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肚子的疑问,到了嘴边到底没问出口。她虽是个土里刨食儿的,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方才她二婶当着桃丫面提过这事儿,桃丫也没吱声,怕是有啥不好开口的。没当着众人说收这山椒的事儿,独独拉了自己说,可见这情分。
只道:“桃丫,咱都是靠老天爷吃饭的,你做生意大娘高兴,但这里面行道怕不简单,还得仔细打算。”
说完,又开怀笑道:“我话多了,桃丫出息了,明日我便和大妞一起去摘山椒给你。”
桃丫笑道,:“我知道赵大娘是关心我。”
两人说笑,时辰晚了,又把赵大娘送回家,这才往回走。
半路上正遇见端了个簸箕的刘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刘氏是这样的,今日天没黑,大宝就跑回来和她说二姐家摆席,正请全村吃饭。她晚饭都没做,只等桃丫来请,可左等右等,黄花菜都凉了也没见人来敲门,气的是恨不能把这丫头给掐死。
出这一趟门专门要去看看,问个明白,正听得吃席回来的人摆谈晚饭的滋味儿,那肉如何如何香嫩,那辣酱如何如何鲜香。还说桃丫给菊花改了个名字叫安安,真是当她死了吗?爹娘还在就敢随便改名字!她爹同意吗?
她更是气的不行。脚下一个没注意,踢着石头摔了跤,衣服都摔破了,也没心思去找王桃丫,哪成想回来正碰上,还是送那赵家的女人。好么,自己生的女儿,把别人给当亲娘照顾了!
狭路相逢,王桃丫扫了她一眼,只当作没瞧见,错身朝回走。
刘氏火冒三丈,破口骂道:“你这死丫头,连你娘都不认识了!”
王桃丫回头,冷冷看着她,“早在你对安安死活不问的时候,你就不是我娘了。”
若是这一家没做出那般苛刻安安的事儿,她倒也没有那么反感,甚至想着把大宝那孩子给掰正,可现在摆明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根本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刘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二女儿给她的感觉越发陌生了,被她盯着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害怕。
心里那点内疚被勾了出来,刘氏红了眼,“我怎么就死活不问了?家里的事儿向来都是你爹做主的,我能咋办,我一个女人能咋办?她若是勤快些,把那三亩地的粮食全都收回来,也不至于挨那顿打。”
听她这番辩驳,王桃丫一双眸子越发冷了。
“三亩地的谷子,指望安安一个人收?你还记得她只有十岁吗?”
刘氏哑了下,“她……她是七月的生,现在已经十一了。”
安安才十一岁,一个女孩要当个成年男人用,全家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剩余人在忙吗?没有,他们只是在压榨安安,自己则偷懒耍滑。
王桃丫心里对这个母亲的失望,已经到了顶峰。她连多看刘氏一眼都不愿意,别开脸道:“你不配做个母亲。”
刘氏心中一酸,还想再解释。
王桃丫转身已经走了。
刘氏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眶突然有些湿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站了半晌,才回了家。
推开大门,一把砍柴刀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好在她动作还算快,这才险险躲开了,那把刀却直愣愣插在木板上。
刘氏心底发凉,那把刀要是插进她脑壳,现在人都没了。
王大庆厉声骂道:“你他娘的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晚饭都不做了?不想过干脆揭锅滚回你娘家!”
刘氏身子抖了抖,浑身紧绷,牙齿也跟着疯狂打颤。
突然,她猛地朝地上砸了簸箕,第一次冲王大庆吼道:“回娘家就回娘家!”
她钻进屋里,捡了两件衣裳放进包袱里背着,又冲出了家门。
王大庆气得不轻,拍着桌子大骂:“你他娘的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回应他的,是呜呜的风声,还有那扇土色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叫唤声。
王大宝原本是面无表情的旁观,过了半晌才追出门看了眼,漆黑的夜里,一条看不到头的小道,哪里还有刘氏的身影?
他连忙又冲回来,对王大庆道:“爹,娘真的走了。”
“走就走了!这家没她还过不下去咋地!去给你爹打二两酒回来!”王大庆拍了几枚铜板在桌子上。
每次打酒他都能得一文钱,王大宝瞬间把娘给忘了,拿了钱转身便打酒去了。
……
又过了几日,王桃丫店里的东西总算是添置齐全了,各色调味料以及蘸料一应俱全。
这一日,正是青山书院重开的日子,也是王桃丫的火锅铺子开业的日子,铺子匾额招牌上大书江湖食肆四个大字。
她待得快到晌午时,便将准备好的鞭炮挂在店前,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后厨里的牛油火锅汤底,也正式开始熬制。
门口有个满脸喜庆的男人在招揽食客,“进来瞧进来看,今日我们江湖食肆开业了!有肉有菜,不好吃不要钱嘞!”
这男人是王桃丫招来的店小二,正是之前她租铺子那个中人,名叫陈富贵。王桃丫瞧上他嘴皮子溜会说话,又是个精明会来事的,刻意去请的。
好说歹说,最后才谈下来,每月月钱300文,除刚开业一月需要从早到晚待在店里迎客,后一月只需晚上三个时辰即可。这样他每日还能继续做自己的活计,晚上来江湖食肆这边,便能挣两份儿月钱。
听见不要钱,门口不一会儿便围了几个书生模样的询问。
陈富贵满脸笑容,“我们这是吃火锅的,没吃过不要紧,不好吃不要钱!里面肉菜都有,人多可按人头算钱。”
“那一人多少文钱?”
“50文。”
几个书生面色一青,忙说不饿,转身便走了。
陈富贵接着吆喝,但情况都大同小异,到了晌午用饭的点儿,硬是没有人踏进店里一步。
陈富贵一张脸都笑僵了,在柜台上端了一碗水,一口喝完重重放在案台上。
“我说东家,咱这火锅,真能卖得出去?我这都吆喝一大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