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十年过去,邬惊语毫不意外又输给了温寻。
她坐在大石墩上,在袖子里掏出一堆小本本,选了其中一个,开始咬牙切齿画“正”字。
温寻坐到她旁边,意气风发:“你又输了。”
“我记得,你不用提醒我!”
“你知道其他妖怎么说你的吗?”
“怎么说的?”邬惊语竖起耳朵。
温寻坐直身子,掰着手指道:“齐虎说你一无是处,就该关在宫殿里,出来只会丢人现眼。”
邬惊语掰断了手里的笔。
“无削说你连我指甲盖都不如,不自量力,愚蠢至极;向鼠在外山妖面前说你是吃了圣主给的仙丹,才有现在的成绩……”温寻口若悬河,说了半个时辰。
转头一看,邬惊语手里已经换了个本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她一脸愤恨记下每个人的名字。
温寻撑着头笑:“你这么记仇做什么,仅凭你自己又打不过他们一群。”
邬惊语一脚踹过去:“我不想听你说话!”
房间里,温寻感觉腿上一痛,睁开眼,窗外已经大亮。
他看着旁侧紧贴自己的苏惊棠,想起她本本上对“闻人”的形容,弯起嘴角。
她自小爱写故事,打不过的人通通在故事里编排一遍。
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在她的故事里应当是个十恶不赦、命运悲惨的敌人,没想到,她竟然偷偷将他们写成了一对眷侣,并给了他那么多美好的形容。
她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应该也是对他有别的意思吧?
温寻看着她恬静的模样,忍不住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抚摸她的秀发,心跳加快。
他能感觉到,成年后他再见她,与儿时待她是不同的,但那时他不懂情爱,现在才发现,失忆前他对她便有朦胧的好感,下意识不让所有人欺负和贬低她。
这样的自己,怎可能对她下死手?
苏惊棠感觉自己被渔网罩住了,喘不过气,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温寻抱在怀里。
他睡颜乖巧,看起来和平时迥然不同。
她食指轻戳他的脸,想着梦里的场景,嘀咕:“原来我失忆前便对你十分上心,难怪我苏醒后忍不住想亲近你。”
半梦半醒的温寻动了动,苏惊棠连忙坐到一旁,他迷迷糊糊拉住她的手:“醒了?再睡会儿……”
“温寻,我昨天梦到失忆前的事了。”她不紧不慢开口。
温寻惊坐起:“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与你从小相识,一直想打败你,但我不如你有天赋,再努力也赢不过你。”苏惊棠撇撇嘴,转而笑道,“那又如何,你还不是成了我的小弟。”
温寻松了口气:“我也梦到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同床……同房间,所以才可以恢复记忆?”苏惊棠眼珠咕噜转,脸上粉粉的。
他撑着头,挑眉:“那我们以后多接触?”
“这可是你说的。”
“苏惊棠,矜持点吧。”
苏惊棠抬起被他抓着的手,咯咯直笑:“我要是矜持,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他哼笑一声,握紧她的手:“我今日打算回妖界看看,你在家等我。”
“怎么突然要回妖界了?凌奈婚事将近,过不了一月就可以回去了。”
“我去万山看看,若是能碰到你的兄长,正好将他带来找你。”温寻把玩着她的手指,“我在此布下结界,你不要乱跑,不要见祁麟,有事找凌奈他们帮忙,遇到危险,记得拔出我的破魔剑。”他手指划过她的袖口。
她欲言又止,想跟着他回去,但又怕自己拖慢他的步伐,耽误他们参加凌奈的婚宴。
他手指轻抚她鬓发,语气自信且笃定:“遇到危险时记得拔破魔剑,我不会让你有事。”
看着他眼中的坚定,苏惊棠哼唧一声,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像小猫儿一样蹭着。
他轻笑着轻吻她柔顺的发顶,想着梦里也缭绕着这样的发香,让他所有躁郁不复存在。
*
温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敲响了苏宅的大门。
苏惊棠站在门后,抬头看了眼无形的结界,对着门问道:“谁?”
“惊语妹妹,是我。”祁麟清润的嗓音听起来友善无害,“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今日我忙着写故事,没空见你。”
“我知晓温寻不在,他如今的结界拦不住我。”祁麟依然带着笑,语调却冷了两分,“因我拿你当妹妹,才不想贸然闯入。”
苏惊棠还在思考祁麟话中真假,祁麟又道:“你该随我回妖界了,否则等温寻回来,你便走不了了。”
她倏地拉开门:“你什么意思?”
祁麟白衣飘飘,模样俊逸,乍一看年轻温和,那双幽深的眸子出卖了他,仿佛过尽千帆亘古不变的潭水,表面涟漪四起,水下无波无澜,深不见底。
那一颦一笑,仿佛刻在面具上,从初见至今日没有改变。
“你很信任温寻,不信我,但我信你不是个傻孩子。”祁麟声音温柔,抬手托起虚空中的画面,画面里刀光剑影,时不时晃过温寻的脸,“当年他毁掉了你的龟壳,害你陷入沉睡,你兄长一怒之下将他封印在禺山,守着你的棺木。”
苏惊棠忆起和温寻初见场景,面色微变,抿唇不语。
“他应当已经恢复记忆,所以急着回万山求证,他不想让你知道,因此也不想带你回妖界。”祁麟的声音颇具穿透力,像是人在意识恍惚时才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不停往人脑子里钻。
他看着她动摇的样子,微笑着伸出瘦长的手掌:“惊语,跟我回去吧,再迟些,他又要用他的甜言蜜语诓骗你了。”
“你明知我不信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作为你的祁麟哥哥,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信也好不信也罢,起码我劝过你,你若栽在他手里,我也能问心无愧。”祁麟轻叹,“我看着你长大,还能害了你不成?你好好想想,若不是温寻在你面前说我的不是,你会一直怀疑我的身份?”
“对了,温寻的封印是你解开的吧?”祁麟笑容满面,“你兄长也只有对你才不设防,哪怕是我也无法破他的封印。”
孰真孰假苏惊棠已经分不清,眼前的男人仿佛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句句戳她心窝。
祁麟笑容慢慢淡去,抬头看了眼远方,觉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心脏牵动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喜——那小子还敢来凡间?
“以我的实力带你离开轻而易举,但你是妹妹,我尊重你的想法。”祁麟贴心地说完,转身消失,“你好好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