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细雨。
赵琰在细雨之中回到了承泽府,她吩咐刘坤,让他将看到的事不能说出去,刘坤则是回到家中,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有事发生,但是承泽赵府已经是赵氏的主家,谁又能够动得了。
当年失踪的那一个孩子回来了?
刘坤想着又觉得即使是回来了又能够怎么样呢?
悄悄的拜祭便已经是他所能够做极限,若是惹来了赵家主的注意,恐怕将要有麻烦。
家庭恩怨,刘坤也无法评价谁对谁错,但是他知道,自己站在哪一块地上,知道自己的家人吃的是谁家的饭。
不过,大小姐吩咐过了,他便可以当做不知道。
大小姐现在的身份只有他这样的老人或者亲近的人会喊,其他的人一般都称为长公主了。
天色将晚,晦色沉长街,淅淅沥沥声中,斜风吹细雨侵廊檐。
赵琰手里撑着一把青伞,一身蓝色裙子,走斜风细雨之中,风吹起裙角,勾起发丝抚过她那依然俏丽的脸。
她回到了承泽府之中,收起雨伞,有侍女立即接过她的伞,并问道:“大小姐,刚刚黄家有人来说送了一份请柬来,说是他们家的二小姐三天前回来了,想请您过去聚一聚。”
黄家是一个外来的家族,已经来这里四五十年了,具体多少年她也不清楚。
黄家来的时候,只是一个筑基家族,但是这个黄家却有一个好女儿,名叫黄妙华,拜师菇射山藐头洞,而且也已经开了紫府,已经可以说是黄家的脸面和底气了。
她与这个黄妙华算是很早就认识了,当时黄家刚搬来的时候,便带着黄妙华上门拜访,两人差不多同龄,所以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而这么多年来,每当那黄妙华回来的时候,便一定会见上一见,要么上门拜访,要么就会送请柬来。
而且,听说她还有一个表姐也拜师那姑射山藐头洞,同样已经紫府了。
姑射山藐头洞离赵国大约四百里左右,虽然不是什么大派,但其洞主竟是在十多年前突破至金丹了,在这一带的地位立即提升了不少。
“什么时候开始?”赵琰问道。
“明日未时。”那侍女一边回答,一边收好伞,并拿出手帕为赵琰擦去随风飘落在后背发丝上的水气。
不过赵琰却制止了她,说道:“春梅,你去拿个灯笼来。”
天色已经晦暗下来,眼看就要天黑了。
名叫春梅的侍女拿来灯笼,并点着了,橘黄色的灯驱散了周围的晦暗。
她跟在赵琰的身后,一路的朝着府里一个偏僻的角落而去。
她知道那里,入府这么多年也只是去过那里几次而已,而且还是去那里拔竹笋,因为大小姐有时候会想要吃腌的新鲜竹笋,那里有一小片竹林。
但是那里有一个小院,常年都是封闭着的,而且那个小院的周围都长满了杂草了,也没有人去修理,她曾打听过,年轻的也都不知道,年长的则是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说,只是说:“不要问。”
在府里做事,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够问的。
她心中想着这个,发现大小姐真的是一路的朝着那个角落而去,一路上遇上了一些人,一个个都避让在一边,她们却越走越偏,直到一个人都没有。
天色在这里似乎暗了下来,只有她手上唯一的光源,她有些害怕,但是看到前面的大小姐,想着大小姐那可是大修士,于是胆气又壮了几分。
终于,穿过了一小片竹林,走过落满了竹叶的长廊,她们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小院前荒草都是湿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开着小小的白花,又长有青苔。
她看着这小院,想象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恐怖之事,便觉得这小院很恐怖。
赵琰走到小院门前,上面的铜锁已经锈了。
她伸出白皙的手,握紧那铜锁,一拧,锁头便断裂开来,轻轻一推,并没有推开,因为太久没有人打开过,地上有泥土给挡住了,门柱也腐朽了。
她再一用力,这才推开,地上被门划出一个半圆的印子,刮去了一层泥。
她曾来过个院子的,但是当时的她只是站在院子里朝里面看。
她一步步的走进去,院子里荒草和杂树已经长的很高了,有几颗树长的将整个院子都遮蔽了,还有些已经枯死了,草更是枯了又长,长了又枯。
一只老鼠被惊动了,快速的钻入墙角里。
脚下无路,赵琰趟过杂草,微微低头避开了一根荆棘,发丝却被勾起,她浑然未觉一般。
她的目光只注视着里面的屋子,从她的脸上,慢慢的浮现了惊异。
因为她从里面的屋子里居然看到了灯光。
这里不可能有灯光的,是幻觉吗?
