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朝堂各部都忙得很,吏部当然也不例外,可不管再怎么忙,张廷玉这个吏部的老大放话说要开会,那是谁都不敢轻忽了去的,不管是在忙着写报表的,还是忙着与回京述职的官员们扯皮倒灶的,尽皆忙不迭地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一溜烟地便向议事大堂赶了去,然则到了地头才发现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味——值守在议事堂内外的人马并非吏部惯常的衙役们,居然竟是仁郡王府的大队侍卫,当然了,疑心归疑心,却也没谁敢提出异议的,没旁的,只因弘晴与张廷玉这吏部的两大巨头赫然早已在大堂上坐定了,一众人等也就只能是疑惑万千地纷纷上前见过了礼,糊里糊涂地各归各位。 。
“张相,可以开始了么?”
待得诸般官员尽皆就位之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弘晴终于有了动作,但见其朝着张廷玉一拱手,温声细语地请示了一句道。
“王爷请便。”
事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张廷玉已算是被弘晴给绑架了,甭管心中到底作何感想,表现出来的也只能是全力支持之态度了的。
“嗯,那好,这就开会好了。”
张廷玉既已表了态,弘晴也就没再多啰唣,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面色陡然便是一肃,环视了一下站在大堂两旁的诸多官员们,声线微寒地点了名:“段瑞远何在?”
“下官叩见王爷!”
段瑞远乃是文选清吏司掌印郎中,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出身,说起来与张廷玉乃是同榜进士,可官运么,比起张廷玉来说,却是差得太远了些,早年曾在地方上辗转任职,直到康熙五十二年因着机缘巧合,得了八爷的赏识,这才调入了吏部任文选清吏司郎中,后又得勒席恒全力推举,得以一举成为该司的掌印郎中,把握着为朝廷选才之重器,官职虽不高,仅正五品而已,可权却是极重,其人一向自视甚高,乃是吏部里最不鸟弘晴的官员之一,这会儿一听弘晴一上来便点了自己的名,似乎有找碴的意思在内,段瑞远虽有些紧张,却也并不害怕,没旁的,一年多的相处下来,段瑞远还真就没怎么吃过弘晴的亏,加之自忖背后有着八爷乃至勒席恒的撑腰,段瑞远自是无惧弘晴之威严,此际人是上前行礼了,可脸上却满是不服气之色,显然有着当众跟弘晴别别苗头之狂悖想法在。
“大胆段瑞远,尔可知罪!”
面对着段瑞远的大礼参拜,弘晴并未叫起,而是拿起搁在文案上的惊堂木,重重地便是一拍,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下官无罪,下官实不知王爷所言何意?”
段瑞远本以为弘晴叫其出来是有甚政务要交待,还正琢磨着怎生落落弘晴的面子呢,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如此喝问,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一派有恃无恐状地便顶了一句道。
“无罪?好一个无罪!本王问你,康熙五十六年八月十四日未时三刻前后,尔身在何处?见了何人?又在做些甚事?”
弘晴阴冷地一笑,一个个问题有若连珠炮般地抛了出来。
“回王爷的话,时日太过久远,下官已是记不清了的。”
段瑞远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记忆力方面自然是不差的,这一听弘晴道出了如此准确的时间,立马便回想起了那时所发生的事情,不过么,他却是断然不肯说将出来的,一仰头,便已是理直气壮地搪塞了一句道。
“记不清了?也罢,那本王就来提点尔一下好了,是时,尔身在吏部办公室内,见的人是山东粮道肖雄,勒索了其六千两银子,为其谋得了湖北臬台之职,本王没说错罢,嗯?”
段瑞远的狡辩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自不觉得有甚稀奇可言,也并不放在心中,冷然一笑,已是一口气将段瑞远所干的事儿全都道了出来。
“这是诬陷,下官不服!”
这一听弘晴将当日所发生的事儿说得如此明晰,段瑞远的心立马便是一沉,不过么,却是抵死也不肯承认下来,而是高声抗辩了起来。
“王爷,请恕下官多句嘴,我等皆是朝廷官员,说话行事,终归是须得有根有据,平白冤枉人怕是不好罢?”
段瑞远这么一抗辩,端坐在左侧席位上的勒席恒立马便阴测测地从旁打岔了一句,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之意味。
“就是,捉贼还得拿赃呢,岂能平白诬陷人。”
“是啊,段大人一向公正严明,王爷一定是搞错了。”
“空口白牙说事,岂能服众哉?”
