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不好,导致她整个人很难提起精神。
明明睡不着,却又窝在床上不想起来,感觉动一下都要消耗掉全身的体力。
直到老姜打来电话,让她去卧室帮他找一份数据资料,然后拍照给他。
父亲要的急,姜书杳不得不凭着意志力从床上爬起来。
书房被她占用,老姜很多工作文件就只好放在了卧室里。
姜书杳平时很少进父母的房间,对东西的存放不太熟悉。
按照电话那头的指引,她走到露台外,在储物柜的倒数第二格,找到了相关文件。
拍完照,她将资料放进去,不小心错放到了下面一层,然后,余光不经意瞥见了干妈的病历单。
姜书杳下意识伸手过去拿出病历,粗略看了两眼。
里面还夹了两张治疗方案,但不知为什么,明明写好的方案后面又被全部打码遮盖。
关于干妈的病,母亲一直没跟她详细聊过。
她只知道是很棘手的心脏类疾病,具体的,恐怕连老姜也模棱两可。
姜书杳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拿手机搜了下病名。
看到心力衰竭四个字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干妈才刚四十出头的年纪,之前毫无征兆,怎么会短短半年就......
这三年,干妈在洛杉矶,到底经历过什么。
根据她的浏览记录,网页下方很快弹出了许多类似病历的相关链接。
姜书杳眼睛酸涩,握着手机再也没有继续翻看下去的勇气。
但其中有一条,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关于瑞士Roche生物公司两年前展开研发心衰特效药的最新讯息。
更新时间是去年十一月份,里面提到采用心脏移植手术辅助特效药物,可达到长期稳定的治疗。
这种方案能极大的挽救患者生命,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病人需要终身服药。
瑞士Roche,世界医疗领域顶级的存在。
母亲作为华仁心内科主任,对这方面的了解,肯定远远超出普通人。
姜书杳盯着手机一动不动,脑子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猜想。
一个是她的亲生母亲,一个是她最尊敬的干妈。
她怎么能怀疑她们。
可想到刚才那两张打过码的治疗方案,有些念头一旦萌芽,就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慢慢的越想越可怕,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墙上挂钟稳稳指向十点,还有一个小时,裴衍和干妈就该起飞了。
这一走,归期未知。
姜书杳捂住难受到极致的胸口,轻颤着划开手机,在上面叫了去机场的网约车。
上班高峰期已过,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即便再快,从雅颂居到机场,也得要半小时。
她知道今天能见到裴衍的几率微乎其微。
正常情况下,乘客提前半小时就会办理完登记手续。
她想着,哪怕只是白折腾一场,也不愿意放过这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
姜书杳赶到机场,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已经关闭了登机入口。
她连忙掏出手机,给裴衍打电话,里面却提示关机。
还有十分钟起飞,不应该这么早就关机的。
她从没想过,可能不是关机,而是裴衍根本就不想接她的电话。
姜书杳红着眼眶,又把电话打到母亲那里。
朱韵两小时前本来在去机场的路上,中途却接到科室的电话,说一位急诊病人情况危急,需要她亲自主刀。
患者大于天,她自然又原路返回。
手术室里手机开着静音,对闺女的来电,朱韵是一无所知。
今天,仿佛周围所有人的电话都在忙碌。
姜书杳静静坐在公共大厅,透过面前明亮的落地玻璃,望向外头那片湛蓝的天空。
飞机的尾翼,曾是宗南大师笔下最美丽的色彩。
世人眼里,它代表着自由与希望,还有追梦者对未来无尽的遐想。
但有多少人知道,天空中的那抹白,承载了无数亲人,恋人,朋友间的离别。
有的离别短暂。
而有的,则是一辈子。
姜书杳不知在机场坐了多久,直到夜幕降临,霓虹闪烁,她走在车流涌动的街道,走着走着,止不住地仰起了头。
她一直暗示自己,没资格哭。
她亲手将他逼走,现在能哭给谁看。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流进女孩漆黑的发间,像被现实撞碎的梦,再美好的东西,终究不过昙花一现。
朱韵下班的途中,看到路边熟悉的身影,以为是她眼花。
后来,注意到女孩穿在脚下的那双浅蓝色拖鞋。
“杳杳?”
母亲惊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姜书杳迟愣愣回头,脸上的泪迹还未来得及擦干。
朱韵几步走过去,拉住她冰凉的小手,“你怎么跑这么远?”
问完这句,她立马意识到女儿的不对劲,心里顿生出不好的预感。
中午杳杳给她打电话,她那会儿正在手术。
后面回拨过去,电话里闺女只说了声‘没事’就挂断,朱韵那时忙着开会,便没放在心上。
母亲眼神里满是担忧,姜书杳静静站在原地,宛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轿车缓缓行驶,往雅颂居开。
副驾驶上,女孩闭着眼靠在座椅后背,呼吸绵长,竟不知觉间睡了过去。
朱韵腾出一只手,将后排的毯子轻轻盖在女儿身上,倾身摸了摸她额头,接着是手臂,还有其他位置。
没有受伤。
朱韵松了口气,微微将车提速。
抵达雅颂居,停好车后,朱韵偏过头去,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女儿。
此时姜书杳慢慢掀起眸子,眼底一片清明,并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妈。”她嗓子发涩,轻声问:“治愈率不足百分之五,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这是干妈的主意,还是你的。”
姜书杳说话时没去看母亲,垂着头在等一个答案。
空气安静,朱韵呼吸一滞。
她想过纸有包不住火的一天,却没想到,第一个发出质问的人,会是自己女儿。
朱韵没打算隐瞒,沉思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干妈的病没有作假,如果不加以干预,别说一年,就是半年都活不了。”
说到这里,她语气变得又缓又沉:“杳杳,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