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知虚没有回答，他仍旧紧盯着雕像。
族长给身后村民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又开始嚷嚷起来。
“行啊！他非要除掉神明，那就连我们一起杀了好了！”
“对！一起死！大不了你把我们整个村的人都杀了，只要村里还有一个活人，就绝不会让你触碰到神明一丝一毫！”
“族长你也别劝着他了，让他动手！”
村民越吵越起劲儿，开始纷纷上前，伸手推搡。
更有甚者直接去抢他身上的法器符箓，还有手上那把铜钱剑，打算往自己身上捅。
“师父！”
这种情况已经是欺人太甚了。
眼前这些人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一个道士，去维护一个食人的邪祟。
怎么想都觉得荒谬。
司徒景忍无可忍，上前将司徒知虚拽到后面，简直气极了。
“您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他们都已经疯魔了！您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
耳边是司徒景劝说，面前是丧失理智的村民。
司徒知虚此时此刻，也只觉得恍然。
走吗？
还要继续管这个闲事吗？
事到如今，他也想走，他也不想再管这个闲事。
可如果真的走了，放任这东西留在这儿，一天，两天无所谓，但时间久了，谁能保证它不会离开这里，谁能保证它不吃其他人？
村子里孤苦无依的人不少，但他们不是没有家，只是没有人为他们撑腰，唯有默默承受村里其他人家的欺凌罢了。
现在一月食一人，又能撑几日？
更何况这东西所食根本不止一人，按照吴扬的讲述，和司徒知虚亲眼所见，它会分散出一部分来，另外寻觅猎物。
一个村子，几百个吴姓村民，能把它留在这里多少年呢？
这里吃完，它一定会去找其他地方。
可是其他地方那些无辜的人，凭什么要替仙祠村承担这个恶果？
尊严让司徒知虚偏向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他也是个人，他也会有情绪，从仙祠村族长上山求他，再到村民们叫嚷让他带着徒弟滚出村子。
他也生气。
他也想一走了之，再不管这档子闲事。
但，这所谓的“神明”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年师父师祖们惨死的景象他历历在目。
他清楚继续任由这东西发展下去的后果，也知道现在只有他，能斩断这后果的根源。
所以，他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收起了铜钱剑。
抱拳，朝着依旧疯狂的村民微微鞠躬。
“抱歉各位，是贫道思虑不周了。”
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看向他，包括司徒景。
只听他继续说道：“贫道方才想了一下，族长的建议并非不可行，但祭祀中断，为了诸位的安危，贫道需暂留村中一晚。”
原本闹这一出戏，村民意在将这师徒两个赶出村子。
因为族长前前后后试探了几次，司徒知虚都不肯松口，没想到这会儿却妥协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族长。
族长一笑，面色和善，“道长心善，当然没问题。”
话事人都敲定了主意，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再出声。
“天胜，你招呼人带着二位道长去后面的屋子，饭菜酒水一定要招待好，再喊十几个人，在这儿看着，要是有什么情况，立刻知会我和道长。”
吩咐这些的时候，族长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明显是说给司徒知虚听的，意思明确地告诉他，今晚这里有人看守，你别耍心思。
司徒知虚没什么表情，静静的等着族长安排好事情，看着那些人收拾这里的残局。
“道长，跟我走吧。”
吴天胜忙活完，冲司徒知虚客气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徒知虚轻轻颔首，拽着司徒景一起，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往外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一点黑色黏稠的液体，在司徒景走出这一处封闭空间的瞬间，沾上了他的衣角。
*
司徒知虚惊醒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整个屋顶的茅草都被点燃，空气中夹杂着草灰，那灼热的温度，让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师父！他们把门锁了！”
司徒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站在门口的位置，狠狠拽了两下门，外面明显能听到铁链的声响。
门并没有被锁紧，还能推出一条两指宽的缝隙。
透过缝隙，司徒景清楚地看到门外站着很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这些人，他白天的时候都见过。
尤其是举着火把，站在最前方面无表情的族长。
在他身后，村民们都举着火把，还有不少，正在往房顶上扔。
他们面容冷漠，丝毫不在乎屋内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一心只想把这间房子，还有这房子里的人，烧成灰烬。
“啧啧啧……真可怜啊，小道士。”
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突然自他耳边响起，司徒景慌忙抬头，左右寻找。
“你劝了你师父那么久，可他冥顽不灵，执意要救这群愚人。如果他听了你的话，带着你离开这里，你们何须这般狼狈？”
“可悲啊可悲，明明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明明可以凌驾于那群愚人之上，明明可以不用管那么多闲事……非要因为一个身份，一句凭空而来的教义，强迫自己，强迫你们，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的天赋也不低啊，干嘛非要听他的呢？”
“这样愚不可及，自以为的人，你觉得，他配做你师父吗？”
司徒景攥紧了手，紧咬着牙怒斥，“不许说我师父！”
“小景！”
司徒知虚的声音突然响起，司徒景瞬间回过神来，发现他正抓着自己的手，满脸急切。
“你在发什么呆？跟好我！”
说罢，他直接一张黄符甩出去，抬手一指。
面前那扇颤颤巍巍的木门立刻炸开。
就在师徒二人冲出去的瞬间，那间几乎已经被烧透的茅草屋轰然倒塌。
身后火光冲天，将夜色染红，滚滚烟雾直冲云霄。
刚才符纸炸门的动静，把村民们吓得不轻。
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见过司徒知虚动手，更没想到，他会在他们面前动手。
所以心中的那股子狠劲儿，被这一炸，立刻退了半分。
但他们依旧在赌。
赌他司徒知虚，不敢对他们这些活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