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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拓又羞又窘地侧过身,苍白的面颊笼上一层霞云,俊美得令人窒息。他支支吾吾道:“你……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脱我的裤子,你……你羞不羞?”

因淋了雨的缘故,桑玥的肌肤湿润而白皙,如美玉出水,昏黄的烛火照在她脸上,非但不显暗沉,反而添了一片朦胧的华光。她将手里的剪刀递给慕容拓,冷笑道:“脱裤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害羞?再说了,想脱还不一定脱得下来,布料黏住了伤口,得用剪刀一片片地剪。你自己来。”

她将剪刀递给了慕容拓。

慕容拓的心里竟然泛起小小的失落,好在他羞涩得很,并未太在意情绪上的异样。他把剪刀扔在桌上:“我没事,雨停了我再回府清洗上药。”在她面前把裤子剪开与脱裤子有区别吗?羞死人了!再说,平日里练武、探险猎兽,没少受过伤,他忍得了。

桑玥摇摇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含了一丝责切,伤口最忌讳碰水,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他想废掉这条腿不成?

她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按住他的右腿。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慕容拓狠狠地震惊了一把,明明她的指腹冰凉,他却觉得被碰到的地方暖意横生,一直蔓延到心底。

但他很快意识到她是要“脱”他的裤子,忙向外移了移,瞪大清澈无瑕的眸子:“你不要过来!”

桑玥嘴角抽动几下,声冷若寒潭:“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脸皮薄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我是要强暴你吗?我现在做的只是一个普通大夫会做的事:给你清洗伤口、上药。都说了我对你没兴趣,你别满脑子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说谁脑子里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谁应了不就是谁了?”

一句话将慕容拓气得脸色发青,桑玥按住他的腿,神色肃然:“别动!”

慕容拓还真不动了。

桑玥剪碎他右腿的衣裤,一片片揭开,露出狰狞腥红的伤口,足有三道之多,虽不长、但很深,应是被匕首所伤。被雨水浸泡良久后,肉已经有些发白,伤口向外翻开,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奇怪了,他武功那么高,又是摄政王的儿子,谁敢将他伤成这样?

慕容拓低头,发现伤口居然变成这般丑陋狰狞的样子,赶紧一把推开她:“我自己来。”他兀自从暗格里取了金疮药,背过身胡乱抹了一通,就跟交差没什么两样。

桑玥瞪了他一眼,拿起仅剩的一块干帕子,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笑得嫣然:“这条腿瘸了就太好了,再没人来找我的麻烦。京城第一恶少从此残废,那些被你欺负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吧,他们肯定举杯欢庆三天三夜,祝你永远下不来床!啧啧啧,你可想得起来他们是谁?”

“……”慕容拓一时语塞,他有得罪那么多人吗?貌似五天前把京兆尹儿子的腿给打折了,六天前把户部侍郎的远亲拍死了,九天前把秦王给揍了……可那些人都罪有应得,他们……

慕容拓思量间,桑玥已开始了手里的动作。她并未露出半分惧怕或嫌弃之色,神情专注。她素手轻抬,用帕子将伤口的水分蘸干,边蘸边吹,不是怕慕容拓疼,只是为了让伤口干得更加彻底。

但显然,慕容拓误会她的初衷了。

桑玥呵气如兰,吹在伤口之上像敷了层淡淡的薄荷,清爽舒柔。方才在想什么,慕容拓统统不记得了。他撇过红得像晚霞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笑意,破天荒的,他竟然有些得瑟,没白戳自己三刀!

桑玥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伤口不再有多余的水分,方才拿过金疮药给他涂抹了起来。

那种清爽舒柔的感觉戛然而止,慕容拓剑眉微蹙,怎么不吹了?他黑宝石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鼻子哼哼道:“疼!”再吹吹!

桑玥一边涂药,一边淡淡应道:“疼你也要忍着,谁让你惹事生非,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惹是生非?他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吐出口的话寒气逼人:“是啊,我咎由自取呢!”

桑玥和慕容拓的身上已无一处干燥的衣角,她便剪碎了靠枕,取其内面的棉布,给慕容拓包扎好。从前随着裴浩然行军打仗,她没少给裴浩然包扎,是以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慕容拓却暗生惊诧,别的女子若瞧见这般狰狞的伤口,不被吓跑就不错了,她居然沉着冷静并堪称熟练完美地包扎好了。

“你……怎么懂这些?”

