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罗抬起头，幽沉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洛陵之似笑非笑，只做不知，“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绮罗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美眸含怒，她咬了咬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明说。
少女焦躁微怒的模样为她平添了几分活泼的俏丽，又很可爱，洛陵之用两指夹了夹她的鼻子，含笑道：“没见过你这么不知羞的，我可是你哥哥，霸占了这么些年，还不知足是吗？”
姜绮罗愤愤不平的凑到前去，咬上洛陵之的嘴角。
“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
“等你再大些。”
姜绮罗二十岁的时候，又问了洛陵之这个问题。
“洛陵之，你到底娶不娶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是不是有其他的妹妹了？”
“你到底在乱想些什么？你还小，不急，我早就决定好，至少要等我成圣后，再想这件事。”
姜绮罗二十四岁那年，洛陵之成圣，成为洛水古城唯一的圣人，韶华正艳的女孩，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
“沉熙哥哥，你还会娶我吗？你若是不想，我便和阿爹说了这事，他不会难为你。”
“傻姑娘，我怎么会不想娶你？我这一辈子，只有两个心愿，其中一个，便是和你结发为夫妻。”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
“绮罗，我只是想再和你多点时间，能多一些，便是一些。”
洛陵之是不可能娶害死他们一族的仇人的女儿，他想娶，可是不能，不可以，从姜绮罗五岁开始，他便期盼着那一日能迟些到来。
如今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还是想自欺欺人，再陪她几年，就像那个单纯无知的孩子，一心想要陪着孤身一人的自己，陪着她依赖喜欢的哥哥。
姜绮罗从那时起，便察觉到了洛陵之的异样，她也没有再提起娶自己的事情，只是安心的和她的哥哥在一起。
他们之间，除了一张成婚庚帖，一场盛大华丽的婚礼，和普通的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姜绮罗二十八岁的时候，替洛陵之生下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和她很像，雪白可爱，只是眉眼间有一些洛陵之的影子。
但是那个孩子，没有活过一岁。
……
“阿凝！阿凝！阿凝！”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姐姐，你不要吓我。”
“……喂，喂喂，你还好吧！”
萧千凝头疼得几欲要裂开，她捂着头，蹲在原地蜷缩成一团，高瘦的身躯在此时竟然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
流光兽趴在她的肩膀上，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叶夕海和叶赫则两个少年担心的围在她周围，连姚一瑶都小心翼翼的守着她。
姜绮罗是这座未竟之城的中心，她活了千年，从这座洛水古城死去的开始，她便被洛陵之施以术法，不老不死，作为依凭媒介，支撑着古城，让千年前洛水，陷入挣脱不了的轮回。
一日一日，不停的重复着。
不停地被诅咒着。
一千年的记忆，这座古城一千年的记忆，姜绮罗一千年的记忆，还有更多更多的记忆，透过两刃刀，一鼓作气的涌入她的脑海里，在她的灵识界中，像是铺天盖地的海浪，差点冲破了魂府的界限。
若不是萧千凝神魂强大，这时候早就头脑爆裂致死了。
过了很久，萧千凝的魂府才渐渐平静下来，头疼的症状也稍微好了一些，她握住疼痛中被丢到地上的两刃刀，以刀支撑着身体，缓缓的站了起来。
叶夕海想要去扶她，被叶赫则伸手挡住。
萧千凝站立不稳，脚步略略踉跄，她凝视着紧抱姜绮罗尸体的洛陵之，歉意道：“洛先生，扰了你和尊夫人的清净，抱歉了。”
她难得心软起来，向来清冷的声音里也带上两分温意，“先生，我会将你和夫人安葬在一起，让洛陵之和姜绮罗，生同寝，死同穴。”
你们终于能够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没有人会将你们分开，无论是这座古城，还是熙族血脉，都不能。
洛陵之艰难的回眸看她，有泪水轻轻溢上他湿着的眼角，他说话的速度有些慢，显然没有多少气力了，“姑娘，能不能再帮我一件事？我和绮罗，还未有过结发之礼。”
两刃刀破开了他的术，这座未竟之城里的时间终是回到了真正的现世，开始了时间的流动，千年已过，沧海桑田，他不再是千年前的那位圣人，只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恶鬼。
很快，很快，他很快连这副人形都要维持不住了。
萧千凝想到千年前的那些记忆，美好的如同三月枝蔓间最美丽鲜妍的花朵，那是一对眷侣相依相伴，深重到仇恨和死亡都不能更改的情意。
在那些岁月中，洛陵之和姜绮罗是彼此陪伴的，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她，只有一个小女孩，和她最喜欢的哥哥。
夜风将起，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伫立着一颗开满了白色花朵的树，枝头一片雪白，零星染着几点血红，那是人血的颜色，妖灎灼华，将单薄的雪白花瓣变成鲜红的颜色，就像是洛水古城快要燃烧掉的生命。
轻薄的光影间，白色花瓣被冷风一袭，稀稀落落的打着转，像是凛冽的冬雪夜晚，一片雪白因风而起，洋洋洒洒的飘落。
萧千凝的肩头落了几片白色的落花，她没有什么情绪的敛了敛眸，低声道：“好，先生所托，必然不负。”
她蹲在洛陵之和姜绮罗身后，美丽女子如锦缎般浓密光滑的青丝垂落在地，发梢沾了一些尘土，萧千凝拍掉那些尘埃，拨出细细的一缕，用两刃刀割断，又从洛陵之金冠束起的发梢捋出一缕割下。
萧千凝将两缕发丝缠绕相结，这时，叶赫则拿着一截红纸递到她面前，她看了少年一眼，拿过红纸，将结发的两束发丝放在红纸中叠好。
最后，她将这东西放在了姜绮罗已经彻底冰凉下去的手里。
洛陵之的视线开始涣散起来，眼前所见之物，都是模糊朦胧的重影，光影错位，即使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都快要看不清他的绮罗的脸了。
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抱紧怀中的人，他抬起头，试着去分辨对自己和绮罗有着一份恩情的姑娘，熙族人不忘世仇，自然也会报恩。
“姑娘……你……想要……什么，洛某……可以……告诉……你……”洛陵之艰难开口，断断续续的说话，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