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生只当小丸子是孩子心性,哪次景焱来,她都会不高兴,景焱这孩子也真是,还百折不挠,不过这样很好,要是他走了,也不至于让小丸子一个人留在妖族。
这妖族,现在是还有璠玺和姜紫的余威在,要是他们发现这两人早就去了上界,并且下不来,小丸子也不过是一个孤女,更有天狐族多胎为妖孽的传闻在前,只怕小丸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何况她的长相,也是个祸根。
这也是泽生没有赶走景焱,还放他进来的原因。
他就算灵力退化,寿元减少,但是头脑还在,想要拦住一只小妖还是不费多少力气的。
可现在,也只有依仗景焱了,景焱在白虎族混的风生水起,而且灵力修为很高,他总要为小丸子多打算,就算她不高兴,下次,只要景焱来,他依旧会放他进来。
至于小丸子,现在是生气,可等这劲头过去了,应该就好了。
哪知道,在三天后,小丸子的郁闷劲头是过去了,可是人也不见了。
他们相处十多年,可是还没有一次这样的情况出现,小丸子不说跟他形影不离,但是也不曾独自外出过,更不会不跟他交代行踪,有几次她去山中玩耍,都要拉着泽生一起的。
泽生在山谷中探查了一番,没有小丸子的气息,显然她是出谷去了,泽生第一反应是,她被人抓走了?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里也没有别的妖物的气息,更不要说无声无息的,将人抓走了。
要是天狐族呢?可是别人抓她做什么?天狐族一直以璠玺为煞,对小丸子这样的人和妖结合的产物,十多年来都不曾理会过,而且,天狐族不是说多胎视为不吉利……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晃,想到当初天狐族对璠玺的态度,泽生顿时坐不住了。
妖族虽然没落,但是也不是没有比小丸子和他厉害的,就是白策,和老狐王,狐族那些长老,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不敢多想小丸子被抓走的理由,他飞速的出谷,想要探查小丸子的气息,却一无所获,被隐藏的很好,这更让他忧心不已。
泽生第一反应就是前往天狐族。
将一身灵力发挥到极致,速度快得惊人,原本有三天的路程,他生生压到了两天,在第二天的傍晚就到了狐族。
天狐族虽然也有外族踏入,不像是北冥那样排外,但是他一进城,妖族最擅长分辨气息,依靠气息就能判断对方是什么妖物,泽生身上的气息十分古怪,一出现就被发现了。
泽生也不掩饰,他光明正大的在天狐族探查,找人,还不等到狐王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在天狐族的城中央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副画面来,顿时就吸引了城中所有的目光。阻拦他的正是这一副画面。
只见画面之中出现两个人影,泽生目光微暗,正是景焱和小丸子。
原来是这两个小家伙在一处去了,他前几天还跟小丸子说让景焱陪着她修行呢,他已经陪不了多久了。
手心蓦然篡紧,也许现在正是离开的最好时候,免得到时候让小丸子看到他死去,徒增伤悲。
泽生眸子里划过一抹幽暗,最近不知是何故,妖族灵气逐渐散去,情况日趋严重起来。
他的本来以为自己还能活个万年,再不济,也有数千年的寿命,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看淡生死,可以从容淡定的面对,生命于他,早就没有任何的奢望和意义了,可现在终于邻近死的时候了,竟然发现,他有些不舍。
泽生一直都是聪明人,他闭了闭眼,回首他的一生,除了在鲲鹏族的时候跟众亲族一起修行,也就是最后这十来年是他最快活的日子了,其余的时光乏陈可数,已经逐渐的淡忘了,就连那拔鳍之痛,似乎都没有那么锥心刺骨了。
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小丸子了。他悠悠一叹,手心舒展开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长嘶声。
他赫然回过头来,待看到画面中的景象,顿时神色大变,眉心紧蹙,再也顾不得刚赶路的疲惫,飞速的往狐王宫而去,满面的怒容。
狐王宫守门的小兵应该是得了上头的授意,也并不多阻拦他,泽生一路闯进去,倒是没有费多少力气。
等看到毫无惊讶之色的老狐王,他才冷静下来,目光微闪。
这老东西应该是早就在这等他了,泽生沉声道:“你监视小丸子?”
