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化城外,秦军营地。
中军帐里,四个角落,座椅两旁,十多个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气,让这炎热的天气多出了一股透心的清凉。
刘暹正着单衣靠在帅椅上闭目养神。他头上缠着几圈的白纱布,中心隐隐染着红色,活像个印度阿三。外人猛的一看,谁都会以为他受伤了,就是越南的那些重臣和嗣德帝本人,也都是如此认为的。
只有霍广成等心腹亲信知道,刘暹纯粹是装伤,为此还剃了个秃瓢。
不过就是霍广成这个老表,都不清楚刘暹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根本就想不到,刘暹纯粹是一时意起,想把脑后的猪尾巴辫给剃了。而且这次如此剃成秃瓢的还不止刘暹一个人,全军上下但凡脑袋瓜子受伤挂彩了的,全都剃成了秃瓢。
“大人!”一名亲卫走进了帐来。“武帅传来战报,他部已经攻夺了定祥省,现在正向边和省用兵。”
秦军转回顺化之后,武仲平就整合越南新军,与黄继炎兵分两路,向南圻的东三省与西三省分别用兵。
这一次的对法之战,如果说刘暹的利益在中国,那越南诸将中得利最多的就是武仲平了。虽然因为黄继炎国戚的身份,依旧还压着武仲平一头,但是在声望上,还有军中的名誉上,武仲平已经不做越南的第二人之想。对比他原先的身份,只是越南军中几十名总督之一,可谓是一步登天。
武仲平当然知道这一切是谁‘给’他的,也知道他如果没有外力的强力支持,阮朝的那些衮衮诸公未尝不敢把他高高捧起。彻底架空。
‘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的恶习,并非只中国才有。能打仗的将军历来都受上头人的猜忌,何况如今的阮朝就如中国的满清一样,已经在走下坡路。当朝者对此就更加忌讳了。
武仲平可不想丢了手中兵权。只做一个空头大佬。他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除了继续打胜仗外,那就是跟刘暹紧密的联系在一切,效忠的话当然不会说,但隐晦的把意思透露来,其与秦军已然是休戚与共!
此次越南出兵南圻。刘暹再度派出了狙击部队和一部分尖刀队来协助武仲平,以使得他这么快就打下了定祥省,再次胜过了黄继炎一筹!
刘暹并不觉得越南朝廷趁着法军兵力空虚,拿回些地盘,就真的能收复失地。不能对满清指望太多。甚至他都可以很肯定的下结论——满清一定会把越南卖了。跟历史上的中法战争相比,区别仅在于,现下有一手好牌的满清至少还能给越南保住现有的权力和独立地位。当然,还有满清自己与越南的宗主权!
死要面子的清政府这一点上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时间转到七月,越南两路大军对南圻六省的反击,都打了打不动的地步。杜白蕾手头陆军不足,却有足够多的水兵,加上在南圻就地征召的法国人和土著。终究是抵挡住了越南官军的这次反扑。
而北京方面对越南战事的旨意也明确的下达了来,只是钦使还在路上,旨意还没确切传递到刘暹和阮朝手中。
刘暹在北京有自己的人。还有张守岱这个亲戚,当然早就接到了确切的消息。北京派出了李鸿章做全权谈判钦差,而不是左宗棠这个正牌的南洋通商大臣。用意当然是不言而喻的。
至于刘暹本人,被赐紫缰,赐三眼花翎。成为了当今天下唯一一个戴三眼花翎的大臣。而满清自乾隆朝以来,被赐三眼花翎的大臣也只有傅恒、福康安、和琳、长龄和禧恩五人。算上刘暹不过是六个。所以获此殊荣的他爵位没动,还依是一等靖毅候。只有乖乖女儿被封做了‘郡君’,位比第三等多罗格格。
刘暹现在根本不在关心越南的战事了。他眼睛放到了广州城,要看看这一回法国人是不是也能像历史中一样,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从谈判桌上拿来了!
