手端起酒杯。
即将碰杯时,另一个端起的酒杯插针进来,叶寒声微笑着说道,“张局,我看这杯不如我跟你喝吧!桌上可就叶小姐一个女性,我觉得咱们得发扬下绅士风度!”
说着,就主动和张局的酒杯碰了下,然后不犹豫的一口干掉。
叶寒声并不是客套,所以她根本阻止不及。
看到张局也将酒杯里的酒喝完,叶栖雁也只好放下酒杯的坐回原位。
在座的都是人精,而且那天在俱乐部里也就都看出了苗头,围绕在他们三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会儿又掀起新的剧情来,目光都是在他们身上分别油走。
“叶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呀!”
最后不知是谁,颇有深意的像是在总结。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池北河亦是,只不过更像是冷笑,“呵呵!”
不论是贬义还是褒义,叶栖雁可是笑不出来,手在桌子下慢慢的紧握,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最终还是起身说道。
*********
酒楼洗手间里,冰凉的水柱在哗哗流淌着。
叶栖雁一遍一遍的洗着手,往上面放着很多的洗手液,这样翻来覆去了好几次,终于是将无名指上的银环给拔下来了,指骨那里通红了一圈。
舔了舔嘴唇,她喘了两口气的将银环塞在口袋里。
又重新洗了把手,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平息着什么,然后才往出走。
一出去就看到等候在那的叶寒声,关心的询问,“雁雁,你没事吧?”
“没事。”叶栖雁摇头。
“是不是喝难受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叶寒声上前,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没有,不用担心。”叶栖雁再度摇头,回答着说。
叶寒声又盯了她一会儿,才放心的点点头,却还是有问题在问,“雁雁,你真的离开池北河了?”
“嗯。”她呼吸顿了下回。
“雁雁!太好了!”叶寒声激动的说。
感觉到他声音里明显掩饰不住的喜悦,脸上露出的激动笑容,以及迈动的脚步都在不自觉的加快,叶栖雁怕是他误会了什么,不禁伸手抓住他的,“寒声……”
叶寒声停下脚步的回头看她,眼睛里都是亮亮的。
几乎是在同一瞬,他的另一只手就覆在她的上面握紧。
“抱歉,借过!”
蓦地,一道沉沉的男音响起。
两人循声看过去,是从包厢里出来的池北河,正往洗手间的方向,不过被站在走廊里的他们挡住了去路,此时身上散发着料峭的寒气。
叶寒声拉着她往一边闪躲,池北河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过。
看着那抹高大身影消失在洗手间里,叶栖雁移过视线看向还眼睛亮亮的叶寒声,狠下心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寒声,不是因为你。”
就像是刚刚的喜悦都偷来的,马上就得还回去。
叶寒声脸上表情僵在那,看着她缓缓抽回去的手,嘴角逸出苦笑来。
不过很快恢复了笑容,握了握自己空了的手,他难掩失落的眼神仍旧在说,“没关系,无论如何这都是值得我高兴的事!”
在他们回包厢不久后,池北河也回去,只不过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过什么。
*********
一个小时后,饭局到了结束的时候,陆续走出酒楼的大厅至门口。
“雁雁,你是去医院看小糖豆,还是直接回家休息?”
叶寒声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叶栖雁,温声询问着。
叶栖雁低头看了眼表,然后说,“回家,今天太晚了,她早都睡了!”
两人并排的一起走,而且侧着脸在低声交谈着,后面跟着走的人虽是听不到具体说什么,但是看起来也是一副亲密的模样。
从酒楼门口走出,路边就早已经有车子停了一排,其中就有那辆黑色的商务车。
“雁雁,我送你回去!”
叶寒声这样说完,便转身冲着后面继续道,“池总,就不麻烦你了,我送雁雁回去就好!”
双手抄着裤子口袋的池北河,迈着长腿走到他们面前,内双的黑眸落在并排站在一起的他们身上,里面神色幽深一片的没有光。
“那刚好,我也不顺路。”薄唇淡淡的扯起,池北河声音漠漠说。
叶栖雁听到池北河这样说,垂着的手指也是攥起,张嘴想要说自己打个车回去就好,却已经被叶寒声拉着送入了银色的凯美瑞里。
叶寒声替她打开车门,在她坐进去时还用手挡在头顶上,绅士的举动搭配着温柔的眼神。
在他将车门关上准备绕到另一边时,某位领导打趣这问,“叶科长,你也喝了不少酒,能做好这护花使者嘛!”
“放心,我叫了代驾司机!”叶寒声微笑起来,看着凯美瑞里坐进去的倩影,带着酒气的笑容里都是情深,“再说哪怕是喝了酒,我有事也绝不会让她有事!”
又被其他人打趣了两句,他说道,“池总,那我们先走了!”
池北河微微点头,算是示意。
商务车的后车门被打开,他走过去的弯身屈腿的坐进去,随即司机发动着车子离开,行驶而过停着等待代驾司机到来的银色凯美瑞时,他虽是直面着前方,眼梢余光却都集中在上面。
隔着两个车窗玻璃,后车座上他们并排坐着,在交谈着什么。
商务车在前面汇入车流后不久左转弯,池北河视线从倒车镜里收回,目视着前面冰城的夜景,掠过的霓虹灯影洒过他的眸底,却染不进半点光。
内双的黑眸薄眯,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因用力而突出骨节。
耳边响起的,是之前出电梯时叶寒声低声对他所说的四个字。
“多谢成全!”
*********
夜已深,私立医院旁边的西餐厅里。
圆形的餐桌上面铺着米黄色的餐布,进门时点的餐品已经陆续上来。
搭着白大褂的椅子上,郁祁汉坐在上面,手里拿着刀叉优雅的切着牛排往嘴里送,等他将盘子里整块七分熟的牛排都吃完后,再满足的端起红酒杯轻啜两口。
而和他不同的是,坐在对面的池北河面前的盘子始终没动。
郁祁汉不禁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从进门点餐后到现在,他除了最开始拿起刀叉后便放下,其余时间里始终靠坐在椅子上,脸廓侧着向窗外。
眉间有着褶皱,内双的黑眸里没有半点情绪,像是在欣赏夜景,又像是在暗自沉思。
“北河,你不吃?”郁祁汉开口问。
“不吃了。”池北河随口的回。
“逗我呢!”郁祁汉挑高了眉,不满的说,“不是你打电话说晚上饭局没怎么吃东西,非得打电话让我陪你出来,我这可是特意麻烦同事替我去顶班!结果你都没动筷啊!”
池北河蹙眉看着面前的牛排,并没胃口,“不太饿。”
“心情不好?是公司还是生活里遇到不顺心的了?”郁祁汉发挥好兄弟精神,关心的问。
“没有。”池北河略显敷衍。
没有?郁祁汉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观察了一会儿,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做事无精打采,没有力气!没有食欲,吃不下去饭,根本没有饿的感觉!时不时的拿起手机翻一阵……”
“你在那念什么经!”池北河沉声打断。
“嗯!还有心情看起来很是暴躁!”郁祁汉看着他直啧声的点头道,然后将亮着屏幕的手机在手里晃动了两下示意,“这都是度娘上面写的,所以,经上所诉的症状显示——”
“祁汉,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北河眉头蹙的更深,神色阴郁,语气也是不耐烦。
郁祁汉认真看了他好半晌,然后稍微欠身的向前,像是对待平时接待的病人一样,一本正经的严肃,“北河,你是不是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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