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信赶到山上时,便见司空玄已经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
段誉和木婉清仍穿着灵鹫宫的服饰,骑在黑玫瑰背上,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
“钟家那小姑娘呢?快将她带过来。”
段誉捏着嗓子开口。
司空玄回头给身后两个女帮众使了眼色,两人立即起身,飞奔到后方殿内,把钟灵抬了过来。
“给她松绑。”段誉又道。
司空玄虽心有困惑,但灵鹫宫积威尤甚,也不敢多问,只能恭敬道:“是。”
言罢,拔出身旁一名弟子的佩剑,将钟灵手脚上绑着的绳索尽数割断。
点穴之法本就有时效,何况他功力也算深厚,点中之后至多维持半刻钟罢了,自然还是用绳索捆上更为省事、保险。
段誉见钟灵安然无恙,心下自是欢喜喜,挤着嗓子说道:“钟灵,你到这儿来。”
钟灵认不出他,疑惑道:“你是什么人?”
司空玄见状立即呵斥:“圣使面前,不得无礼。叫你过去,便赶紧过去,焉敢废话?”
钟灵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依言走了过去,
便走到段誉面前。
段誉欣喜地翻身下马,本想请钟灵坐上去,却又觉得不妥,便扭头对司空玄道:“断肠散的解药呢?速速取来。”
司空玄更觉诧异,但念头仍旧是长久以来形成的畏惧占据上风,丝毫不敢怠慢,吩咐弟子道:“快去将我药箱取来!”
他心底也暗自揣度:“想来应是那姓段的小子,去求了灵鹫宫圣使,圣使才会来此。”
药箱很快便拿来了,司空玄当即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瓷瓶,俯首奉上,恭敬道:“这解药连服三天,每天一次,每次一钱,即可解毒。”
段誉大喜,接在手中。
旁边的钟灵忽然开口:“那老头子,这解药你还有吗?你答应了给段大哥解毒,要是全给了此人,段大哥又该如何?”
段誉听得感动,不由伸手牵住钟灵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司空玄道:“这药的份量,足够你二人解毒。只是……”
他心底早就按捺不住,忍不住再度跪伏在地,祈求道:“启禀两位圣使:属下让这小姑娘的闪电貂咬伤了,中毒颇深,请开恩救属下一命!”
说着便磕头如捣蒜,显得颇为可怜,哪有半点此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这样求药,倒是让段誉和木婉清皆是愣住了。
他们两个都是假冒的灵鹫宫圣使,哪里有什么解毒的灵药?
只是此刻若是不给他解毒,只怕事情难以善了。
关键时刻还是段誉机警些,他走到木婉清近前,小声道:“不如将你的香粉给他些,先搪塞过去。”
木婉清也别无他法,便按他的话做,从袖间取出一个瓷瓶。
“这宝药珍贵,你伸手过来,赐你些许解毒便是。”
“多谢圣使仁慈,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司空玄闻言登时欣喜若狂,就那么跪着,膝行到马前,双手高举至头顶。
段誉接过瓷瓶,倒出一些绿色粉末在他手掌上。
“这药均分成五份,每份冲水内服,连服五日即可解毒。”
他捏着嗓子胡诌了起来。
木婉清拔开瓶塞之时,司空玄便闻到一阵馥郁浓香。饶是他毕生钻研药性,却也全然猜不到是由哪些药物配制而成。
待得那药粉撒入掌中,他更是香得通体轻盈舒泰,暗想不愧是神通广大的灵鹫宫,这灵丹圣药果然非同小可。
“谢圣使赐药,属下感激不尽。”
司空玄命人从药箱拿出来一个空瓷瓶,小心翼翼地把药粉倒入其中,然后塞上盖子,这才松了口气。
司空玄又道:“启禀圣使,无量剑左子穆不识顺逆,兀自抗命。且今亦中貂毒,我等当趁此良机,攻下剑湖宫。未免意外,还请圣使在此督战。”
这话里的意思,却是祈求两位灵鹫宫圣使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可段誉和木婉清都是冒牌货,哪里会帮他这些?