“那你又是怎么会受伤?”

“……”要他怎么说?说被亲生母亲给下了媚药、他刺伤自己以维持清醒?

桑玥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她坐回软榻上,话锋一转:“说正经事,你查到了乔玉的什么信息?”

慕容拓神色一暗,凝眸道:“她不是临淄人,不,确切地说,她不是南越人。”

不是南越人?桑玥疑惑了:“她来自哪里?”

“大周!”

大周与南越比邻而处,两国曾建立友邦之交。多年前,摄政王、先皇与大周皇帝是好友。先皇后楚嫣与大周皇后冷香凝并称天下第一美人,听闻二人曾携手共舞,当场迷死了三名王公子弟,可见二人的风姿是何等卓越了。

也正因为两国交好。冷香凝的妹妹冷瑶才会嫁给先皇为妃。

冷瑶嫁入南越后,没多久便传出冷香凝暴毙于大周皇宫的消息。几年后,楚嫣也不幸辞世。两位绝代佳人先后香消玉殒,令世人无比悲恸和惋惜。

也正是从那时起,两国的关系逐渐恶化,如今更是势同水火。冷瑶虽贵为南越太后,大周皇帝却连娘家都不让她回。

其间发生了什么桑玥并不清楚,这些消息还是前世裴浩然告诉她的。

九姨娘既然是大周人士,为何化身为南越人混入了定国公府,还将父亲迷得团团转?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月亮破云而出,大地一片皎洁。

此时已进入子时,大街上空无一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在定国公府西侧的街道转角处停了下来。这是定国公府的后门,离棠梨院有一条近路,而且来往的人少,不易被发现。

慕容拓先下马车,然后挑起一片帘角,等桑玥下来。桑玥扶着门板,素手在月光的照耀下洁白淡雅,她弓身欲走出车厢,忽闻一阵熟悉的浅笑,她复又坐了回去。

那笑声,化成灰她也认得!

每一次看到他,桑玥都会觉得浑身的血液尽数冻结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当初她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慕容拓惊愕,回头看向定国公府的侧门,只见两名翩翩公子跨步而出。褐色锦服的是韩天轶,白衣胜雪的是裴浩然。

裴浩然双手负于身后,长身玉立,迎着冷月清辉,五官俊朗,尤其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深邃如泊,极易让人溺在其间。他的身上没有半分商贾子弟的俗气和谄媚,反而高贵秀雅、傲骨天成。韩天轶算是翩翩公子一个了,往裴浩然旁侧一站,立即黯然失色。

裴浩然笑道:“这回多亏了天轶兄,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十名波斯美姬一定会准时送入丞相府。”

韩天轶满眼放金光,波斯美姬么,听说她们金发碧眼、丰乳肥臀,尤其是舌功格外厉害。几年前,伊香楼曾出过一名花魁,便是波斯美姬,其每晚的身价都不下于白银千两,足见这尤物销魂到了什么地步。

现在,裴浩然居然一送就是十个,怎么不叫他心花怒放?

韩天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又牵扯到了胸膛的伤口,令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天轶兄,你身上还有伤,我先送你回府。”

韩天轶点点头,眸中却有寒芒闪过。

直到二人完全消失在另一头的街角,桑玥才下了马车。看来白天她射中的人就是韩天轶,当时韩天轶定也是拿着箭对准她,却被她抢先了一步。

多亏那把金弓速度够快,不然受伤的就该是她了。

韩天轶啊韩天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须知,讨桑柔的欢心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代价,你未必付得起!

翌日,桑玥早早梳洗完毕后,带着丁香去福寿院给滕氏请安,却让莲珠拿着玛瑙去了裴记当铺。

大夫人被禁足,桑玄帧自然又回到了福寿院,由乳母放在滕氏身边照料。迟暮之年,有个宝贝孙子逗逗,倒也是极为开心的。九姨娘对此并没什么意见,反而乐见如此,半分瞧不出她对这个亲生儿子有多么挂念。

桑玥踏入福寿院的正厅时,除了滕氏、桑柔、桑丽和大姨娘,她还看到了久违的“外祖母”和“舅母”。

丞相夫人罗氏年纪与滕氏相仿,都已步入迟暮之年,正是享受儿孙天伦之乐的时候,却因大夫人之事而操心操到了定国公府。罗氏信佛,平日穿得极为素净,今天也就是一身青色缎面宽袍,除了脖子上戴有一串佛珠,身上再无任何首饰。大约是长期礼佛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是流转着令人心安的慈悲。

