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朱厌足足昏睡了三天。等他终于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他一直无法面对的脸,这个被他叫了十余年父亲的人一向威严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的疲惫与苍老:“醒了吗?”
他背过身体,沉默着。
“儿子,你长大了,也该是将朱氏一族背负的责任告诉你的时候了。”
有的时候,长大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从没想过,父亲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压力。现在,到了他将这个责任接到自己肩上的时候了。
“星辰……”朱厌不知如何开口。
“嗯,我在。”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消除了星辰关于恶灵的记忆,她只知道朱厌的亲人寻了来,要带他回去。
“要走了吗?”
“嗯。”朱厌的声音哽了哽。他不愿意把星辰一个人留下来,但是制衡者一族不允许有普通人介入他们的生活,而自己又是必须回去的。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喜恶做选择。
星辰并没有任何挽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朱厌有自己的原因,她不愿自己变成负担和拖累。
“会回来看我吗?”
“会,当然会。”
上天似乎总不愿遂了人愿,朱厌并没有食言,他之后的确曾回去找星辰,但是由于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时间之好一再向后推,等他回那个小屋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那里看起来和当年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积累在房中厚厚的灰尘提醒着他之间已经隔了那么久的时间。
他到处寻找星辰的下落,但却没人知道她的消息。谁曾想到,心心念念想着的再见竟会是这样一种情况。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认出来了,旁人看到的,只是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他看到的,是双眸中熟悉的温度。说起来可能很难理解,但是他的感觉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星辰。他倒是宁愿自己认错了,宁愿以后的几年、几十年、一生都在寻找着星辰,起码还有希望,还能想象她在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很好的生活着,也不愿看她成了那种杀害别人来让自己存在下去的恶灵。
朱厌手里握着一小块纯白色的骨头,这是星辰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把骨头放在眉心,那一幕幕画面划过他的脑海,即使是做了很多错事,他依旧无法狠下心来责怪她,从不抱怨的朱厌也忍不住埋怨老天有时候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要让这么善良的女孩子有这般经历:
就在朱厌走后不久,星辰生活的小镇遭遇了少有的旱灾,这样她原本就不轻松的生活变得愈发艰难。然而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们将这不可预料、不可控制的灾祸说成是由她引发,早已习惯人们无端指责的星辰一如既往地默默承受着,但她的宽容并没有为她带来众人的理解,终于,不堪忍受这一切的星辰选择了离开。世界这么大,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后来她想到了那个朱厌曾经提起过的城市,多方周折之后,她终于到了那里,这个城市和朱厌说过的一样,又大又漂亮,简直让她有点目不暇接。由于文化水平不高,再加上脸上的胎记,找工作的时候碰了很多钉子,所幸总算是遇见了一个愿意收留她的老板,虽然工作量大工资又低,但是不管怎样总是有了一个容生之所。而且最让她开心的是,医院的医生说,她脸上的胎记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治愈的。虽然治疗所需要的费用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但是总是还有希望。就这样,一边努力挣钱,一边期望可以找到朱厌,星辰就在这个城市生活下来。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或许是出于同情,一直对她不错。星辰对老板给与的照顾一直很感激,一起打工的人总是在背后说三道四,她想着清者自清,也就对那些流言不以为意,她只想每天做好自己的工作,努力多赚点钱来治好自己的脸,空闲时间就去那些朱厌曾跟她提起的地方,希望能够遇见他。
直到那天,老板的老婆打上门来,星辰很害怕,希望有人替她澄清,平日里对她很好的老板却看了她一眼就迅速躲开了,其他人围在周围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出来哪怕是为她说一句话。
她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待了很久,到天黑了之后才回到宿舍,谁知在门口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那个丑八怪不会真跟老板有一腿吧?”
“当然不是了,你不知道,他和瞿萍萍才是那种关系,这次他老婆过来闹,他生怕发现了他和瞿萍萍,所以干脆默认了让那个丑八怪背黑锅。”
推开门走进去,讨论立即中止,她和衣躺在床上,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本来以为,只要忍耐,这件事就会过去。谁知第二天一早,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给她结算了这些天的工钱,就让她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老板,你知道我……”
“我也是一时糊涂,但这件事你也有责任。现在我老婆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让你在这里待下去。念在大家相识一场,你拿着这些钱赶紧走吧。”
她拿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向外走,那些持续不断的议论声如同针一般刺向她的身体。
“破坏人家家庭,要遭天谴的啊。”
“当时她一来我就看出来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看现在,果然……”
“长得那么丑,还不安份。要是稍微平头正脸点,那还了得。”
……
她们知道,她们明明知道真相的。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做?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她被几个陌生人抓走,她苦苦哀求,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足足十天,他们割破她的脸,待脸上的血干掉,快要开始结痂的时候,就再次划破。尖锐的刀子划过,一刀、一刀……她疼啊!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杀了她,而是用这样的方法让她身不如死。
“大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我看那个小姑娘也挺可怜,干脆给她个了结算了。”
“那可不行,是客户要求的,说是勾引她老公的惩罚。”年长些的男人回答,“那男的也是真懦弱,他老婆在边上安排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听,屁都不敢放一个。”
是他们,他们还不愿放过她。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老天会这样对待自己?
恨,她恨!
脸颊血肉模糊的女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她的皮肤一点一点瘪下去,似乎血肉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啊!……”声声惨叫从偏僻的废弃工厂中传来。
“喂,你听说了没,瞿萍萍被老板抛弃了。”
“是吗?”
“对啊,老板新近认识了一个特别美的女人,当然不要她了。”
宁静的夜晚,传来一个女人疯狂的叫声,一会又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豪华的别墅里,那个疯女人身边,躺着一具皮肤如同干枯树叶的尸体。
终于找到他,他看到自己的瞬间,双眼闪亮。心里不禁一阵失望,原来,他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喜欢美丽的皮相。但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即使是他早已经不记的自己,即使他喜欢的也只是这个美丽的外壳。
“星辰。”听到他叫出这个名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跳了一下,似乎早已不存在的心脏突然又复苏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美好的女孩子。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是吗,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美好善良的。
突然很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非常非常讨厌。想要变回原来的自己。
“朱厌,谢谢你。”
“这个,给你。”消失几天的朱厌又推开门进来。
袁莫下意识接住,是一块纯白的骨头。
“这个用来修复你的转魄珠是再好不过了。”那次袁莫将转魄珠给了星辰,由于消耗了大量的灵力,转魄珠早已失去了大部分的功能,他因此一直很内疚,一直想找到画皮鬼的灵骨来修复转魄珠。
“可是,这是……”袁莫犹豫着。
“哎呀,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好妹妹,为兄送你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
……
说不出话来的朱厌走进自己的房间,上一刻还嬉皮笑脸的他,脸上竟带着些许忧伤。
星辰,你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对吗?
画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