她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若此时是一个艳阳天,她可能还会觉得可能是夕阳落入其中折射出的光线。
但是现在是却是一个阴雨天,是即将天黑的,这里不可能会有自然的光线。
她眼睛微微的眯了眯,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光,却在凝视之后,发现那光芒又消失了,依然是一片漆黑。
有风吹入屋子里,吹得窗台上发出异响。
那是过堂风,这样的风中,还能够有什么灯不被吹灭呢。
她再一次的往前走,几步之后已经穿过了院子。
这个院子实在是不大,此时被院中的杂树遮蔽了天光,越发的黑暗了,身后春梅手中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了。
赵琰踏上了台阶,来到了那大门前。
大门依然是上锁了的,她觉得若非是木料极好,现在门早就已经腐朽倒塌了。
伸手拧开门锁,轻轻一推,那门枝桠一声‘响’,让这个小院更显的寂静了,甚至有一种诡异的静。
有尘落下,在灯光之中飘扬。
赵琰踏入屋子里,脚下一层浮土,那是老鼠打洞挖出来的土,一些桌子早已经腐朽了,歪倒在那里,她能够想象到,当年有人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这里吃饭。
她四处观察着,这里完全是没有人进来过的样子,到处都腐朽不堪。
她觉得自己是自己多想了,微微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来到隔壁的卧室,她走了进去,里面有一张床,有一张梳妆台,一张桌子,一个柜子。
她一步步的走了进去,打量着这里的格局,从这些东西,能够想象到当年这里的那一对母子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春梅提着灯笼跟在身后,而赵琰目光在晦暗之中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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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心中一震,因为她看到了桌子上面有一个新鲜的痕迹,一个圆形的痕迹,那里像是曾放着什么东西,现在被人拿了起来,所以留下了一个干净的印记,其他的地方都是铺着一层尘。
“是灯盏。”赵琰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春梅这个时候适时的将灯笼举了起来,赵琰则是又看到了那桌子上面居然写着一行字。
“我们在别人眼中不过是虚无而已。”
她不由的念出声来,这声音仿佛触动了什么一样,她的眼角突然被什么晃了一下,是光亮。
那昏暗的光,迷蒙的光,光亮之中,她看到有一个穿着橙色衣袍的人站床边,衣袍应该是法袍,穿在他身上却又显得那么的单薄。
他一头黑发随意的绑扎在脑后,她竟是一时分不出这个人是男是女,只能够通过高大的身形猜测对方是男的。
当然她的心中也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他回来了。
这个身着单薄的橙色法袍的人,手里拿一盏地老旧的油灯,光亮就是从那灯盏上散发出来的。
迷朦的灯光下,让他显得无比的神秘。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一张破旧不堪的床。
他像是虚无的幻影,不真不实,陌生、神秘,带有着一股莫名的恐怖。
赵琰伸手在衣袖里一勾,手里已经多了一根珠钗,缓缓的举起在胸前,而那春梅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身前的大小姐,因为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赵琰手里的珠钗是一件法宝,有着定神、破幻、御法的妙用。
她缓缓的开口道:“赵让,是你吗?”
这一声赵让,仿佛将赵负云带回了当年,让他更真实的想到当年母亲为自己起这个名字时的说辞。
“你要记得多让一让,遇到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更要让,这样他们欺负得就会没有意思了,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就当从来没有拥有过。”
赵琰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说道:“赵让,我知道是你,你今天下午还去祭拜过伱的母亲对不对?”
