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齐讲服张春花后,甩着袖子出来,冲着那公公拱了拱手,“公公,在下真是高兴糊涂了,这在下压根儿没有妻儿,方才听了公公的话,竟然还真进屋去寻,实乃孤身一人,让公公笑话了。”
那公公眼底滑过一丝诧异,倒也没多说什么,把人请出去了。
孙兴齐忙不迭跟着上了马车,进了宫。
进宫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两条腿差点抖成了筛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面见天子威严,不害怕是假的。更何况他还是去冒名顶替的,若是被揭穿,怕是要万箭穿心。
万一皇上还记得当年救他的人长什么模样,可怎么办?
事情是这样的。
孙兴齐和张春花带着孙文星来京城进京赶考,张春花一直都在等着孙兴齐哪一天出了门,突然就变成了首辅。毕竟在梦里,她只知道孙兴齐回村时,摇身一变,变成了首辅,却不知道是怎么变成的。
可结果等到了梦里的时节点,孙兴齐还是一个穷书生。
她这才开始焦躁不安,生怕自己的算盘打错了,可按理说也不会,毕竟这些年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豆应验了,除了王桃丫。
而终于让她安心的是,某一天孙兴齐回来,满面红光,说是有了大好事。
原来,他是得见了圣颜。
并且,皇帝那张脸,他还不眼生,是之前见过的!
七八年前他进京赶考,考完回程,恰巧遇到有人被劫匪追捕,吓得躲了起来,却有个傻瓜蛋还冲上去帮忙,结果伤了一条腿。他晃眼一看,那傻瓜蛋还是隔壁村的书生,居然叫他在京城遇见了。
他正心情复杂的想到这傻瓜蛋不过十五六岁,就能参加殿试,心里嫉妒心起,就听到被救那人对着傻瓜蛋许诺,若是日后飞黄腾达,便以高位许之。
而当初那个被救的人,正是如今的圣上。
孙兴齐脑子乱乱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生了芽,就再也摁不下去了。
张春花听完这段,也明白了,上辈子的孙兴齐,怕也是这般得到的首辅之位。
她整个人跟吃了屎似的。
感情她这是兜兜绕绕一圈子,结果这些荣耀本该都是陆子湛的!如果陆子湛能有这机缘,她当年也没拒婚,只怕比现在过的要好几十倍几百倍!之前陆子湛不打女人,她也能和王桃丫一样过的滋润。王桃丫过的,本该是她的生活!
可这一切,都没有退路了。
更何况,现在陆子湛生死未卜,她可听说了回来的那一支军队里,有一大半都葬身沙场了。更何况他就是回来了,怕也没有这个机缘遇到陛下。
上辈子便是如此,这辈子一定也一样。
张春花眸光逐渐狠厉,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夫妻俩对了个眼神,前所未有的默契。
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又开始商量后路了,
“可要是到时候皇帝老儿把人认出来了,可怎么办?这可是欺君之罪,杀头的大罪。”
张春花道:“这都七八年过去了,就是陆子湛站在皇帝老儿面前,他也未必能认出来吧?你总记得当年皇帝老儿说的话?”
孙兴齐点点头,当时他太过紧张,两人说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两人再一合计,便琢磨着直接替而代之。
又设法在皇帝回宫之前见了一面,故意透露出当年救命之恩。
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咯噔”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
孙兴齐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了。
“噗通——”
“噗通——”
外头的公公掐着尖细的嗓音道:“公子,可以下来了。”
不是孙兴齐不想下来,是他两条腿现在压根儿就站不起来。
好在这公公在这皇宫里也见过不少世面,这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拂尘一甩,招呼了两个小公公,把孙兴齐给架出来了。
两个小公公见孙兴齐不过一个单薄书生,扛在肩上却重的不行。扛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把人扛到了御书房外,这书生又自己站起来了,还挺直背脊拍了拍衣裳。两个小公公无语,他不会是专门挨到这御书房才下来的吧?
这路上一通波折,早朝刚好结束。
公公正打算进去通传,就听到后头稳稳健健的脚步声传来,微微抬头,视线的尽头是一片明黄色衣衫,上头绣着翱翔云端的龙纹。
公公连忙跪下去,拜道:“陛下万安。”
孙兴齐也是扑通一声跪下去,只是跪的太急了,扑通一声直接栽了个大跟斗。
皇上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身后的徐公公立刻道:“这是何人,为何身在此处?惊扰圣驾!”
那公公连忙又是拜了三下,“还请陛下责罚,是奴才的不是。这人是孙兴齐,乃是前两日陛下命奴才去寻的,今日才带进宫来。”
皇上打量了两眼,脸上阴晴不定。
孙兴齐都快吓尿了。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扑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方才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要掉脑袋了。
等皇上进了御书房,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过了片刻,里头那位陪伴在皇上左右的徐公公走了出来,宣道:“孙相公,进来吧。”
孙兴齐腿软了,旁边的公公有些嫌弃,就这胆量,也真是撞了大运才能得皇帝赏识。不过还是上手帮忙扶了一把,免得到时候惹祸上身。
孙兴齐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珠,进了御书房里,那股子压迫的劲儿便再次铺天盖地的朝他压来。他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头也不敢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和张春花合计好了,这次进宫是来领赏的,只要不出大错,行事规矩就行。
他两手伏地,额头贴在御书房的地毯上,颤着声音道:“草民孙兴齐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男人,无声打量,眉头微皱,片刻又松开,脸上瞧不出情绪。
“平身,赐坐。”
立刻有人搬来木椅,孙兴齐颤颤巍巍的坐下。他没抬头,却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每当有这种感觉时,他额头的汗就出得越多,身上衣服都要被汗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