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联盟来说,赵郡李氏的要求无可厚非,毕竟联盟“恶名昭彰”,自芒砀山举旗以来大杀四方,就连通济渠都掳掠了两次,如今更是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实力强悍,就像一头吃人猛虎,走到哪都是一个可怕威胁。如今这头猛虎突然冲到赵郡李氏的地盘上,赵郡李氏当然?力戒备以防不测,而联盟同样小心防范,虽然双方高层之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默契,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尤其关系到双方切身利益的时候,这种默契根本无法维持,所以形势十分紧张。
形势过于紧张难免出问题,一旦做出误判,拔刀相向,大打出手,形势就有可能失控,这对双方都不利。强龙不压地头蛇,相比级大豪门,联盟这条“过江龙”的优势还是十分有限,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无论是从短期目标还是从长远利益出,联盟都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必须想方设法赢得级大豪门的支持和合作,退一步说,即便无法赢得支持,也不要结下仇怨,与级大豪门结仇,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为此,联盟对赵郡李氏非常恭敬和尊重。
同样的,面对联盟这条“过江龙”,赵郡李氏先想到的是如何保住自身利益,如何利用这条“过江龙”来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如何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利益,而不是想着与联盟撕破脸,与联盟结仇,这没意义,损人不利己,甚至两败俱伤,这种蠢事无论如何不能做。赵郡李氏的对策便是控制联盟,为己所用,为此,赵郡李氏积极“试探”,主动向联盟提出了要求,暂时屯驻封龙山。
联盟为了向赵郡李氏表达自己的“善意”,一口答应。联盟迫切需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休整,并利用休整的时间拿出具体的“立足”之策,而封龙山正合联盟之意。
封龙山位于太行山东南麓,距离赵郡元氏城近在咫尺,而元氏城正是赵郡李氏东祖房诸支的重要居住地,河北大儒李孝端、李孝基、李孝俊、李太冲、李宾王等人都在此地,或贻养天年,或纵情山水,或开馆授学,门生弟子往来奔走,正好可以给联盟以最好掩护。
封龙山位于赵郡和恒山郡的交界处,向西百余里便是太行八陉中的井陉要隘,越过井陉就是太原郡,而向北百余里则是滹沱河,越过滹沱河可直奔恒山,深入太行腹地,因而封龙山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可确保联盟进退无忧。
李子雄、陈瑞、韩曜带着大总管府在骁骑军的护卫下,紧随选锋军之后抵达封龙山,对赵郡李氏为联盟军民所指定的屯驻地认真仔细的巡查了一遍,在确保安全之后立即下达了各军府驻扎之地,以封龙山为中心部署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大战阵。
此刻主力军府尚在行进途中,联盟所属的工匠、民夫、将士们的亲眷以及之前追随河北义军艰难求生的难民,还有全部的粮草辎重,距离封龙山还有一两百里,即便昼伏夜出,也无法隐藏行踪了。沿途地方官府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拖延不报,但如此一支庞大的叛乱队伍经过他们的辖区,就算秋毫无犯,相安无事,各人可以自扫门前雪,只是纸包不住火,叛军迟早要烧杀掳掠,要祸害一方,到时追究下来必受连累,所以地方官府肯定要报奏圣主和中枢,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这对联盟来说是迫在眉捷的危机,虽然东都风暴还在肆虐,圣主和中枢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东都平叛上,但还有一部分精力是放在南北关系上,而若想确保长城安全,先要确保北疆稳定,若北疆乱了,比如联盟在太行南北两麓烧杀掳掠,严重影响到了代晋幽燕冀等地区的形势,则必然影响到长城镇戍,进一步加剧南北关系的恶化,因此可以肯定,当圣主和中枢接到有大量叛贼活跃在河北太行一线的消息,必定调兵围剿以绝后患,必定要抢在形势尚未失控之前把所有不稳定因素铲除在萌芽之中。现在中土是内忧外患,圣主和中枢是顾此失彼,东都叛乱尚未平定,河北又有逆贼为祸,考虑到河北贼背后可能有北虏的影子,为防事态失控影响北疆安全,圣主和中枢当然要以雷霆之势扫平北贼,以最小代价赢得北方的安稳。
