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周,养心殿。
一大早,天都未亮,燕祈便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虽然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但还是吵到了元菁晚。
随着身子越来越重,元菁晚通常晚间会睡得很早,而白日里又会醒得很早。
睁开双眼时,殿内尚且还是昏昏暗暗,但元菁晚还是一眼便瞧见燕祈硕长的身形,站在窗棂处,低着首,似乎在看些什么东西。
“皇上,是出何事了吗?”
见燕祈站在窗棂处好一会儿,元菁晚便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偿。
听到她的嗓音,男人很快便折了回来,坐在床沿边的同时,以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让她半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
才淡淡地出声:“长生出事了,师兄中毒命在旦夕,东珏希望朕能尽快赶到北魏。”
闻言,元菁晚怔了下,“怎么回事?”
燕祈简单地与她说了北魏安临王府内所发生的一些事,末了,冰凉的指腹抚上元菁晚温暖的面颊,轻声说道:“事关长生与师兄的安危,朕会在三日之内回来,乖乖地等着朕,不准挑食,荔枝不要吃得太多,不然又会涨肚子,嗯?”
这话说得,像是将元菁晚看作是只有半点儿大的孩子般,方方面面都考虑着,生怕她会照顾不好自己。
元菁晚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意,但她却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微蹙了黛眉道:“皇上,臣女与你一同前往。”
男人不悦地挑眉,“胡闹,现下虽是已度过了危险期,但去北魏的路上颠簸不堪,你的身子如何吃得消?朕说了,在养心殿乖乖地等朕,这事儿没得商量。”
“皇上,且不论安临王妃是否真的对长生与穆大夫下手,但有一点,臣女可以确定,安临王妃的背后,定然还有一个推动者,而且方才皇上你也说了,对穆大夫下毒之人,很有可能与毒城有关,容璟生前,与毒城的少城主云沅有着非一般的关系,在容璟死后,云沅便彻底地销声匿迹,臣女觉得,云沅并未消失,而是躲了起来,等待机会。”
依照云沅对容璟的执着程度,容璟死了,云沅定然不愿独活,但元菁晚却不相信,云沅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去地府陪容璟。
她一定会报仇,但她会如何下手,又会做些什么,这些元菁晚自然是无法凭空猜测。
这些日子来,元菁晚便有这种隐隐的不祥之感,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暗处,蓄势待发。
如今,南周的朝局已被燕祈稳定了下来,云沅倘若想要动手,机会定然不大。
她也算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去以卵击石。
而在听到燕祈说了安临王府发生的事情之后,元菁晚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事的幕后推手,很有可能便是消失许久的云沅。
至少,穆淮的中毒,与毒城有脱不了的干系,而牵扯上毒城,云沅的嫌疑最大。
元菁晚无法预料,云沅接下来将会做什么,但她可以断定一点,即便燕祈赶到了北魏,想来也无法救治穆淮。
因为毒城的剧毒可不是吹嘘出来的,甚至有一些毒,是没有解药,只有下毒之人方可解。
倘若穆淮出事,长生所中之毒便无法彻底地解开,倒是整个安临王府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大摸是因为她如今也怀有身孕的缘故,所以她并不希望看到,在大人之间的战争中,会殃及到无辜的孩子。
尤其是还那么小的长生与凤隐,他们不该卷入其中。
“她便算是缩到龟壳里,朕也定然会将她揪出来,晚晚你现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好好地安胎,其余的事情,朕会一一处理好,你不必担心。”
元菁晚缓缓地摇了摇首,“不,这次,臣女一定要与皇上你一块儿去,倘若皇上不愿带臣女,臣女会一个人偷偷溜过去。”
显然,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元菁晚便绝不会轻易让步,她的个性,燕祈自是知晓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祈才会觉得格外地头疼。
打也不成,骂也不行,好好地与她说道理,显然她也是听不进去。
见燕祈不说话,只是冷着俊脸,元菁晚反而是轻轻地笑了下,如蜻蜓点水一般地在他的薄唇之上亲了一下。
“皇上你时刻陪在臣女的身边,还怕臣女会出事吗?而且皇上莫要忘了,长生是长公主殿下唯一的血脉,也是你唯一的亲侄子,穆大夫更是你的大师兄,他们两个人无论是谁出事,都是皇上你不愿意看到的,臣女定然会寸步不离地跟在皇上你的身边,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任何的意外,好么?”