为了讨婆母欢心,丞相府的长媳孙氏也三不五时地抄写佛经、诵读经文,甚至花天价在外购买各种开过光的与佛相关之物敬献给罗氏。

二人见桑玥过来,眼神中都有些诧异。桑玥穿着浅蓝色柔绢曳地长裙,外披一件白玉散花纱衣,腰束深蓝色螺纹丝带,看上去清新淡雅。她的墨发被松松地挽了个百合髻,插入一根海棠华盛,不施粉黛,却俏丽动人。尤其是那双幽静深邃的眸子,流转着智慧的波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见过祖母、外祖母、舅母。”桑玥行至中央,规矩地行了一礼,脸上挂着合宜的微笑。大夫人的速度够快啊。

大姨娘的脸上像戴了张面具,笑得极其不自然。二小姐当真是料事如神,昨儿刚说大夫人会翻身,今早丞相府的人就来了。看来要整垮大夫人难于登天啊。

滕氏点点头:“五姨娘身子可好?”

桑玥笑容嫣嫣,字字珠玑:“回祖母的话。五姨娘除了胃口欠佳,唯独喜爱酸食,其它一切都好。五姨娘委托我感谢祖母的关心和照料。”

滕氏浑浊的老眼仿佛亮了几许,刘妈妈忙拍了个马屁:“都说酸儿辣女,依奴婢看,这一胎准是个小少爷。”

滕氏听得欢喜,赏了些果品给刘妈妈,方才叫桑玥落座。

滕氏故意在罗氏和孙氏面前问起五姨娘的胎,目的就是要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的重视,以及影射不原谅大夫人的决心。

罗氏和孙氏的脸色微变,一来,是为滕氏坚硬的态度所不悦和尴尬,她们此番前来就是要化解这场“误会”,可还未切入正题,滕氏就甩了个软钉子过来;其二嘛,从韩珍口中知道了桑玥的变化,韩珍和柔儿几次三番都栽在了桑玥的手中,柔儿被骗得抄了一百遍佛经、还被老嬷嬷给验了身,真是奇耻大辱!而韩珍,苦心经营的计策却被桑玥反客为主、反败为胜,如今落得颜面无存。

听韩珍讲,桑玥的变化是从落水后开始的,难不成在水下发生了什么离奇的怪事?

桑玥行至桑柔和桑秋的中间坐下,冬梅奉上茶水,桑秋开心地递给她一个橘子。

桑柔对桑秋和小动作嗤之以鼻,真不知桑玥有什么好?向来胆小的桑秋见了谁都是一副怕得想哭的样子,偏在桑玥跟前开心得很。

“一年不见,变化挺大。”孙氏笑着看向桑玥,眸中晦暗难辨。

罗氏摸着胸前挂着的佛珠,和颜悦色道:“是啊,我记得玥儿从前的性子与秋儿有几分相似,很害羞,哪像现在落落大方、能说会道?样貌更是娇艳了不少。”

桑玥礼貌一笑,亮晶晶的眸子眯成两道月牙儿:“多谢外祖母夸赞。”

罗氏礼佛多年,志不在家宅之事,加之韩丞相一生仅她一妻,并未纳妾,她的心思是比较单纯的,也极有容人之量。若说桑玥的变化只有少数人欢喜,那么罗氏可谓这少数人之一。所以,她实在难以相信韩珍的说辞,也并不赞同她打压姨娘和庶女儿的手段。在她看来,家和万事兴,也正因为这条信念,即便韩珍犯了那样的错,她仍愿意放下面子来求这位亲家。

“亲家,既然来了我也不与你兜圈子,我是来替珍儿求情的。珍儿一事我也听说了,希望亲家看在丞相府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滕氏皮笑肉不笑道:“亲家,韩珍既然嫁入定国公府,便是我的儿媳,如何处置她是定国公府的家务事,与丞相府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论官职,桑楚沐与韩丞相皆是一品大员,但桑楚沐得管韩丞相叫一声岳父;论诰命,滕氏与罗氏也都身居一品,身份上不相伯仲。韩珍这件事,本就是她理亏,滕氏根本无需让着罗氏。