段誉当即摇头道:“算了。这剑湖宫也不必再打了,你们索性立刻退兵吧!”
司空玄闻言不由大惊。
他素来知晓灵鹫宫之人的脾气,说话时语气越是平静,事后责罚反而越重。
他以为圣使这是故意说反话,责怪他办事不力,忙不迭地再度拜倒:“属下该死!属下三日内必拿下剑湖宫,绝不敢有负童姥之命!”
段誉见他误会,也怕再多说会露馅,索性挥了挥手,拉着钟灵转身便走。
司空玄见状不敢再阻拦,当即叩首道:“神农帮恭送两位圣使,恭祝童姥她老人家万寿圣安。”
他身后帮众始终未敢起身,这时也赶忙齐声道:“神农帮恭送两位圣使,恭祝童姥她老人家万寿圣安。”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
“两位圣使大驾光临,左某有失远迎!还请留步!”
却是左子穆刚得知了灵鹫宫圣使驾临,还给了司空玄解毒的灵药,顿时坐不住了。
“两位圣使若能赐予解药,左某愿将剑湖宫拱手奉上,从此鞍前马后,不敢有违!”
眼看命在旦夕,哪还顾得上门派基业,这老家伙直接就投降了。
可惜段誉怕节外生枝,却是不肯再停留,只捏着嗓子道:“左掌门好大的威风,竟要与我灵鹫宫做交易?”
言罢,也不等左子穆回答,便向司空玄道:“司空玄,童姥命你攻打剑湖宫,你却与他和平相处,莫非是把童姥的话不当回事?”
这话却是极重。
司空玄险些吓得要尿出来,当即颤声道:“属下绝无此意,属下绝不敢违背童姥之命!”
“既然如此,你当知晓该怎么做。”段誉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回头,跟钟灵、木婉清一起下山去了。
“左子穆,你要么赶紧滚出无量山,要么立刻就死,快做个决断吧!”
司空玄自以为解药在手,便彻底没了顾忌。
再加上圣使方才的责骂,更是让他明白此次任务刻不容缓,若是再敢拖延,只怕明日来的就不是这区区两位圣使了。
天山童姥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生死符发作起来,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这!”
左子穆当时就蒙了,自己一心一意想要投诚,这怎么半点机会都不给?
一时间,面对司空玄的威胁,他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司空玄,你若是能为我求来貂毒解药,我二话不说立刻退走!”
稍微冷静之后,他只能咬牙如此说道。
然而司空玄闻言却露出冷笑,语气森然地道:“两位圣使已经对我此前的行为不满,你还让我去替你求药?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么?”
言罢,他直接举起手中长剑,喝道:“众人听令,攻破剑湖宫,剿灭无量剑,就在此时!”
“攻破剑湖宫,剿灭无量剑!”
神农帮众人立刻响应。
司空玄又向无量剑派众人喊道:“降者不杀,若无意顽抗者,也可即刻下山!”
“谁敢叛逃,老夫当场清理门户!谁若杀了司空玄,我若毒发身亡,掌门之位便由他继承!即便我侥幸解毒,也可立他为少掌门!”
左子穆立刻长剑出鞘,直接放了大招。
本来军心涣散,隐有动荡之意的无量剑派众人,听了这番话,眼中皆是不由冒起了精光。
无量剑派在此地界立足已有数百年,近年来虽已衰颓,但底蕴尚可,掌门向来都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谁不艳羡?
神农帮跟无量剑相比,说是一帮泥腿子也并不为过。
不过是得了灵鹫宫的些许栽培,才能够有今日压迫无量剑的实力。
当然,也有忌惮神农帮威势的无量剑派弟子,内心已经动摇,只是此时不敢表露罢了。
“冥顽不灵,杀!”
司空玄一声令下,身后帮众立刻一拥而上。
“诛杀司空玄者,便是下任掌门!”
