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一,多罗贝勒弘晴连上两本,,一本弹劾刑部尚书齐世武等人在审帝陵一案中徇私舞弊,意图掩盖事实真相;另一本则弹劾户部尚书沈天生在安徽放粮赈灾之际,大肆克扣,中饱私囊,罔顾灾民生死,罪莫大焉,此二本皆明章拜发,朝野顿时为之哗然一片,不旋踵,八、九、十、十四等众阿哥又联名动本,弹劾刑部尚书齐世武枉法行事,夜探天牢,意图谋害帝陵一案之重要嫌犯穆春阿,本章中虽无明指,可言辞间却暗示齐世武此举乃是出自太子之授意。
三道本章这么一上,轩然大波骤起,天下为之震动,朝局就此陷入了混乱之中,各部官吏皆无心政务,就此三本热议连连,太子连下数道谕令,也无力阻止朝局之动荡,各项政务皆陷入了停滞状态,太子在东宫里大发雷霆,召集诸般重臣议事,试图扭转不利之局面,好话歹话说了一大通,可惜却没人听他的,不仅如此,还遭九、十两位爷狠狠地挖苦了一番,朝议方开始不多久,便以太子盛怒而去而草草收了场,至此,朝局已是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
朝局乱不乱的,弘晴压根儿就不加理会,他只管放火,至于火情会进展到何种程度么,就不在弘晴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不单对京中热议连连的事儿漠不关心,也不再去瞎搀和,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有他在工部衙门里坐镇着,工部各项事务虽也大受影响,却依旧不算太过紊乱,比起已然乱得不可开交的其余各部来说,绝对是一天一地的差别。
当然了,要说对时局真不关心,那绝对是假话,似此等干系大局走向的大风暴,又有谁真敢置身事外的,之所以表面上不再去搀和,那是因着有“尖刀”这把利器在手,京师里的动向基本上都逃不过弘晴的法眼,他本人自是无必要亲自去关心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之流传,再者么,弘晴很清楚眼前这么些纷乱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只消老爷子一到京师,一切都将回归正轨,wènti是老爷子何时会回京,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别说旁人,便是连有着已趋近完善的情报系统的“尖刀”都无法预测出老爷子的真实动向,只zhidào老爷子的龙舟在数日前便已离开金陵北上,至于老爷子本人是不是在龙舟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王爷,圣旨已到府门外,王爷让您赶紧去。”
弘晴的预感极为的正确,这不,方才二月初六,正值弘晴用早膳之际,就见王府总管高大诚急匆匆地跑了来,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圣旨?老爷子到京了!
一听圣旨已至,弘晴第一个反应便是老爷子十有八九已到了京师,只不过弘晴却并未将此猜测说将出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语调从容地应了一句道:“zhidào了,本贝勒这就去。”
待得弘晴由着倩儿等丫鬟们侍候着更了衣,急行到了府门处之际,三爷早已率府中诸多属官在门外恭候多时了,至于香案接旨必备之物事也早已备齐,这一见弘晴到来,三爷也无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颔了下首,示意弘晴入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诚亲王胤祉、多罗贝勒弘晴,即刻到畅春园觐见,钦此!”
一众人等跪好之后,站立在香案后头的李德全并无旁的废话,假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一句话便已将老爷子的旨意宣了出来。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这等旨意,弘晴早有预料之下,倒也不觉奇怪,可三爷的脸色却是瞬间一白,显见对老爷子如此快便已抵京颇为的震惊,没旁的,昨儿个邸报才说龙舟方才抵达河南,甚至都不曾到开封府,按行程算,真要抵京,少说也还得八日左右,可眼下老爷子居然已到了畅春园中,毫无疑问,老爷子这回又玩了一把瞒天过海之策,天晓得老爷子到京已有多久了,三爷自不免有些担心自家的一些小动作会被老爷子所侦知,只是不管再怎么担心,应有的谢恩礼数是断然少不得的,三爷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慌乱,领衔叩谢了天恩。
“王爷,您请了,老奴还得去别处传值,就不敢耽搁了。”
李德全显然不怎么情愿跟三爷多叙话,一待众人起了身,他便即将圣旨递到了三爷手中,与其同时,也不给三爷开口机会,紧赶着一句话便堵死了三爷套近乎的kěnéng。
“有劳李公公了,且不知皇阿玛是何时到的京?小王管着礼部,却没能安排迎驾,实是失职则个。”
三爷心中虚得很,尽管李德全已是明白无误地表明了不想多言的架势,可三爷却是不肯错过这么个探听虚实的机会,趁着接过圣旨之际,将一张折叠hǎode银票子悄悄地弹进了李德全的衣袖之中,而后笑着试探了一句道。
“老奴不知,陛下已在园中等着呢,王爷您请罢。”
李德全的口风很紧,哪怕收了银票,也断然不肯泄露老爷子的行程,仅仅只是敷衍了一句,便即转身走了人,再不给三爷有多话的机会。
“备车,去畅春园!”
