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天都城,仍然闷热得像一个大蒸笼,天边的黑云已经酝酿了很久,却迟迟不见一场痛快淋漓的暴雨。
此刻,在天都城最繁华的一条主干道上,急行着一辆华丽的四驾马车。墨黑色的车顶四角,垂着镶明珠的朱红色穗子,车身四周饰着一圈暗色的四爪龙纹。天都城的百姓有那有见识的,早就认出这是谁的车驾,早早就避了开去,候在路两边垂手而立。
车内,两个相貌各有千秋的英俊男子相对无言,一个面孔五官深刻阳刚,星眸朗俊,一个本已长得俊美之极,更有一双桃花眼不笑也自带三分情意。
流光四溢的两双眸子,在寂静狭小的空间里碰撞着火花,似是敌意弥漫,又似只是探究着对方。
片刻后,六王爷微微一笑,垂下了眸光,抬手斟了杯茶,对着端坐在对面的杜子淇做了个请的手势,淡笑道:“杜兄尝尝本王的手艺?”
杜子淇冷着脸,看都不看那茶一眼:“六王爷的茶,恕在下不敢受。”
不敢受还是不想受?
六王爷神色淡淡,也不见着恼,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了抚面前茶水小几上显眼处,雕刻着的一个缠花团枝的绯字,淡声道:
“想当初,本王还想着打造一个本王的印记,给这丫头带上,想着以她闯祸的性子,万一要是遇到了祸事,本王的印记也许能保她一二。没想到本王的印记还没来得及打造出来,这丫头已经越走越远,到头来......”六王爷说到这里,低低地笑了一声:“倒是本王得了她的印记。”
“什么印记?”杜子淇皱了皱眉,他对这个六王爷的印象一向不好,今日被迫与他同乘一车,心里已是不爽。此刻又听他意有所指地说什么得了楚非绯的印记,心中更是不耐:“要是六王爷口中的印记,说的就是这个绯然居的标志的话,那也简单,只要六王爷不嫌麻烦,将府里里里外外的家什都换成绯然居出品的就是。”
六王爷听出杜子淇口中的嘲讽之意,抬眼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怜悯:“原来,杜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杜子淇拧着眉看着他。
六王爷仰天哂笑一声:“也好,晚知道一刻就晚受些煎熬。”说罢便不再理面露怀疑之色的杜子淇,径自品起手中的茶水来。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也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绯然居。
六王爷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马车刚一停稳,就有绯然居的蓝衣侍从上前引路,将他们一直引到了绯然居的最深处,那里可是平常客人到不了的地方。
此刻杜子淇面前是一间两层高的小楼,位于绿树掩映之间,就算站在绯然居的主楼上,也不见得就能看清这里。蓝衣侍从引他们上了二楼,二楼正厅门扇大开,通敞透亮,格局虽然是天佑王朝会客厅常见的格局,里面的家私摆设却是仿现代的风格,处处体现着简洁舒适。
蓝衣侍从躬身退下,六王爷冲杜子淇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当先而入。
杜子淇冷哼一声,跟随走进。
大厅四周一圈摆了数张舒适的软垫圈椅,椅子旁都配有多功能的小几,此时上面茶水小点俱全,散坐的几人正在说着闲话,直到六王爷与杜子淇走了进来,方才一静。
杜子淇匆匆一扫,发现竟然全是熟人。夏少元这个小白脸自不必说,张守逸这个死人脸居然也在,还有那个戴着帽兜,一身黑衣的家伙,不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左廷卫?怎么这些人今天都凑到一起来了?
那些人见六王爷进来,竟也不起身见礼,倒是六王爷打了个哈哈,若无其事地走到他们中间,捡了个座位随意地坐了下来,捡了身旁小几上的一碟精致的茶点尝了尝,连声称好,竟是对这些人的无礼毫不介意。
杜子淇背着手站在厅中,身姿笔挺,神色冰冷:“陆坤说要见我,他此刻人呢?”
夏少元微微一笑,风度儒雅地一摆手:“杜兄,且坐一会,陆总管应须臾即至。”
夏少元彬彬有礼的样子,倒是让杜子淇心中有火也发不出来。他沉着脸,捡了一个稍远的位置坐了,冷冷地盯向对面的张守逸:“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我都出来了,宫里万一有什么事......”
张守逸痞痞地一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这授印也不过半天的功夫,那丫头再能惹祸,也不至于这半天都不消停吧!”
杜子淇微微皱眉:“什么授印?”
张守逸笑了一声,却也不解答,看向一旁的夏少元,夏少元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拿起了茶水。一旁的六王爷则转身招呼邵飞:“邵兄,怎么没见你那只雪山神隼?”
邵飞帽兜下的眼眸光微闪,平静地答道:“雪儿最近野得很,大早上就出去玩儿了,大概过一会儿就回来。”
六王爷微微一笑,也不戳穿邵飞的话,自顾自地又开始吃起了茶点,好像他对绯然居的茶点颇为中意似的。
杜子淇见这几个人一个个都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十分不耐烦他们故弄玄虚,又有些不放心独自一人留在宫里的楚非绯,便猛然站了起来:“既然没什么事儿,恕杜某不奉陪了。”
夏少元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大厅门外传来了一声清朗的笑声:“杜公子不必着急,今日授印是大事,总得要陆某准备一下吧。”
此声一出,厅内的几人倒是都站了起来,六王爷虽然慢吞吞地磨蹭到最后,但也是在陆坤进入会客厅前就站了起来。
杜子淇冷冷地扭头看去,来的倒是不只陆坤一人。当先那位长相美得雌雄莫辨,身穿蓝底白昙锦袍的文士,他猜测应该就是楚非绯口中常提到的崔先生,至于其后的那位身着青衣的中年妇人,他倒是不曾见过,只觉得那妇人看上去举止合度,神情端庄,似乎出身不低。其后还跟着一群绯然居的侍从,手里都捧着一些盒子,不知做什么用的。
杜子淇和陆坤算是相熟,彼此又知道各自的底细,此刻杜子淇也不愿再客套浪费时间,便直接了当地问道:“什么授印?与谁授印?与我何干?”
陆坤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是先请崔澹雅和那位中年妇人,在主位下的首位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