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公子在屋子里研究地图,地图是黑色的底,阳光透着窗户,照在上面。
一条条白线弯弯曲曲,密密麻麻,形成了一幅复杂的蛛网般的地图。
这个地图是郑家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绘制而成。
其中有他们自己收集的信息,也有从散修手中收集的路线信息。
山谷河流,森林,禁地。
这些地方都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号,有圆圈,有线条,有三角符号。还有一些是画着一些飞鸟、鱼类、兽类图案,又或是用红色原料标注着符号。
还有些地方画着庙宇或庄园的图案。
家里的人给他的建议是沿着之前那一支队伍走过的路线,因为,他们觉得,前面那一支队伍,无论陷入了什么样的绝境,一定会在沿路留下话来,总好过走别的陌生路线。
而他则是在想,以怎样的方式前行。
在幽狱之中,前脚刚走过的路,后脚回来都可能会有新的危险出现。
虽然地型无多大的改变,但是黑暗之中的诡异却如流沙一样的流动着。
他抬头,透过开着的窗户,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太阳光芒照在他的眼眸之中,他那棕黑色的眼眸,居然有着重瞳。
郑三公子,郑骥,天生重瞳,有不可思议的神通。
从小时候开始,他的双眼便能够堪破虚妄,透过浮华,直达本质。
随着这些年的修行,他的双眼之中看到的一切,都将变慢,一切的变化尽收眼底。
若非是郑家七姑失陷于幽狱,又因为幽狱近年来的异动,他这位郑家麒麟儿,也不会轻易的出动。
要知道,他今年四十岁不到,离金丹也只有一丝之隔。
不过,郑三公子却自己强烈要求去,他说,在郑家其他的人进去,于事无补,作用不大。
之所以郑三公子一定要去,其中一个原因,郑家的人都知道,上一次进去的人,与他的关系极好。
郑三公子的母亲生下他之后,便似被噬尽了精华,没多久便死了,药石难医。
所以郑三公子是被自己的姑姑带大的,而他的姑姑未有婚嫁,视其如己出,所以郑三公子也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
郑家三公子要进去,除了修为是郑家老祖之下第一人之外,更是有着充足的情感因素。
在郑家金丹老祖闭关不出的情况下,即使郑家的现在的族长,也不能够完全的压制他,所以便给他配置族内两位紫府,在外还从齐云山上请来了一位赤炎神教的紫府修士,又有筑基修士若干。
突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虚空里的阳光都似起了波澜。
“铁氏三兄弟怎么还没有回来?”他的心中念头泛起,立即朝外说道:“去霞光庙看看铁氏三兄弟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外立即有应着,只听见声音不见人,但有脚步快速的远去。
一炷香时间之后。
有脚步声来到窗户边,随之有声音发出:“启禀三公子,霞光庙不见了。”
“?”郑骥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你确定是不见了?”
“是的,三公子,是不见了,我们没有看到那霞光庙,便未敢轻近,立即回来禀告三公子。”窗户外面的声音说道。
原本应该在的东西不见了,那么原本的那块地方不会消失,只是大家看不见了。
郑骥眼中闪过一丝的冷厉之色,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的将这事解决,要不然的话,整个幽狱之行将让人对自己失去信心。
他转身,来到门边,拉动了门环,大步的走了出去,门边的两个人立即跟了上去,几乎是踩着他的步子紧紧跟随。
他走的很快,带有一股无形的煞气。
事情在无形之间已经传开了,有人去找铁氏兄弟,随后大家发现霞光庙不见了,这很难保密。
“三公子来了,三公子来了……”
“三公子。……”
“参见三公子。……”
不同的声音传入郑骥的耳中,他没有理会,在他的双眼之中,那里原本存在的霞光庙确实不见了,只有一片虚无,又像是有一层无形的烟云将霞光庙给笼罩着。
不过,当他的双眼泛生奇异的光韵之时,一座普通的庙宇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庙宇也从虚无之中显露了出来。然而原本普通的庙宇,此时却透着一股诡异和神秘。
“出现了,出现了,三公子真厉害。”
“三公子的法术玄奇精妙!”
周围立即响起了络绎不绝的赞叹声。
郑骥却没有半点的放松,虽然这掩藏庙宇的法术,在他这里被破了,但是他却知道,这是自己的神通天生的克制这个,若无自己双眼这般能够堪破虚妄的能力,其他的人进去之后,一定也会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在大家的眼中,庙宇出现了,但是庙中却仍然是一片虚无。
不是黑暗,而是那种虚无。
什么也没有,却又看不透彻,很怪,很诡异。
于是大家夸赞的声音便又小了下来。
郑三公子站在外面看,双眼之中泛着光,看清楚了庙宇正对面的神像。
那神像在他的眼中显露,却像是沉在了水中,被他拖了起来,一眨眼便又沉没。
他大步的走了过去。
“三公子。”跟着他来的人中有一个喊了一声,这个人是郑家的人,但是却只是旁支,是派来帮三公子处理杂事的,也是护卫。
当然,他的修为不如郑骥,所以能够做的就是提醒,劝告以及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
他名叫郑应中。
“让我们先进去看看吧。”郑应中说道。
郑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朝后摆了一下手,郑应中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劝过了,因为他知道,三公子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在整个郑家,很少有人能够忤逆三公子,当然,三公子的决定,总是正确的。
三公子像是总能够看透事情的本质,不被一些虚妄所迷惑。
郑骥走了进去,他双眼泛着奇异的光韵,进入庙中的那一刻,大家看到了庙中原本看不见的神像立即显现了。
立即有人鼓掌,有人叫好。
然而,在大家的眼中,三公子转过门口,进入里面之时,被墙壁遮挡住视线的那一刻,那神像快速的消失了。
外面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随着郑骥而来的两人,不由的朝前走了几步,从侧面看去,想看看郑骥是否还在,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郑骥来到庙宇的深处,他的双眼过处,那一切的‘虚无’都在洞开,很快,他便看到了铁氏三兄弟。
他来铁氏三兄弟面前,发现三兄弟脸色苍白,如遇到了什么大恐怖一样。
他没有冒然的触碰这三个人,而在这庙中看着,他在寻找施法的人。
只是在他的眼中,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原本消失不存在的那些东西,一一呈现。
最终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铁氏三兄弟的身上。
随着他的目光注视,铁氏三兄弟的从虚无之中显现出来,紧接着,又见郑骥伸出手指,点在铁大的眉心。
他的食指泛着玄光。
这是郑家嫡传的洞玄指,号称修行到高深处,可破一切法,可隔空洞杀敌人,防不胜防。
“破!”