老狐王扯了扯嘴角,道:“说监视太过难听了。”
“你想做什么?”泽生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道。
老狐王深沉的眸子从泽生面上扫过,眉头挑了挑,道:“本王做什么也不是你这将死之人能够阻拦的。”
泽生面上不动声色,眸子里却倏地迸发出一道冷光来,又璠玺的待遇例子在前,他难免不多想。
“你可以试试看。人间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句话倒是想要送给你。”
老狐王看了看他,道:“请讲。”
泽生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
试试什么,不需要他说的太多,老狐王自然是猜得到的。
只是他看着泽生,虽然没有轻视之神情,但是语气却十分明显,“据闻所知,你的寿元将近,而本王已经是妖尊末期。”处置你并不费劲。
说完,他神色一厉,无边的威压顿时冲着泽生而来,他一头黯淡的白发无风自动起来,面上越来越白,唇角和眼角甚至鼻子,耳朵里都冒出血来了,却依旧岿然不动。
老狐王猛然气势一收,神色复杂的看向他,泽生从容的抹掉了血迹。
见他收拾好了,老狐王才道:“听闻一万多年前鲲鹏族出了一件奇闻异事,一个彩虹蚌之中,居然孕育了一只鲲,你说这只鲲是真的天生水养的,还是鲲鹏族遗弃的。”
泽生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老狐王倒是也不失望,继续道:“听说此子天赋极高,修为奇才,在北冥引为奇谈。只是这万多年来,妖族倒是新秀林立,却不见这彩虹蚌之子,不知道是何缘故?”
泽生淡淡的道:“想不到老狐王倒是八卦之心甚重。”
“本王猜想你是鲲鹏族人,知晓的必定比旁人多一些,若是知道,不如为本王解惑,本王也将你想知道的告知你如何。”
泽生笑了笑,才道:“不久之前我在人间看到一句话,用来回答你倒是恰当。”
“你对这些蝼蚁倒是颇有研究。”
“幼时出色,长大了了。”
“哈哈哈……”老狐王闻言,见他一脸认真,毫无怨愤之意,也渐渐收了笑,道:“泽生,本王可不满意这个答案。”
泽生心中有些急躁,刚才画面中的可不是什么好境况,但是不知道这老狐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他面上并不表露分毫,又道:“大概是天将降大任与我,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故吧。”
这次老狐王讥笑道:“作为将死之人,你倒是看得开。”
泽生不语。
老狐王沉默了一会,突然悠悠一叹,“泽生,那只小狐狸到底也是本王的血脉。”
泽生摆明了不信,老狐王的视线从他面上挪开了,看向半空中的画面。
泽生的视线也看过去,只见画面之中,小丸子和景焱正在偷袭一只鲲鹏,这鲲鹏跑的极快,但是也不敌金丝网,只是一瞬间就被罩在其中了,顿时一阵哀鸣。
小丸子收了那金丝网,但是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着那鲲鹏似乎十分不满意,还嘀嘀咕咕道:“就勉强用你了,泽生可比你好看多了。”
景焱在一边催促,“咱们快走吧,再不走,这一只鲲鹏引来其他的,就走不掉了。”
小丸子点点头,目光微暗,这时画面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泽生目光一凝,看向老狐王的眸子这才有了些波动。
“你不是说不让本王监视这小狐狸吗?”老狐王含笑问。
泽生刚才的确是这般说过,可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这老东西肯定是故意的!可他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无缘无故,小丸子去抓了一只鲲鹏是要做什么!他不禁有些头疼,她去招惹鲲鹏族做什么!鲲鹏族是他的母族,小丸子不是这么鲁莽的人。
顾不得深思她的意图,顿时想到,这番响动,肯定会将鲲鹏族惊动的。
泽生目光发沉,以往他带着小丸子去北冥,但是并无恶意。
虽然鲲鹏族也是追赶驱逐他们,但是多少看着他昔日帮着族人找回紫金锤的缘故,并不下杀手,但是现在她抓捕鲲鹏,就另当别论了,鲲鹏族也不是任人宰割不还手的。
泽生不敢耽搁,看了看那老狐王,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等将小丸子从北冥带回来,再来解决了这老东西。
留着他,万一再来个天降煞星的占卜,对小丸子也是个祸患,泽生几乎没有主动冲妖族下过杀手,这次,也只能破例了,总要把这些后顾之忧都解决了,他才能够安心的走。他没有那么天真会相信老狐王对小丸子有舐犊之情。
至于如何处理,他有自己的方式!
“这就想走?”老狐王道,却并未阻拦他。
只是嘴角带了几分自嘲。
他有如今的下场,也只能自作自受了,在天狐族内,他已经没有自己的血脉传承,他的王妃就算是上次生产之时没有伤了身体,这辈子他也不会有别的儿女了。
这对天狐族来说是十分可悲的。
而眼前有一个血脉,只是这小狐狸肯定是不会认他的,不说认了,就是信都不会信……不过不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说监视小丸子的举动,只是为了了解她,找到弱点,逼她回天狐族来,谁信?