孙氏见家婆的面子被拂,心有不甘,面上却笑道:“老夫人,事出蹊跷,我们也不欲多做争辩,只希望老夫人念在珍儿多年侍奉您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这便是在质疑滕氏的英明决定了。桑玥冷笑,难怪这名长媳极不得韩正奇的宠爱,只能通过巴结罗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这种眼力劲儿,活该她摸不透丈夫的心。

滕氏将手中的茶搁在了桌上,瓷器碰撞的声音不大,却溢出好些茶水,刘妈妈忙用帕子擦了去。

“自己犯了错,不好好闭门思过,却回娘家通风报信,这叫什么!田野村妇尚知家丑不可外扬,我不过是禁了她的足、让她反省几天,她倒是迫不及待往外诉苦了?怎么?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恶行,还是故意给我安个苛待媳妇儿的恶名?”

居然暗讽韩珍是田野村妇!孙氏弄巧成拙,气得满面通红,又不好发作,只得端起茶拼命地喝了起来。

罗氏也听着难受,但这件事到底是韩珍错了。她语气中带了一丝歉意:“亲家,儿媳言辞欠妥,你大人有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其实我来,一是为珍儿向你赔礼道歉,毕竟我是她母亲,是我教导无方,才导致她性子有些偏激、行事踏错。”

这句话滕氏爱听。

罗氏继续道:“二来,我听闻亲家喜爱养鱼,前几日我偶得几条白玉凤凰,今儿就给亲家带过来了。”语毕,她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碰了个翡翠鱼缸过来。

众人纷纷挺直脖子瞄了一眼。乍一看,还真像几块半是莹白半是微黄的美玉。那些鱼儿身形小巧,脊背微黄,肚白如玉,背上还有一排密齿,游动起来华光闪耀、颇为美观。

那丫鬟捧着翡翠鱼缸立在滕氏面前,滕氏淡淡扫了一眼,面色依旧清冷,食指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轻点着桌面。

通过观察,桑玥知道,每次祖母想要什么的时候,便会做出这个动作,但方才祖母对罗氏颇为冷淡,这会子当然不好意思笑着收下罗氏的礼物了。桑玥甜甜一笑:“祖母,玥儿好喜欢这白玉凤凰,您就养在福寿院吧,玥儿天天都来看。”

滕氏复又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道:“既然玥儿喜欢,那便收下吧。”

罗氏感激地看了桑玥一眼,又道:“其实这家由亲家来当是最好不过了,珍儿理应向亲家多多学习。”

滕氏抬眸,听罗氏的意思,并非要替韩珍讨个说法或公道。她的面色稍作缓和:“既然亲家来了,我就给亲家一个面子,不再禁着她的足,但她能否重新当家,还得细细观察一番。”

“亲家所言极是。”

大姨娘的美眸飞速眨动,看来,老夫人要的果然就是那中馈之权。

自始至终,桑柔和其他人都静静听着,毕竟两位老夫人过招,她们可没桑玥这种胆识去掺和。

但如今,貌似招过完了,桑玥还没掺和过。她起身一福,盈盈笑道:“外祖母送来这么一份大礼,玥儿也想回一份礼,希望外祖母笑纳。”

她给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一路小跑回棠梨院,将那副观音送子图取了过来。

桑玥亲自交到罗氏的手上:“愿丞相府祥瑞宁和、人丁兴旺。”

饶是见过无数与佛有关之物,罗氏看到这幅观音送子时仍流露出了罕见的喜爱之情。这画笔酣墨饱,力透纸背。观音得其神髓,云彩跌宕多姿,婴孩更是栩栩如生。罗氏的眸光就这么一扫,似乎就能感受到佛法的博大精深。难能可贵的是,旁侧还题了诗。看到最后一句时,她竟然忍不住念了出来:“能救世间苦,观音妙智力。好个‘观音妙智力’,玥儿,这画从何而来?”

桑玥含羞带怯道:“玥儿画功浅薄,不能绘出菩萨的万分之一,外祖母不嫌弃就好。”

在罗氏心中,万事以佛祖为先,能画出这样的意境之人,又岂会心胸狭隘?她越发不信韩珍的说辞了,这孩子哪里可怕?分明是可爱!她和蔼道:“玥儿,这份礼真是深得我心。刚好二媳妇有孕在身,我回去就让她挂在房中。”

孙氏的心犹如被刀子狠狠戳了一下,她这一房什么都好,就是人丁不旺,除了韩天轶和韩玲萱,便再无所出。公公和丈夫都认为是她苛待了韩正齐的妾室,所以只有她生下了两个孩子。反观二房,妻妾不如韩正齐的多,孙子辈的孩子却有七八个。眼下,二房的正妻又怀上了!