郑骥的手指点在铁大眉心的时候,嘴里同时吐出这一道法咒。
从寂静之中骤然出现的声音,打破宁静,这种打破的意境,便有着破法的法性在。
法咒,有时候是因地因时而出,非是一成不变的。
铁氏三兄弟身上,那一股镇压着他们,使得他们无法动弹,口不能言的镇压之意,立即被破开崩解了。
“多谢三公子解救。”铁大立即揖谢。
“你们遇上了什么人?”郑骥没有在乎他们的感谢,而是立即开口问着。
铁大思索了下,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是又不能够不说:“这个人长的很好看,但是面相偏阴柔……”
“穿着天蓝色的道袍,”铁二补充说道。
“他手腕上佩戴着一个黑红手镯……”铁三补充道。
“他的头发,前额与两鬓的头发都盘起,很整齐,在头顶结成一个发髻,有道巾缠结,后面的头发披在后背。”铁大再一次的回忆道。
“他腰带的左边挂着一枚小铜印,和一个宝囊,右边则是挂着一个黄皮葫芦。”铁二再补充道。
“他的脚上穿的是灰白兽皮靴子,并没有花纹,衣服不是法袍,也不是法靴。”
“他的眼神,很特别,像是有朦胧的雾缠绕在其中。”铁三再一次的说道。
郑骥认真的听着,直到他们对于那个陌生人的外表描述停了下来。
“这个人有说什么吗?”郑骥进一步的追问:“他怎么让你们中了法术的?”
“他突然靠近,拍了一下我们,我们就不能够动了,不过在拍我们之前,却是说了一段古怪的话。”铁大回忆道。
“什么话?”郑骥追问着。
“我们问从他从哪里来,他却说,世间众生皆从虚无中来,我的家乡在哪里?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还说,天地众生皆自虚无而来,又将沉沦于虚无,我们或许,只是某个神圣的一点妄念,一段妄想。”
铁大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可以记得这么清楚,这一段话像是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心灵深处。
说着说着,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也变了,竟是模仿着赵负云的语调和声音说道:“我们从虚无之中来,都将走向虚无?”
“无论你怎么否认,但是这都是事实。”
随着铁大的言语落下,郑骥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感觉有一股玄虚的法意在侵蚀着自己。
耳中不知何时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祂们或是秉天地阴阳而生,也可能是秉众生意志而生。所以说,万物众生,诸天神圣,都是从虚无之中而生。】
【而我们,从虚无而生,最终也当归于虚无。】
【一切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谁又能够确定,我们的存在,不是哪一位神圣心中的一些妄念呢?】
郑骥心中那一股异样的感觉,快速的转化为危险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掉入了泥沼之中,正快速的沉没,口鼻耳皆已经淹没,无法呼吸。
他觉得自己在消失,在从生命的鼎盛走向虚无,在同于光,同于气,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梦,梦醒一切皆散。
像是一个正在快速消散的气泡。
旁边的铁氏三兄弟,也发现了这一幕,他们自己也陷入了一种,若无若无的状态之中,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不!”
郑骥心中大喊着。
自心灵深处起,发起一指‘洞玄’。
“破!”
他右手的手指涌起强烈的玄光,点在声音最浓烈之处,点在他感觉发出声音的地方。
虚无之中,似有玄光倾照,划开了这一片迷雾,那一段留存于这小庙之中的法意快速的散于天地之间。
原本若隐若现的庙宇,和庙中的一切快速的清晰起来。
隐约之间,郑骥仿佛看到了,那火炉的旁边坐着一个人,一个人影在飞散。
那个人影,正如铁氏三兄弟所描述的那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身后的铁氏三兄弟,再一次的感谢着郑骥。
“多谢三公子再一次相救。”
郑骥没有理会,而是在庙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后,转身出了庙宇。
出了庙之后,立即迎来了一片恭维声,但是郑骥很清楚,自己遇上的,不过是别人在那里留下的一段法意而已。
尽管如此,便已经让自己差一点阴沟里翻船,他的心中已经将那个人的影子牢牢的记在心里了。
对于霞光庙中的人去了哪里,他心中已经可以肯定,对方有这样的本事,恐怕那幽狱入口的宝镜和守卫,根本就防不住他。
“我们回去,尽快准备好,入幽狱。”郑骥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名的惊惧感,这种惊惧感又化为一种莫名的怒火。
因为他回想着,对方的留下的法意虽然玄妙,但是对方的修为并不会比自己高,若是比自己高,就是金丹修士,那么自己今天很可能就陷在那庙里了。
在同境的人手中,差点栽了大跟头,岂能够不讨回来。
他觉得,这是对方精心布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