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人陷入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
这种封神碑前,几乎囊括所有神性司职,理论上就连正面的“正义”“善良”都会导致出事儿,不过此世并无这些种类的先天之灵,也就并无这种天然神性被镇于此。
如果以后有,那要等天帝去册封了,反正目前还没有。即使有,这类的神性共鸣估计也不会导致秒死的结果,正义善良不该成为致命丧钟,至少该有一线生机,秦弈确信这一点。
要出事的必然是类似于“七宗罪”这种性质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流苏被调起共鸣的也不可能是他那种色欲啦,谁特么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被调起色欲,只能说不愧是大欢喜寺嫡传秦弈,还有脸叉腰呢……
流苏的“罪”是傲慢。
确实是梼杌本杌……撞上的就是梼杌自身的神性。
也就是说,如果秦弈对上的是其他“神”,流苏对上的就是梼杌自己。
外人永远无法得知那精神识海之中是怎样的交锋过程……
如果让秦弈知道了,估计要吐血。
流苏陷入的精神世界是自己当年锤遍天下鼻孔朝天的场景,烛龙凤皇都在自己棒下瑟瑟发抖。
单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流苏的幻境中,自己踩在那只凤皇身上叉腰大笑,凤皇抱头讨饶:“我错了……”
“是不是知错?”
“知错了……”
“错在哪?”
“错在不该当着的面和秦弈那个,还故意气……”凤皇讨好赔笑:“我给骑好不好啦……”
“哇哈哈哈!先叫声姐姐听听!”流苏爽飞了,当年也只是揍跑了这傻鸟而已,哪有这么爽过啊!
秦弈流苏都是太清,不同于普通修士想些什么都能被梼杌感知。梼杌其实是看不见这几个人在自己精神里自嗨什么的,它能捕捉的是那种极爽的情绪,显然已经动荡了神魂。
其中溢散的骄傲睥睨之意简直满溢,这种动荡便是它吞噬的基础。
于是梼杌A了上去。
只要有这种基础出现,便是太清也无法抵御神性的力量,那是法则。只要傲慢骄横,那就逃不过梼杌的法则,只要贪婪,那就逃不过饕餮的注视。
结果梼杌仿佛撞上了一堵墙,鼻子都差点撞飞了。
直观理解就是……一个火神看见了一团火,兴致勃勃地想吞噬下去,结果发现这火大得把火神自己给烧死了……
这是多恐怖的骄傲啊?
比自己这个傲慢之神还傲慢、比蛮横之神更蛮横?
梼杌看见了虚空之上,一对鼻孔的注视:“梼杌?很横?”
梼杌:“……”
“汝胆敢打扰朕骑人,该当何罪?”鼻孔人手上出现了一根巨大的棒槌。
“我打扰妹哦……”梼杌转身就跑,它知道自己的法则被破了。
法则被破,那就是真身交战,它拿头和流苏锤?
“别跑!蛮横之神?跟我横,跟我傲,锤、锤、锤死!”
“到底是梼杌还是我是梼杌啊!”
秦弈目送流苏爆锤梼杌而去,目光落在狗子身上。
狗子之前被他夫妻揍得还在地上趴着呢,眼睛一圈一圈的……
秦弈又有了点忧虑,这种旁人帮不上忙的模式太难受了,只能被动等着,希望人没事……合十。
秦弈对狗子还算是很有信心的,要不也不会单独就带着它往这来。再说它要夺回神性也必须有这么一出,这关不过去,它怎么夺回神性?
