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齐王还接到了行省消息。
行省的态度明显强硬,这与右候卫将军屈突通携圣主诏令抵达河阳有直接关系。行省明确要求齐王火支援荥阳战场,虽然彭城留守董纯已攻陷金堤关,但损失惨重,已无再战之力,而水师周法尚既要封锁大河水道又要攻打洛口仓和虎牢,也是有心无力,至于荥阳太守郇王杨庆和武贲郎将刘长恭,因为前期损失较大,兵力有限,即便倾力支援,也难以从叛军手上夺回通济渠的控制权,所以能否尽快恢复大运河的畅通,能否迅剿灭荥阳战场的叛军,完全依赖于齐王的支援。
目前东都还在叛军的包围之中,前期南郭失陷,最近金墉城和回洛仓也先后失陷,北郭也已岌岌可危,好在坚守皇城的将士还有含嘉仓可以支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会同河北讨捕大使崔弘寿、涿郡副留守陈棱抵达河阳后,卫府军兵力大增,再加上从上党、长平支援而来的鹰扬卫,总兵力已达两万余人。行省随即下令渡河反击,陈棱率军攻击邓津,武贲郎将李公挺、武牙郎将高毗和河阳都尉秦王杨浩率军攻击孟津,虽然这种反击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东都战局,但最起码可以有效牵制东都战场上的叛军,让他们不得不分兵阻击,陷入多线作战的窘境,如此既能有效缓解越王杨侗和东都卫戍军的压力,又能帮助卫文升和西京将士在西线战场上阻击杨玄感。
杨玄感虽然赢得了渑池大战的胜利,但自身损失较大,在攻打陕城的时候,遭到了卫文升和西京将士的拼死阻击,西进受阻,然而西京将士也是伤痕累累,鏖战数日后,难以为继,不得不弃守陕城,退守弘农宫和常平仓一线。好在弘农太守蔡王杨智积及时支援,再加上从河东、绛郡、临汾支援而来的鹰扬卫,勉强稳住了阵脚。
行省现在担心东都战场上的叛军突然撤离,全部进入西线作战,如此卫文升面对数倍于己的叛军,必然守不住弘农宫和常平仓,只能退守潼关,而东线战场上的卫府援军因为被通济渠拖住了,无法衔尾追杀,这就给了杨玄感更多时间攻打潼关,一旦潼关失守,则形势必然失控,后果非常严重。
为此行省态度强硬,已经失去了“哄骗”齐王的耐心,甚至直接威胁齐王,如果因为你在荥阳战场上的不作为导致杨玄感杀进了关中,你要承担主要责任。
齐王怒不可遏,欺人太甚,杨玄感杀进关中与孤何干?你们数万大军在西线战场上挡不住杨玄感,眼睁睁看着杨玄感杀进关中,最后却把责任推给孤,拿孤当替罪羊,岂有此理!难道孤在你们眼里,就是待宰羔羊?就是将死之人?就是永无翻身之日的死囚了?
韦福嗣、李善衡、李百药都从行省这份文书中看到了扑面而来的“危机”。
宇文述人老成精,是个老狐狸,从他那里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更难判断出圣主对齐王的真实态度,而屈突通不一样,他的人生一帆风顺,资历也较为轻薄,做为圣主的近侍亲信,难免恃宠而骄,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所以他与行省会合后,行省在他的影响下立即改变态度,足以判断出圣主对齐王已经忍无可忍了,要痛下杀手了。齐王在这场风暴中的“抢眼”表现,给了圣主彻底摧毁其政治生命的最好机会,如果圣主和中枢当真有第三次东征的构想,为防止重蹈杨玄感叛乱之覆辙,圣主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永绝后患。
“大王,宇文述不可信。”韦福嗣“火上浇油”了。宇文述离开黎阳前,连个承诺都没给齐王,如果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宇文述的用心,那就很可怕了。
“如果宇文述可信,也就没有当年血腥而残忍的皇统大战。”李百药语不惊人死不休。
相信宇文述,还不如相信一头猪。当年正是宇文述不辞辛苦的“奔走”,帮助圣主赢得了老越国公杨素的支持,此后皇统大战轰然爆,上至太子杨勇,数位亲王,一大批功勋老臣,下至数十万贵族、卫士和平民,统统灰飞烟灭。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如果齐王不能以史为鉴,如果韦福嗣、李善衡等齐王的支持者不能从过去的历史中吸取血的教训,其结局可能比太子杨勇和高颎等功勋老臣死得更惨。实际上现在李子雄、韦福嗣已经惨)齐王连累,已经灰飞烟灭,只不过还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而已。血淋淋的事实就在眼前,这种情形下,齐王继续对圣主抱有一丝幻想,实在是太幼稚,幼稚得让人崩溃。