眼瞅着李德全行色匆匆地走了人,三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个不休,好一阵子的发呆之后,这才从牙关里挤出了句话来。
“喳!”
三爷的话就是命令,一众人等自不敢稍有违逆,齐声应了诺之后,便即乱纷纷地忙碌开了,不多会,两辆豪华马车已是各套上了四匹骏马,马夫、护卫等也尽皆就绪。
“晴儿,你跟阿玛上一辆车好了。”
众人忙乎之际,三爷始终是在神游之中,直到临上车之际,却突然醒过了神来,扭头看了眼恭立在身后的弘晴,眉头一扬,语气略急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用不着猜,弘晴也zhidào三爷这是心虚了,打算找自己商量一下应对之策罢了,心中自不免对三爷的沉不住气有些腹诽,不过么,为了自家小屁股的安全着想,弘晴自不敢将这等情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诺,跟在三爷的身后,一并上了马车,不多会,随着李敏行一声令下,诚亲王府的队伍便已是浩浩荡荡地转出了府门前的照壁,沿着大街向西门外的畅春园赶了去。
“晴儿,依你看来,皇阿玛是何时到的京?”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马车方才开动不多会,三爷已是忍不住开口发问了,这一问还就直奔了主题,就连半点掩饰都欠奉,显见三爷心底里究竟有多虚。
“回父王的话,孩儿实不敢妄测,然,皇玛法既是已下诏大聚群臣,想必是已有了万全之把握了的。”
弘晴虽不敢肯定老爷子的归期,可却zhidào老爷子行事向来老辣无比,若无平定大乱之把握,他是断然不会露面的,而今,既是公然宣召诸般大臣,显然是已备好了霹雳手段,就看这板子到底会打在何人身上了。
“嗯,朝局确是不能再乱将下去了,也该到了有个收场之时了的,只是不知皇阿玛会作何处置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一会见了驾,晴儿还须慎言方好。”
三爷心里很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老爷子的问责方好,可有一条他却是知晓的,那便是作为此番变乱的始作俑者的弘晴断然不会有甚好果子吃,真怕弘晴在应对上出了岔子,万一要是被老爷子重责了去,三爷自己少不得也得跟着吃挂落,到时候若是父子俩一起倒了霉,那后果可须不是耍的,有鉴于此,三爷自是得赶紧叮咛弘晴一番。
“父王放心,孩儿zhidào该如何做的。”
弘晴自是清楚三爷到底在担心些甚,实际上,用不着三爷来交待,弘晴也断然不敢大意了去,没旁的,此番事情闹到了如此严峻之地步,可以说弘晴的责任极大,无论是帝陵一案的审理还是后头一系列勾当中,都有着弘晴的责任在,老爷子真要问责的话,头一个要挨板子的人就是他弘晴,这一点,早在计划全盘之时,弘晴便已是预计到了的,只是预计到归预计到,眼下弘晴所求的不过只是将挨的板子减少些罢了,至于能否全然无恙么,弘晴自己都没甚把握可言,当然了,这等心思,弘晴却是不会说与三爷知的,倒不是说不得,只是不愿让三爷乱上加乱罢了,此际,面对着三爷的谆谆教训,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地敷衍了一句道。
“嗯,那就好。”
对于弘晴之能,三爷还是很放心的,此际听得弘晴如此回答,自也无甚不满之处,加之三爷自身思绪纷乱得很,也无心再多啰唣,吭了一声之后,便即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弘晴也无意多言,父子俩便就此再无交谈,各想着各的心思,唯有辚辚的马车声在车厢里轻轻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