“大小姐,你,你在和谁说话?”春梅在后面惊惧的问道。
但是赵琰根本就没有理她。
前面这个身着单薄法袍的人依然没有出声,她决定拿出长姐的威仪来。
“赵让,你转过来。”赵琰说道。
这时,她面前的人缓缓的转身。
当她看到对方的脸时,顿时确定面前的人,就是自己那个失踪了的异母同父的弟弟。
因为他的脸很像当年的那个女人。
可以说是男生女相,他的脸型阴柔,尤其是现在这个发式,竟也与当年那个女人很像,不过,眼神不像。
当年那个女人眼中是水汪汪的,像是有迷雾。
而现在他的眼眸之中仿佛燃烧着火焰。
“赵让,我是赵琰,你还记得我吗?”赵琰试探着问道,她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面前的人。
就在她问出这话之后,面前的人居然笑了,他的笑了,笑的很假,一如当年他被欺负之后,仍然装出来的不在意的笑。
“我记得,可是,你们不记得我了,就像我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存在的,我就想知道,如果你不见了,会不会有人来找你呢?”
她看着面前的人是笑着说的,可是声音却是很冷的。
而她还没有说话,耳中已经听到了侍女春梅惊惧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里,怎么不见了。”
她惊回头,仿佛带起了昏暗的灯光,灯光晃动,仿佛让这个世界分成两层,一层是赵让手中那迷朦的灯光照着的地方,她自己正处于其中,而另一层则春梅所处的黑暗。
尽管春梅手中拿出一盏灯,那一盏灯笼却像是根本就驱不散黑暗。
“春梅,春梅。”赵琰伸手去拉扯春梅,却发现手从那春梅的身上一划而过。
她发现,那春梅像是成了一道幻影,在快速的变成虚幻。
春梅惊惧的喊着,然后步步后退,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而赵琰反而是冷静了下来,她是紫府修士,手中珠钗散发出了莹白的珠光。
她要定神,要破幻妄。
珠光照过虚空之后,她发现,那迷蒙如幻的灯光消失了,然后灯光之中的人也消失了,四周一片黑暗。
她的耳听到有人说话:“这个屋子,当年就是我的全部,他很小,小到我能够知道这墙壁有几个蚂蚁窝,但是他也很广阔,因为它是我的世界。”
“欢迎来的我的世界,曾经的我总想着有谁能够来这屋子里做客,然后看到我们可怜的样子,于是便大发善心的可怜一下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来了,恰好,我也回来了。”
赵琰听到了黑暗之中传来赵让的声音,她只觉得赵让的声音忽远忽近,忽然在身边,忽然在很远很远,一忽儿真实,一忽儿又像是在梦中。
“赵让,你回来是复仇的?”赵琰冷冷的问道。
“仇?”
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她的眼中再一次的看到了光亮,她看到一个人托着一盏昏暗的老旧油灯,正在打开那柜子,朝里面察看着,似在翻阅记忆。
“大概吧,不过,我更想要一个答案。”
赵琰眯着眼睛凝视着他,在他重新将柜门合上之时,他转身,灯光被他的身体挡住了,他也瞬间隐没于黑暗之中。
她发现,这位当年消失了的弟弟赵让,此时是那么的高深莫测,如此法术手段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她自己是完全做不到的。
而此时春梅大喊大叫的声音惊动了承泽府,便是很快便又压了下去。
有人将春梅喊了过去,是府里的大夫人。
她虽然已经有了老态,但是精神还是很健硕,在听了春梅的话之后,她更是紧紧的追问道:“你确定大小姐喊的是‘赵让’这个名字?”
“是的,夫人。”春梅紧紧的说道。
“好啊,真是阴魂不散,又回来了。”大夫人冷笑着说道。
她身边的人,在这一刻发现大夫人那慈祥仁和的气息迅速的蜕去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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