她瞟了一眼桑玥,这个庶外甥女儿是故意给她添堵的吗?

罗氏满心欢喜地回了丞相府,她不告状,韩丞相自然不会过问大夫人的事了。

孙氏心有不甘,去往了长乐轩。

桑玥继续留在福寿院,开开心心地与滕氏聊了半个时辰的天。回到棠梨院时,莲珠刚好当了银子回来。

“这回是不是少了许多?”桑玥浅笑着问。

莲珠杏眼圆瞪:“小姐,你怎么知道?同样是五颗玛瑙,上回杨掌柜给了奴婢一千五百两银子,这回却连零头都凑不够,只有二百两。若非奴婢认得杨掌柜,定以为自己去错了地方。”

“两百两是正常价格,我们倒也不亏。”

昨晚她只是怀疑,今天便能确定了。看来,裴浩然是与大夫人、桑柔勾结上了,也必然也从她们口中得知了莲珠的真实身份。他既然能巴结到大夫人和嫡出大小姐,又怎么还会重视她这个庶女?裴浩然为达目的可以一掷千金,但他从不做亏本生意,没必要花的钱,他可是一分都不会多出。

裴浩然、韩天轶,他们同大夫人到底谋划了些什么呢?

长乐轩。

王妈妈端了一碗药过来:“大夫人,喝吧。”

大夫人秀眉微蹙,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药真的有用?为何两个月过去了,肚子依旧没动静?”

王妈妈将药碗递到大夫人的跟前,语重心长道:“奴婢是过来人,知晓您想要孩子的心情,尤其最近三少爷又那么得宠,而那九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学着大姨娘,将那孩子送到福寿院去养,一来讨好了老夫人,二来自己也落得清闲,可以更好地伺候老爷。可是,大夫人,有些东西越急越没有,您要放宽心。若这药实在没用,我们再去庙里求个新的方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怎么没想到是方子的问题呢?又或者……是药材被人做了手脚?

“王妈妈,你去,将那药渣包好,我们去上香。”

“启禀大夫人,孙夫人来了。”白兰在门外禀报道。

“快迎进来。”

“姐姐。”孙氏一进门就亲切地行了一礼。

大夫人扶起她,面露几许喜色:“弟妹不随母亲回丞相府?”

孙氏压抑住心底的疑惑,笑道:“我陪你聊会儿天。我方才见到你那个庶女儿了。”

“哦?感觉如何?”

“真不是一般人。我散尽千金,为婆母买来各种佛经、佛画和佛像,却抵不过你那庶女儿的一副观音送子图!怎么一见面,她就讨了婆母的欢心呢?”她可不敢在韩珍的面前说罗氏偏心,只得将一切责任推给桑玥了。

母亲开心了?如此一来,父亲便不会过问她的状况了。大夫人美眸中闪过一丝暗光,拉过孙氏在椅子上坐好,道:“见识到她的厉害了吧!只要她乐意,就没有她讨好不了的人。对了,你方才说她送的是观音送子图?”

一提这个,孙氏心里就来火:“是啊,说是亲手所绘,我看跟外面卖的也什么两样,指不定是买来充作自己的。”

大夫人冷冷一笑:“她要是只有这么拙劣的伎俩,我和柔儿何至于接二连三地栽到她手中?不过她也厉害,一幅图就将二房提到了母亲的心尖儿上。以我对母亲的了解,若是二弟妹生个儿子,母亲定以为是这图中的观音保佑,那孩子蒙福而生,二房随处都祥瑞萦绕,长房这边嘛……就弱了。”

“啊?可韩正楠只是个庶出,将来公公的家产还是会……”孙氏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怎么能当着韩珍的面提分丞相府家产的事?

大夫人冷哼道:“庶出的又怎样?我婆母还不是偏爱桑玄夜那个庶孙子?我母亲一心向佛,想的与常人不同,但凡是我父亲的孩子,她都喜欢。近几年,正楠隐隐有盖过正奇之势,官职也是一升再升。你就等着二弟妹翻身骑到你头上吧!”