可看到泽生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他太小瞧这只鲲了,知道他会回来,知道他是去北冥带小丸子出来,所以他暂且放过他了。
说起来,他自己都不信,会有这一天。他曾经是有两个儿子的,只会为多了的那一个还活着祸乱妖族而发愁,想不到现在情况完全转过来了!
不过,这小狐狸的弱点倒是十分明显,只是这个弱点好像也不好对付,眼前的画面一转,出现泽生的面容来,老狐王见他神色沉凝,看向一边的河流,身影一旋,扎进水中,化成一条小鱼,在水中他的速度会更快。
只是,仔细看会发现这鱼通体发沉,再没有昔日的七彩绚丽之光,身上的鳞片也泛着死灰色。
回想起刚才泽生的一举一动,老狐王自然也没有忽略他刚才目光中的杀气,不过是一只天妖,还能对他如何,不过深海彩虹蚌孕育而生,他到底不了解,莫非他还有别人不知的厉害之处?
无论如何,他一个妖尊还会怕这似鲲非鲲的妖不成!
......
泽生遇水则走水路,没有水的时候,就疾驰而行,没有半刻的停留,就这样等赶到北冥的时候,也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面上更加苍白,唇上不见一点血色,几乎跟白希的皮肤融为一体,都看不出来形状了。
待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又或者是惊的!
等循着声音找过去,果不其然,看到其中正是景焱和小丸子,正在和数十只鲲鹏对峙,双方都有损伤。
他环视了一圈,视线聚焦在小丸子身上,见她身体还算完好,虽然发丝蓬乱了些,衣衫应该是被鲲鹏给啄烂了几处,也沾上了些血迹,但是面色尚可,略略放下心来了。
突然,空中气流涌动,他抬眸看去,越来越多的鲲鹏往这边飞来了。
甚至,海面之上也泛着点点白光,这是水中尚未进化的鲲,也都来了。
几乎可以说是全族出动了,被欺上门来这种事,对鲲鹏族也是头一回,不能姑息。
景焱正在道:“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这还不成吗,这么多年,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们何必这么小气。”
小丸子沉色不言。
其中一只鲲鹏道:“将我族人放了,不然今天你们走不出北冥!”
景焱笑嘻嘻的道:“我们放了它,你们就会放我们离开了?”
一只鲲鹏厉声喝斥道:“我族人岂是你们两个小儿可以随意欺辱的!”
景焱叹了一口气:“那就是说我们就算放了,你也不会放我们走了?”
“那就不要放了。想要回去,做梦!”这是小丸子,她说完,突然目光一顿,看到泽生,顿时一阵心虚,九条尾巴也没有刚才舞得带劲了。
小丸子呐呐的喊了一声:“泽生。”
她瞒着泽生,就是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她冲着他的族人下手的,可是她有这么做的理由。
她的目光落在泽生面上,见他面无表情,只是眸子里黯淡无光,不像以往那般总是亮晶晶的,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顿时心慌起来。
可看到他一头白发已经黯淡无光,顿时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目光又坚定下来了,不管有没有用,她都要试一试的。
泽生目光一敛,顿时飞上前来。
无数的鲲鹏落下,将小丸子和景焱团团包围住。
“放了它。”泽生也站在这包围圈之外,冷声道。
众鲲鹏顿时让开一条通道来,他缓缓走进来,小丸子目光一暗。
“小丸子,把它放了,你们可以离开。”泽生说完,众鲲鹏正要发话,被为首的那个拦住了。
小丸子嘴巴瘪了瘪,看着泽生的样子显然要哭了,但是又忍住了,大声道:“不放!”
见泽生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来,道:“金丝网给我。”
她把金丝网护得更紧了,“不给,不给,我不放!”
“小丸子。”
泽生从未对她如此严厉过,小丸子仰头泫然欲泣的看着他,泽生没有丝毫的退让,执着的伸着手。
景焱在一边“嘿嘿嘿”的一笑,道:“碗碗她要这鲲鹏是有大作用的,我们都跟白策说好了,他们有秘法,可以附生,你……”
小丸子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景焱讪讪的笑了笑,果真闭嘴了。
泽生突然一叹,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表情缓和了些,语气也柔软起来,道:“小丸子,把它给我,那什么附生之法对我没有任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