……
勒席恒乃是老吏部了,在吏部中根深蒂固,这么一出言打岔,下头诸多官员们立马便乱纷纷地附和了起来,整个大堂里声音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无二。
“啪!”
弘晴今儿个就是来杀人立威的,又哪可能会被一群官痞们的嚣张气焰所动摇,不等众人乱议个够,弘晴已是抄起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冷厉地断喝了一声道:“李敏行何在?”
“末将在!”
听得弘晴点了名,正率部值守在堂下的李敏行立马大步行上了堂来,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地应了一声。
“本王令尔行监督事,有敢在搅闹公堂者,一体拿下,敢顽抗者,杀无赦!”
这都已是算总账的时候了,弘晴积攒了年余的杀气到了此时,已是来了个总爆发,所下之令可谓是杀气冲天,顿时便令一众官员们尽皆不寒而栗。
“喳!”
弘晴此令一下,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恭谨地应了诺,一挥手,堂下待命的一众王府侍卫们立马便鱼贯冲上了大堂,毫无顾忌地便在大堂上下排兵布阵了起来,虽说腰刀并未出鞘,可众侍卫们的手却都已是按在了刀柄上,所迸发出来的杀气之浓烈,当即便令一众吏部官员们个个噤若寒蝉一般。
“段瑞远,尔面对事实,还敢狡辩,自当罪加一等,本王先不与尔计较八月十四之事,就说前日之事罢,尔在巳时一刻、申时二刻分别都见了何人?又都谈了些甚,时隔不过两日,尔不会又说记不清了罢,嗯?”
弘晴没去理会一众吏部官员们的精彩脸色,将视线转到了段瑞远的身上,玩味地一笑,慢条斯理地又接连发问道。
“下官……,下官只是在办公务,这几日见的官员多了,实是记不清当时都见了谁。”
这一听弘晴再次点出了两个敏感的时间段,段瑞远的心已是沉到了谷底,只是侥幸之心依旧不死,硬着头皮便又强顶了一句道。
“你还真是好忘性么,也罢,你不想说,本王替你说好了,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巳时一刻,河南粮道单盛顺前来吏部述职,乃尔所接洽,是时,尔向其勒索了三千两银子,自称可为其摆平考绩丙等之事;同日申时二刻,霍州知府陈大左为晋升道员一事来京,也是尔所接洽,收了其五千两银子,言明年后便会有准信,本王可曾说错?”
段瑞远那等色厉内荏的架势一出,弘晴嘴角边的笑意顿时便更冷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就此发作于其,而是慢条斯理地述说着,只是声线里的杀气却已是浓烈得有若实质一般。
“这是诬陷,下官冤枉,下官不服!”
听得弘晴将其所作所为尽皆说得如此之分明,段瑞远可就真的慌了,只是这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他又怎敢承认下来,忙不迭地便尖声抗辩了一句道。
“不服?嘿,好啊,本王就让你心服口服好了,来人,请证人上堂!”
弘晴今儿个可是做足了准备而来的,又怎可能被段瑞远蒙混过了关去,这一听其喊冤不已,弘晴立马拿出了杀手锏。
“喳!”
弘晴此令一下,早有准备的王府侍卫们中自有数人高声应了诺,急匆匆地下了堂,不多会,已是又陪着三名官员从外头行了进来。
“下官湖北臬台肖雄(河南粮道单盛顺)(霍州知府陈大左)叩见王爷,叩见张大人!”
这一见到高坐上首的弘晴与张廷玉两位朝堂大员,肖雄等人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忙不迭地尽皆抢上了前去,规规矩矩地便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这几位都是弘晴“请来”的证人,自然不好让他们都跪着说话,朝廷官员么,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弘晴自是不会在这等小节上有所闪失,虚抬了下手,便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肖雄等人都是老宦海了,也都知晓今儿个来此之目的何在,自不会有丝毫的慌乱,谢了恩之后,便即都垂手站在了一旁。
“本王今儿个将三位请了来,只为一事,那便是请尔等与段瑞远这个贪官对质当场,尔等可有甚要说的么?”
弘晴先是轻蔑地扫了眼已是面色惨白无比的段瑞远,而后方才语调轻松地发问了一句道。
“下官等谨遵王爷令谕!”
一听弘晴这般问法,肖雄等人自不会有丝毫的犹豫,齐刷刷地便高声应了诺,这等情形一出,段瑞远可就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冒金星地便瘫软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