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昌黎独坐文公柳下,身旁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位青衣老人。
“去过文贤陵了?”魏昌黎问道。
“去过了,没想到西河一别竟是永别….”
来的人居然是被儒府定罪为叛逃的李温陵,此刻李温陵明显是哭过,双眼中还带着一些血丝。
“听说你叛逃的时候我是真吃了一惊,没想到你还加入了九老会”
“我也没想过我会这样”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毁掉八府吗?”魏昌黎问道。
“你觉得如今的八府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吗?”李温陵没有直接回答魏昌黎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雷化极、季礼、关己斋、墨衡、老猿猴还有我,我们几个劣迹斑斑肯定不是。
若说张灵素是好人的话也有些勉强,佛道之争时降天雷灭世,鱼行高秃更不是东西,老子从来就看不惯他那种假慈悲的模样,两府之争时这高秃手上的血可不少。
即便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没有做错,可若跳出自己立场,我的答桉是没有!”魏昌黎回答的很坦白。
“你一生的痛苦如果源自这个位置的话,我一生的痛苦就是那些圣经贤传。
我五经出身,现在不信学不信道,不信仙释,所以一直都软禁在西河。
童子者,人之初也,其性也善,但是进入八府以后却失去了苍天所赋予的秉性,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思考问题到底处在了哪里。
后来我才懂得,是我的天赋秉性与圣贤经传所言不符,这次被当成了异端。
我至今依然坚持不知为己,惟务为人,圣贤经传才是世间一切虚假的根源。
我没想过要毁掉八府,我想做的是要将那些吞食人性的经传毁掉,我要焚书!”
魏昌黎笑了笑没有劝阻,因为他知道唯一一个能劝李温陵回头的人已经躺在了文贤陵内了。
“这是你选择的路,我无法干预,但你也做好准备吧,文府的人会因为这些画作这些诗集文章与你拼命”
天下将乱风起云涌,李温陵离开又有人前来拜访。
“老屠子?你也是来找文府麻烦的吗?”
魏昌黎有些头疼,他不知道白湖九老会那个神秘的首领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能把这么多棘手的人凑在一起。
“我和那老小子不一样,当年我捅了天大的篓子被驱逐,整个御灵大陆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只有魏大人你不嫌弃,将我收容在麻黄巷,让我们祖孙两个安稳的活了一些年。
我对文府只有感恩,没有仇恨,我加入九老会要对付的也不是你们”老屠子说道。
“这还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咱们还有的聊”
“我是来给你传信的”老屠子用传音入秘的方式说了几句话,魏昌黎眉头紧锁。
“这么快吗?”
“魏大人,我还欠你一刀,这一刀无论什么立场,我都会还给你”
“这一刀我用不着,你留着吧,将来会有人来替我讨这一刀之债,到时候还给他就行”
老屠子离开之前,朝着魏昌黎所乘坐的羊车叩拜。
“你好歹也是一个望仙九重的武夫,这是干什么”
“我刀解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对我有恩的更少,你魏昌黎正好是唯一一个”
魏昌黎单指轻点,灵力如水墨一般荡漾开,随着魏昌黎轻描澹写的指尖书画,一根根黑色的线条融入到了文公柳以及玉镜湖内。
“魏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只赤乌自树梢飞出,一条白鱼从湖底现身。
“你们走吧”
“走?去哪里?”赤乌问道。
“去尹阙之地,我知道你很讨厌老黑,可只有你们三个在一起才是安全的,对不起,文府已经无法再庇护你们了”
“我们还有…”
赤乌还想在说什么,可是却被魏昌黎打断。
“我已经决定了”
如今的文府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授课,无论是教习还是教谕,将文府几千年总结出来的修炼法门,以及各种技法精髓传授给年轻人,也正是因为他们,才推动着文府的车轮源源不断滚滚向前。
“文府诸公,诸生,请到文公柳下集合,今日由我魏昌黎来向大家授课”
声音瞬间传遍文府,引起了轰动!