左子穆大喝一声,竟是带头冲锋,掌中剑锋直指司空玄。
见掌门竟如此勇悍,无量剑派众弟子也不由被激发了血性,纷纷冲杀上去。
一时间,上百人砍杀作一团,场面血腥无比。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身影,正隐在上山道路旁的树丛中,静静观望着全场。
“来得真不巧啊,怎么这会儿打起来了?”
这人自然便是柴信。
他心底有些遗憾,两派这会儿打起来,虽然场面混乱,但他着实不好浑水摸鱼。
眼下自己的实力还是过于低微了,在这样的混战当中,很容易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
如果两派暂时相安无事,他倒是可以悄悄潜入,然后以各种毒药陆续放倒一批人,再慢慢吸收其内力。
“眼下这种情况,也就只能看看是否可以捡漏了。”
柴信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神农帮此番带了七八十人,无量剑派除了在外历练,或是在各处经营营生的弟子,留在门中也足有上百人。
两方这一番血拼,却是足足有近两百人参与,规模已然不小。
虽然无量剑派人数占优,可是却架不住神农帮用毒!
神农帮众人先行服了解药,然后便肆无忌惮地撒起各种毒粉、毒液。
无量剑派弟子稍一接触毒药,轻则力量衰减,重则肌体重创,惨叫连连。
几番争斗下来,不少无量剑派弟子便身受重创,还有些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突兀地便倒在了地上。
这样的战况,让无量剑派众人的战意迅速衰减,已经有溃败之势,不少弟子开始逃跑。
司空玄和左子穆斗得算是旗鼓相当,不过由于各种毒药的影响,后者也已经逐渐落入下风。
再这么下去,左子穆绝对支撑不久。
柴信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下山的道口,无论是两派之中谁家弟子想要逃跑,这里都是必经之地。
他看到重伤或是落单的逃跑者,便会冲上去来一记闷棍。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被他敲晕并吸取了内力的两派弟子,已经过多达十七人!
这十七人的实力,大部分都跟此前的干光豪几人差不多,内力总和达到了六十多年!
不过,在《道玄功》的提纯之后,真正成为柴信内力的,仅有十分之一。
而且,柴信的功力达到五年以后,《道玄功》便水到渠成地提升到了第二层。
然后,再吸取功力在五年以下的家伙,内力增长就微乎其微了。
柴信如今的功力,也就停在了五年多一些。
不过,由于《道玄功》所修内力的特殊性,以及柴信天生强大的体魄,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即便是很多达到十年功力的江湖人物,也很难是他的对手。
场间已经相斗许久的司空玄和左子穆,无论体力还是内力,都消耗巨大。
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就算是合力,也未必能够在柴信身上讨得到好处。
“左子穆,给你生路你不走,今日合该死在老夫剑下!”
司空玄一掌拍实,打在左子穆肩头,令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同时,他长剑直取左子穆胸前,眼看便要将其毙命。
“当!”
正值此生死关头,却见一点寒光斜刺而来,正是一柄长剑,稳稳当当地挡住了司空玄的剑芒,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何人敢插手我神农帮之事?”
司空玄只觉得一股巨力自剑锋传递至手臂,又激荡全身,心底不由一惊。
这来人的功力,只怕不在自己全盛状态之下。
但是此时正是大战的关键时刻,他作为神农帮领头之人,绝不能有任何示弱。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剑湖宫占便占了,还请留左掌门一条性命。”
挡住司空玄的不是旁人,正是柴信。
柴信一身衣袍虽已褴褛,但仍能看出华美气派,举手投足间超然平静的气质,更是令人忍不住侧目。
尤其是看到他那张英俊而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面庞,更是令司空玄大为震撼。
“此人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十八九岁,竟已有如此身手?只怕已不弱于灵鹫宫几位同龄的圣使!”
其实如果单论功力,此时的柴信在各大派年轻弟子当中,都还算不上翘楚。
但战斗的眼光、嗅觉,对时机的把握,可以说当时无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