……
菲律宾,马尼拉。
两艘军舰停靠在港口,大批的不着军装的西班牙士兵,正陆续的登上运输舰。
“托雷斯中校,带我向沃伦总督阁下问好。西班牙与法兰西,友谊长存!”一名法军少校,操着一口正宗的西班牙语,向着一位西班牙中校军官,表达着自己最真挚的友谊。
在法国于越南战争中输了个底朝天之后,西班牙人向法兰西伸出了援助之手。虽然少校不清楚西班牙这么做,究竟是巴黎方面在欧洲努力了,还是仅仅为杜白蕾将军跟马尼拉达成的私下协定,反正就像三年前的法兰西一样,今年刚刚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西班牙,国内正乱的一团糟。马尼拉的这位沃伦总督阁下,未尝就没有胆量私自与杜白蕾将军达成协议,借出三个营的西班牙士兵,以收获一笔丰厚的回报。反正他这个菲律宾总督的位置能不能做长久还说不一定。这几年因为西班牙国内的震荡,马尼拉的总督府两年来已经更换了三个主人。
不要小瞧了一个人的信念,那样是会吃大亏的。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即使刘暹也根本想不到,杜白蕾在这段时间里,竟然从菲律宾得到了三个营的西班牙大兵的支援。他都以为越南大势已定呢!
……
广州。
李鸿章昨日乘船于码头抵达羊城,入城时那好大的声势,广州百姓似乎还触目看见。今日,大批的洋人就已经主动登临了李鸿章的住处了。
英法两国的公使,和他们驻于广州的领事,这都是少不了的。巴黎派出来的代表人还在大海上飘着,中法会谈的先期法人代表是法国的驻华公使罗淑亚。但是这个会谈,在场的除了中法两国,调停的英国和随后介入也来调停的美国外,还必须有越南这个受害者到场。嗣德帝已经派出自己的弟弟阮福升,和阮朝重臣阮文祥为正副使臣,前来广州参加谈判,同时他们也会去往北京谢恩。
阮福升和阮文祥现在还没到,但谈判实际意义上已经开始了。
只是这样关乎重大利益得失的谈判,在正式开启谈判之余,相互间沟通一番,彼此探探底线,则是必须要的。
所以,李鸿章昨日到的广州,当晚两广总督瑞麟、广州将军长善举行宴会,为李鸿章接风洗尘。次日,一窝的外国人就呼啦啦的围上李鸿章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李鸿章满面的笑容顿时就沉了下来。看来法国人还是很有能力的,比利时、西班牙两个国家,言辞中竟然倾向法国人。这让不赐给了李鸿章当头一棒喝!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笔直的腰背这时也忍不住略微佝偻下来一些儿,站立原地,在那里沉思着。
从耳房那里,周馥悄悄的踱步走了过来。在李鸿章耳边轻声道:“中堂,这此次谈判,责任重大,真的不可小觑了法兰西啊!”
李鸿章转身大步的朝内走去,说话声音低沉:“比利时小国也,西班牙却是泰西大国。其人前明之时就占据了南洋吕宋,与越南近在咫尺,至今三百年。甚至越南之事,十多年前亦是其与法兰西联手进军……”英国人的压力和影响力,自然不是一个西班牙可以抵挡的了的,但现在除了一个西班牙,不还有个美国吗?
李鸿章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局面竟然被法国人挽回去了一截。这如何能让他安得下心?
阮福升和阮文祥还在急着往广州赶,两人不敢走海路,深恐给法国人待着了。就只走陆路,先进广西,然后走内河抵到广州。比之李鸿章南下用时都要长久。
……
西贡,法国总督府内。
杜白蕾见到了三个西班牙营的指挥官胡安上校。
“将军阁下,接下的数个月里,在上帝的注视下,我和我的士兵们将会完全尊崇您的命令。无论进攻,防御,还是牺牲!”
面见杜白蕾的第一句话,胡安就直截了当的表明了姿态。
杜白蕾并不意外,胡安的‘驯服’,乃是法兰西的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是红果果的利益往来。不过这并不耽搁他的高兴。
“胡安上校,我欣赏你的直率。”杜白蕾拿起了一跟细条直棍,“希望在上帝的鉴证下,接下的日子里,我们见会有一段愉快的回忆。”
“现在,来看一看我们需要应对的战局。这里、这里和这里,我们必须遏制住他们的进攻。我们要再一次重创越南人,为广州的谈判,尽可能的创造有利的条件和局面。”
“那我们为什么不进攻这里?这里是中国人的位置,不是会更好吗?”出乎胡安本人的意料,杜白蕾指点的三个位置完全是南圻的战场,对于中圻和北圻,完全没有任何的布置。这让对越南战场局势有一定了解的胡安完全迷糊了。
在他看来,打越南人不如打中国人,只有打击了中国人,广州的谈判,法国人才能真正的站到有利的位置。胡安指点的位置是岘港和鸿基港。反正现在两边没签署正式的停火协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