“不行!绝对不可以!”孙氏激动得站了起来,尔后哀求地看向大夫人,“姐姐,你难道忍心看到本该属于正奇的一切被夺走吗?他是最亲的弟弟啊!”

大夫人拉过孙氏的手,轻拍了几下,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正因为我是正奇的姐姐,所以我们才要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

“……”孙氏愕然。

“你附耳来听……”

大夫人送走孙氏之后,带着王妈妈和几个下人去往了普陀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将消息传到大姨娘处。

“消息可靠?她真的带着药渣去往了普陀寺?”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大姨娘,依你看,我们要不要……”

“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大姨娘一个在房里踱来踱去,看来大夫人是怀疑有人在她的补药里做了手脚,还得她不能有孕。那么多人去普陀寺上香求子,并非那里的求子观音多么灵验,而是一位叫灵慧的大师妙手回春,擅于医治不孕之症。大夫人多年肚子未再有动静,其实也是当年她做了些手脚的。

但当时她的心终究是不够硬,没能彻底断了大夫人的根,这回若大夫人真被灵慧给治好了,那么再度开花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绝对不能让大夫人查出药渣有问题!不然,大夫人提高了警惕,自己再要下手就难了!

“桂枝,你去请大少爷过来。”

“是!”

桑玄夜正在埋头苦读,准备今年秋季的科考,翠柳进来通报说六姨娘请他过去。他放下书本,即刻去往了大姨娘的院子。

当大姨娘告诉了他事件的来龙去脉,又道:“我也知道这样做冒险,可若真让她怀上孩子、复了宠,你的世子之位便更危险!”

桑玄夜想了想,道:“这件事交由我去办,你着人将正确的药熬一份,将药渣包好,我去掉包。”

大姨娘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么办。

桑玄夜带上包好的药渣,抄小路快速行至普陀寺附近的茶铺候着。

趁着大夫人和王妈妈下车歇息的空挡,他施展轻功,从后面拉开车厢的门,寻着药味儿,将两包药调换了。

大夫人和王妈妈再次坐上马车,大夫人给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王妈妈从柜子里取出药包,翻开边角看了看,面色一凛:“大夫人,还真给掉包了,没有奴婢做的记号。”

大夫人冷冷一笑,似冬季寒雪:“我就知道有人给我使幺蛾子!长乐轩定是出了内奸,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好在大夫人英明,故意将消息放出,这才引来那人过来换药。那,我们还去普陀寺吗?”王妈妈问道。

大夫人咬牙道:“还去普陀寺做什么?赶快回去抓幺蛾子是正经!”

回到长乐轩时已经夜幕降临,桑柔用过膳之后去了书房与桑楚沐下棋对弈,正好,方便大夫人惩治下人。

长乐轩大大小小下人一共二十名,如今整齐划一地站在后院,等候大夫人的发落。

王妈妈手里拿着荆条,喝道:“说!今天你们看见谁去过二小姐或者大姨娘的院子?说不出来的话,所有人先打二十荆条再另行惩罚!”

二十荆条?那还不得皮开肉绽?众人咽下口水,开始东张西望。

大夫人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定国公府那么多人,能将主意打到她头上并有能力将眼线埋进她院子的除了桑玥便是滕素琴。今日,她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说不说?不说我就开始行刑了!”王妈妈问着,一荆条就朝着最近的一名洒扫丫鬟招呼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她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那荆条上还带了几根肉丝,血淋淋的,好不触目惊心!

紧接着,王妈妈的荆条又高高举起,作势要朝另一人打去,那人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奴婢看见白兰去了大姨娘的院子。”

白兰听了就是一愣,尔后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梅花,我哪里有去大姨娘的院子?你不要含血喷人!”