七月初十,下午,有离狐徐氏部署在大河沿岸的“眼线”,仿效驿站传递,三十里设一马,风驰电挚般传讯而至,在两百余里外的濮阳段河道上现了数百艘水师战船,正浩浩荡荡而来。
联盟高层骤然紧张,一边庆幸自己撤得快,走得早,一边担忧渡河不及,与水师遭遇。
“三弟,我们全部撤完,要到何时?”李风云焦虑不安,先征询徐世勣的意见。
“阿兄,军队今夜就可以全部渡河,但粮草辎重太多,若想全部运过去,至少要到明天下午。”徐世勣摇头苦笑,“水师逼近黎阳,虽然会放慢一些度,但肯定会派出斥候摸清黎阳状况,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水师的斥候就会赶到这里,一旦现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李风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虽然联盟穿的是黄色戎装,打的是东都卫戍军旗号,或许可以隐瞒水师一时,但很快就会真相大白,而真相一旦揭开,前期的努力统统白费,不但会连累齐王,还会拖累离狐徐氏和瓦岗兄弟,当真是一败涂地。
“明公,即刻派出斥候,在水6两道进行阻截,瞒得一时是一时。”李珉心慌意乱,当即献计。
李风云摇摇手,示意李珉稍安勿躁。他转目望向徐世勣,继续问道,“水师会不会连夜赶路?”
“水师战船庞大,吃水很深,在内河行驶,又是逆流,若想保持一定度比较困难,既需要耗费人力,更需要风力配合。”徐世勣抬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这两天风向都不利于逆流行驶,完全依靠船上水手划行,水手体力消耗肯定很大,再加上水师需要打探黎阳状况,所以某估猜今夜水师应该会停下歇息,以便明天一鼓作气赶至黎阳。”
水手?李风云灵光一闪,立即追问道,“如果某给你足够多的水手,你能否在天亮前把粮草辎重全部运过去?”
徐世勣立刻想到李风云的帐下将士中,有一部分便是当年行走在江河漕渠上的水贼和水手。现在临时增加船只是绝无可能,唯一能加快渡河度的办法就是增加水手。水手体力有限,一旦体力不支就必须休息,船只随即空闲下来,若增加水手,轮流操控船只,船只“不知疲倦”地来回运送,渡河度必然大大加快。
“阿兄能调来多少水手?”
“一千水手,够不够?”
徐世勣大喜,“阿兄若能调来一千水手,不等明天天亮,某就能把粮草辎重全部运到对岸,而且还能给某的船只赢得足够时间西进百余里,由灵昌津北上进入永济躲避水师。”
李风云闻言大为感动,他只顾自己,倒是忘记了徐世勣也需要时间躲避,一旦被水师现,联盟军队固然可以逃之夭夭,但徐世勣及瓦岗兄弟即便弃船而逃,最终也难逃受累之苦。
“命令吕总管、郭总管,即刻从军中给某调来一千水手。”
“再告徐总管,即刻派出斥候,沿大河东进百里,于水6两道全力阻截水师斥候,以保证大军天亮前全部顺利渡河北上。”
李风云冲着翟让、徐世勣拱手致谢,“最后一批粮草武器,你们就不要运到对岸了,带着它们直接撤离。”
翟让、徐世勣喜形于色,连声感谢。李风云的慷慨出乎他们的意外,有了这么多粮草武器,瓦岗军的实力必定大大提高,生存能力也会大大增强。
就在这时,袁安回来了,带来了李百药的密信。李百药请李风云马上渡河赶至永济渠会合,今夜他要安排一场重要会晤,一场关系到未来的秘密商谈。
“你确信齐王的立场没有改变?”李风云冷声问道。
“对此安平公有绝对把握。”袁安(述了李百药的一番话,有齐王与宇文述的“讨价还价”,有行省对齐王的强硬态度,还有就是齐王确实不知道来护儿正带着水师驰援东都而来。
“齐王决心北上?”李风云依旧持怀疑态度。
袁安犹豫了片刻,谨慎说道,“如果齐王没有下决心,就不会有今夜的会晤。”
李风云沉思良久,决定赴约,“请新义公(韩世谔)、义宁公(周仲)、平昌公(杨恭道)、海陵侯(来渊)、武康侯(裴爽)、剡侯(虞柔)、北舞侯(郑俨)与某一起渡河。”
袁安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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