对这一危机联盟有所预料,毕竟北虏在长城外虎视耽耽,如果长城内再有叛乱,长城腹背受敌,对北疆来说就是雪上加霜,圣主和中枢当然要倾力剿内贼。攘外必先安内,东都叛乱要平定,北疆局势更要稳定,不容有任何差池,一旦影响到国防影响到边疆镇戍,岂不是自毁长城?长城一倒,生灵涂炭,中土受难,圣主和中枢不要说坚持改革了,恐怕连国祚都难以保全。所以联盟的立足之路非常艰难,狂风暴雨即将铺天盖地呼啸而来,联盟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在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李风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联盟没有统帅,没有主心骨,即便对危机有所预料,有所对策,但没了“定海神针”,豪帅们各怀心思、各有其利、各谋出路,初期或许还能维持合作,时间长了,危机大了,形势严峻了,利益损失不可遏止了,必然各奔东西,一哄而散,分崩离析。因此现在联盟更需要两大级豪门的帮助,利用两大级豪门的威望来稳定军心提振士气,来缓和内部矛盾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赵郡李氏的老宗主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动了趁火打劫控制这股力量的念头,毕竟李风云是赵郡李氏子弟,联盟是李风云一手打造,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现在李风云不在,赵郡李氏于情于理都有义务和责任接手联盟,维持联盟稳定,同时也是确保地方安全,保障自身利益的需要。日后若李风云回来了,当然会感激宗族的临危相助,会给宗族以回报,而宗族也利用这个机会成功地把“手”伸进了联盟,可以利用这些“手”影响甚至控制联盟决策,反之,直接通过这些“手”掌控联盟,为己所用,为自身谋取利益,空手套白狼,占尽便宜。
赵郡李氏伸手联盟的“手”,一个是西祖房的落魄子弟,仗剑行侠的李思行,一个是南祖房的叛逆子弟,为了生计不得不行走****与盗贼为伍的李孟尝。
李思行二十多岁,文武兼备,以侠义闻名于燕赵绿林,混迹于黑白两道,但他谨守底线,不敢逾越最后一步,是以在宗族中反而倍受重视,屡屡临危受命,为宗族奔走于丘壑之间,成为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李孟尝二十岁不到,智勇双全,是宗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但他在宗族中的地位与李思行截然相反,李孟尝是宗族的“毒瘤”,是祸害,自甘堕落让祖宗蒙羞,杀人越货让宗族受累,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贼寇。
然而,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关键是你能否现他的价值,并人尽其用。对于赵郡李氏来说,铲除李孟尝这个“毒瘤”很简单,但李孟尝有存在的价值,赵郡李氏有足够的智慧和耐心“榨取”这个价值。杀人实际上不是体力活,而是智力考较,赵郡李氏就用自已的智慧和耐心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关键时刻,李孟尝“上场”了,“毒瘤”的作用开始挥,人尽其用。
李思行早已与联盟同行,但他与联盟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李孟尝则在封龙山恭候,竭尽全力帮助联盟,与联盟展开全方位合作,第一时间融入联盟。
当夜,联盟部分高层在封龙山封龙寺军议,李孟尝做为赵郡李氏的“代言人”,理所当然地参加了军议,并理所当然地拥有了相当份量的话语权。
军议的前半程主要是休整期间的安排,因为有赵郡李氏运用官方“资源”进行掩护,短期内安全无忧,所以无争议,但紧接着气氛就紧张了。军议的后半程是议定“立足”之策,而“立足”之策的重点是:联盟的“立足”点在哪,地盘在哪,往哪个方向攻击才能确保联盟的生存。
依照预定方案,联盟的落脚点是以恒山为中心的太行南北两麓,位于代晋幽燕冀五大区域的交汇点。这个说法很笼统,实际上就是恒山、博陵、上谷、雁门、太原五郡交界处。此处崇山峻岭,山峦叠嶂,地形复杂,易于潜藏,但渺无人烟,荒凉贫瘠,生存艰难,所以联盟上山后,还必须占领一块富裕之地以维持生存,就像之前在蒙山,泗、菏一线的广袤平原始终是联盟的攻击对象。
问题就复杂在这里。恒山四周的五个郡,北边的雁门、上谷于边疆郡,太穷,没油水;东南方向的博陵和恒山两郡,是两大级豪门的势力范围,也算是联盟的大后方,若联盟下山掳掠,岂不与两大级豪门为敌,自寻死路?于是就剩下了一个太原郡。
然而,太原郡的位置太重要了,它是代北的大后方,是北疆防御最后一道防线,同时也是两京的门户,扼守中原的第一道防线,其战略位置之重要可想而知,若联盟掳掠太原,恶化晋中形势,岂不等于帮助北虏自毁长城?
争论的焦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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