先放了狠话,而后又说软话,元菁晚这招可是百试不爽,尤其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她可以非常固执,但也可以忽然转变,双方各让一步,便不会让两个人都为难。
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燕祈虽还是不悦,但他同时也知晓,若是他不应下,怀中的女人绝对可以做出一个人偷偷溜到北魏的惊人举动出来。
他的晚晚,太聪明,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她。
无奈之下,男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以单指轻轻地挑起她的下颔,凉薄的气息扑散在眼帘,“晚晚,你还真是将朕吃得死死地,嗯?”
元菁晚笑得眉眼弯弯,“这可不能怪臣女,是皇上你自个儿要往坑里跳的,如今想出去,还来得及。”
“朕便算是吃一辈子,也吃不腻,晚晚,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话落的同时,男人身子往前一倾,便吻住了她微启的樱唇,细细地品味,像是在品尝着这世上最珍惜而又美味的东西。
——
因着凤隐誓死拦在前头,最终凤玺珉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只是将长剑往地上一扔,只留下一句:“从今日起,翠云轩内一干人等,皆不许踏出半步,违令者,直接杖杀!”
没错,不论凤玺珉心中已认定,此事与年氏有脱不了的干系,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手上没有证据。
唯一有力的证据——婢女春桃,却还是因为他慢了一步,而畏罪自杀。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凤玺珉无法对年氏下手,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凤隐誓死拦在前头,不准他伤害年氏。
几番权衡之下,凤玺珉只得先放弃问罪的念头,但为了防止年氏还有可能兴风作浪,他便干脆将其困在一隅之中,免得再节外生枝。
说完这句话,男人大步流星地便走了出去,没有片刻的停留,似乎只要再多看年氏一眼,便会脏了他的双眼。
在凤玺珉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眼帘之时,年氏终于支撑不住,自软塌上便滑了下去。
凤隐想要撑住她的身子,但大人与小孩儿之间的力量悬殊极大,凤隐根本便托不住年氏。
“母妃,母妃不要哭,隐儿不会让那个大混蛋欺负你的!”
说着话,凤隐的小手便捂住了年氏受伤的脖颈处,“拿药膏过来。”
婢女不敢耽搁,赶忙取了药膏过来。
凤隐像是个小大人,动作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为年氏上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将年氏给弄疼了。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懂事,才让年氏觉得心中犯疼,年氏一把便抱住了凤隐,紧紧地,像是怕他会从自己的手心溜走。
“隐儿,是母妃没用,是母妃对不起你。”
凤隐直摇首,以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拭去年氏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渍,“都是隐儿的错,若不是隐儿同意让凤玺珉将长生接回王府,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头一次,凤隐的心中升上了懊悔之意,不知为何,他的心中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似乎,这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整个王府,都将不会再太平。
小小的长生并不知晓,几乎是在一夕之间,王府便陷入了一种诡异般的混乱。
凤玺珉并不想将这种不好的情绪表现在长生的面前,一如往常一般,亲自给长生喂药。
但长生的小脑袋就是避来避去,怎么也不愿意喝,凤玺珉本便因为这几日发生的琐事而心烦,眉梢顿时便拧了起来,沉声道:“长生,听话,喝药!”
在长生的面前,凤玺珉从未发过火,这是第一次,虽然并不算发火,但语气却是比平常加重了许多。
“不喝……父王凶,我不要父王,我要哥哥,呜呜呜,我要哥哥……”
长生挥动着小手,便想要跳下床。
但他身上的毒还未解,身子本便虚,根本就站不稳,直接便迎头栽了过去。
幸而凤玺珉动作够快,及时地抱住了他,确定他并未有摔着之后,才舒了口气。
“父王错了,父王不该对长生发火,长生不要生父王的气,好不好?”
如扇的长睫之上,还挂着点点晶莹的泪花,长生眨了眨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忽而便不再闹脾气了,伸出了小手,摸了摸凤玺珉的侧脸,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王不要生气,生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