何况……狗子身上还有点准备。
狗子的遭遇模式和他们确实完不同。
它就是饕餮,贪婪或者更细点索性说贪吃暴食是本职,贪吃暴食等于饕餮。饕餮考验饕餮不是搞笑嘛……
它无须经历什么幻象勾引,直接面临的就是自己的对话。
一个小黑毛球,抬头看着天上遮云蔽日的黑雾,黑雾之中有狰狞的鬼脸,眼瞳血红。
那是饕餮本应有的形态,可如今看去,就像一只小猫在水面倒影里看见了一只老虎。
梦想还是要有的……
黑雾之中仿佛隐有声音:“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叫狗……哦,饕餮。”
黑雾:“……”
狗子咧嘴一笑:“叫什么重要吗?饕餮不过是生灵赋予之名,我爱叫什么叫什么。”
“当狗也很愿意?这不像我。”黑雾声音倒也不是鄙视,无悲无喜。
它是神性,最根本的法则而已,只问最本质的东西。丢不丢人和它有什么关系,它不司职虚荣或骄傲。
“比被镇在碑中八万多年的好点。别啰嗦了,和我融回来,我带吃香喝辣。”
黑雾鬼脸滴下了一滴馋涎。
狗子一起咧嘴:“封印太久了吧,不知道现在人间的美食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太好吃了我跟说,万道仙宫还有个叫吃宗的流派,专门研究这,给个神仙都不换。呐,饿不饿,我给带了个包子……”
黑雾滴答滴答。它吃不了,它只是个神性拟态,不具备吃的能力。
狗子伸出小短手,勾了勾指头。
黑雾没动。
狗子叹了口气:“我知道,已经不由自主了对不对,其实现在属于梼杌,是梼杌身兼万千神性的其中一条。只因为是我来了,所以我见到的是,别人见到的就是别的。”
黑雾道:“倒也未必属于梼杌,只是属于封神之碑。梼杌最多算是被炼成了碑灵而已。”
狗子道:“所以我要打败,然后去封神之碑研究一下怎么推倒它?”
黑雾神色有了点狰狞:“也可以是我融了……居然有肉身,真是奇怪……”
狗子偏头:“有了肉身,就可以挣脱封神之碑的束缚?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是法则具现,又不是灵魂。”
黑雾越发狰狞:“天知道呢,能吃就吃,说不定就有用呢!”
狗子捂脸:“这就是我吗,这不是个弱智吗?”
黑雾:“……”
“说来也对,单一法则到极致化,本来也就是弱智,思维是单向且极端的。我那时候强行要吃彼岸花,明知道吃了也不一定有用,可还是想吃,就是如此。”狗子幽幽道:“但一旦不极端,且思维多元起来,那又不算是法则具现了,这个矛盾……唉。”
“彼岸花?”黑雾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字眼。
“是啊。”狗子摸出了一朵花。
“嗷呜!”黑雾俯冲而下,直奔彼岸花。
“嗷呜!”趁黑雾吞花,狗子悍然吞雾。
气氛一时安静。
狗子的身躯鼓胀起来,又缩小,又鼓胀,又缩小,像个随时要炸的气球一样。
对话转移到了识海之中。
“……身上带着彼岸花,居然能控制住不吃?”黑雾非常惊奇:“这还是我吗?不不,这不是饕餮,不可能是饕餮。”
“刚才都说了,当狗都可以的,也不怎么像我啊。”狗子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还算不算饕餮。”
“可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黑雾无法理解:“难道只因为有了个建木之实凝聚的身躯?”
狗子想了半天:“狗子之弊,弊在赂秦。”
“?”
“哦不是,是秦赂我,不管建木之实还是这花,都是他随便给我的。”
“……然而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可以控制住自己吃花的欲望,能拿来诱我。”
狗子眼里有了点难得睿智的思索:“说,如果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司职,那还叫神吗?”
黑雾怔了一怔。
“真正的超脱彼岸,无处不在的神,不是直观地具现或呼应一个法则……而是能够掌控它。”狗子低声自语:“那才是彼岸。”
鼓胀的身躯慢慢恢复平息,再也不动。
秦弈清晰地感受到狗子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开始有点缥缈和……威严?
“咔嚓……”远在西凉边城,饕餮祭坛忽然崩塌,里面封印的那一缕饕餮分魂缥缈登天,融入身躯,消失不见。
真正的饕餮,似乎即将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