如果梅花所言不虚,那么白兰是内奸;如果梅花在撒谎,那么她自己便是内奸。

大夫人蹙了蹙眉,荷香和小沁先后死去,身边的一等丫鬟只剩白兰一人了。如果她真的是内奸的话,那么就太恐怖了。而梅花只是个二等丫鬟,并不能进入她的卧房,凭心而论,她更希望这个内奸是梅花。

王妈妈瞧见了大夫人的脸色,厉声问道:“其它人呢?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启禀大夫人,奴婢看见梅花去了大姨娘的院子,就在大夫人离去后不久,她鬼鬼祟祟地出门,还撞翻了奴婢新熬的粥,烫伤了奴婢的手,王妈妈,您看。”

王妈妈走过去一看,这个三等丫鬟的手上还真有一块烫伤的水泡。

“奴婢当时就觉得她可疑,原先以为她偷了东西要去变卖,于是悄悄跟着她,谁知她去了大姨娘的院子。”

“你叫什么名字?从前没见过你。”大夫人淡淡地问了一句。

她赶忙磕了个头,道:“回大夫人的话,奴婢名叫画心。”

“给我打梅花和画心,各二十荆条,看谁说的是真话。”

大夫人一声令下,王妈妈的荆条就毫不留情地招呼了过去,一人一下,招招带血。所有下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被责罚或怀疑的对象。梅花几乎是鬼哭狼嚎,而画心只是咬牙闷哼,韧性十足。

终于,在第十下快要落在身上时,梅花招架不住了,喘息道:“奴婢招了,求大夫人饶命啊!奴婢是奸细,是大姨娘派来的奸细!”

这时,陆陆续续又有四、五个人指正梅花,说她往大姨娘院子的方向去了。

大夫人优雅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扶起画心,淡道:“委屈你了,即日起升为一等丫鬟。事后才指证梅花的,统统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众人这回才真正看清大夫人的本事,大夫人该是多久没有发怒整顿院子,以至于她们都忘了大夫人的雷霆手段?

棠梨院中,桑玥听了茉莉的话,淡然一笑:“大夫人就是大夫人,她要没点雷霆手段,如何在府里站稳脚跟。”

以父亲定国公的身份,便是娶多两个平妻或贵妾也没什么,可硬是被大夫人逼得只有她一个正妻。而府里的姨娘,疯的疯,死的死,自她生下桑玄羲后,再无男婴出生。九姨娘是幸运,在边疆跟了父亲,生了桑玄帧才回到府里。若是像二姨娘和七姨娘,那都是胎死腹中的下场。

若真胎死腹中倒也不是最残忍,端看三姨娘、四姨娘曾经诞下了男婴,结果都活不过五个月便离奇死亡,这才叫令人发指。

一月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姨娘最终以能力不足为由将中馈之权交给了滕氏,自己则从旁协理。

这一日,艳阳高照、春风和煦。靖王府宴请才子佳人过府一叙。慕容耀喜欢热闹,天下皆知,前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几欲踏破靖王府的门槛。

靖王府是所有王爷的府邸中最为奢华的。亭台水榭、宫殿楼阁、湖泊深潭,无一不是造型独特、巧夺天工。

花园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亦有美酒佳酿,瓜果糕点。

慕容耀设宴,桑玥自然是接到了帖子。她身穿一件蓝色烟云百花裙,头梳垂鬟分肖髻,留了一指自耳旁垂顺而下,显得俏丽可人。

她环视四周,并未见到林妙芝,于是兀自坐在一处石凳上玩起了身旁的牡丹花,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议论的对象。

“听说了没?今天恬郡主要挑战京城名媛。”

“恬郡主的骑射可是慕容世子教的,谁能比得过她?”

“那可不一定!从前她不是自诩舞蹈天下第一,除夕宴会上就被一个小小的庶女给比下去了。”

“那个庶女叫桑玥,听说她今天也来了,不知道待会儿有没有好戏看?”

……

桑玥有些无聊,看着那群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女人,真不知空气中飘荡的是花香还是体香。她起身掸了掸裙摆,离开了花园。

出了花园,左转便是一条曲径深幽的鹅卵石小路。桑玥穿着软底绣花鞋,踏在鹅卵石上,硌得双脚微痛。她却放着旁边的青草地不走,偏要踩这鹅卵石,也不知是痛了还是累了,鬓角渗出些许薄汗,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痛,就不要走了。”

温柔似水的声音飘入耳中,桑玥侧目,在阳光和树影的交错处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高贵华丽的男子。

许久不见,他俊美如往昔,深邃的翦瞳中仿佛容纳了整片星河,波光潋滟、摄人心魄。不论何时何地,他的唇角都挂着淡定优雅的笑,暖风和煦,竟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题外话------

咳咳,今天都是伏笔,好像平淡了些……明天裴渣渣要和桑玥在这一世见第一次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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