文府府主亲自授课?这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整个文府瞬间火爆起来,不少人都率先冲出了学舍,只为了能够在文公柳下挤到一个最靠前的位置。
如今陈莫、陆景都是上舍生,他们在文府将近五年时间,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听到这位传奇强者能够耳提面命。
舍生如此,教习同样如此。
“两位怎么如此穿着”周梦得看到贺庆之、范碣石居然换上了早年在文府学习时穿着的衣服,于是问道。
“咱们在这些舍生面前是教习,但是在魏大人面前当然是学生”贺庆之笑道。
“你别说,这让我又回想起了当年在文府碑林背帖的时候”范碣石也说道。
“那你们等我一下,老夫也得好好回忆回忆”
周梦得居然又回到房间,重新打扮装饰了一番。
很快文府的人就在文公柳下齐聚,如今的文府所有学生加起来足有近千,魏昌黎的羊车就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你们看看,平时被你们喊成最古板的老头子周梦得”魏昌黎指着周梦笑道。
文府一众舍生看向周梦得时,不由得哄堂大笑。
这个刻板最不讨人喜欢的老教习,如今居然一身澹粉色的衣服,这与他花白的头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笑什么,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比你们潇洒多了”老头子周梦得也不生气。
“这我可以作证,周梦得在你们这般岁数的时候也是风流才子,无数清都男男女女心目中的完美夫郎,再看看你们杨教谕”
杨相如是如今文府仅剩的两个教谕之一,此刻也一身奇装异服。
“各位小朋友,你们知道老夫的可有什么其他名号吗?”魏昌黎突然问“你们放心大胆的说”
有人站起来,朝着魏昌黎鞠了一躬才说道
“我听城里的几位宿老说您是败家子儿”
“还有人叫您魏软软”
“魏公羊!”
一个个名号五花八门,魏昌黎也是哈哈大笑,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名讳就去责怪他眼中可爱的小朋友们。
“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其实老夫年轻时候有个名号叫南冷酒盗”
“我很欣慰,文府没有把大家培养成千篇一律的文士,而是让你们的人生有各自的精彩”魏昌黎笑道。
“今日突发奇想想要给你们上一课,你们中有各个地方都号称天才的内舍生,有天赋平平的外舍生,有已经学有所成上舍生,也有初入门庭的下舍生。
众口难调,所以今日我不讲画技,不讲修炼法,单讲文士!”
魏昌黎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谁来回答,什么是文士!”
“文士就是在文府学习的舍生”有人回答道。
魏昌黎摇了摇头。
“文士是书、画、赋三道开悟的人吧”也有人回答。
魏昌黎又摇了摇头。
“陆景,你是名门之后,又是文府天骄不如你来说说”
陆景起身行礼之后才侃侃而谈。
“用是否在文府学习过,或者是否有书画赋三道开悟来定义文士,我觉得有些偏颇,也有些狭义。
我曾听祖父说过,若是是拥有文士的内核,认同文府的理念,无论老幼无论开悟,都可以说是广义上的文士。”
“好,说的不错”魏昌黎鼓了鼓掌。
“今日我要讲的就是文士内核,以及文府所恪守的信条”
“八府之前是蒙昧时代,混乱愚昧是那个时代的主题,但是有一些智者为了结束萌妹,开始觉醒,开始思考人到底应该如何生存。
儒府的先贤悟出了一个礼,若人人识礼懂礼,并且依礼而行,便有了序。
天心府的先贤悟出了一个无为,人人无为,天下自安。
武府的先贤悟出了一个威,以暴力镇压暴力,让所有人服于威之下,心有所惧便不敢心起妄念。
其他学府不一而足,唯独我们文府的先贤,他们所领悟到的最为特别。
因为文士的感悟不是来自于人,而是起源于山水天地之间。
我们以赋颂赞苍穹之无尽,以字记载高山之雄阔,以画宣讲沧海之波澜。
因此真正的文士从不将自己拘于一地,一生都追寻着各地美景,就像我的师兄卢道玄周游天下入画,成就万象必尽之名,这也是文士追求自由的根源。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然,北山壮而南山秀,东海阔而北海恶,由此得知,世间万象各有不同,天地锦绣又岂如一?
四时之景不同,四方之地不同,实无高下之分,况属造化之奇。
真正的文士胸如天地,因此有了我们文士宽容的心胸,以包藏万象。”
“从你们进入文府时,山水笔架前有三面石壁,上面书写着文府历代府主留给文府学生治世修身的箴言。
初代府主文正公说‘古圣贤者,皆有大功于天地,敬之宜也,然古人自古人,我自我’
逍遥公说‘勿为古贤之奴隶、勿为世俗之奴隶也、勿为境遇之奴隶也、勿为情欲之奴隶也。不畏天命,不畏大人,不畏圣人言’。
我留下的事‘昂昂七尺立于人间,天地为小,唯我为大’。
这三句箴言所希望的是你们不法古不法今,唯循天地,活出自己。”
所有的人都一言不发的深思着,他们曾经所以为的自由是说自己想说的话,无论是否悖逆;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否荒唐。
当魏昌黎将文士的内核剖析开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所追求的或许走上了一条歧路。
将另类当做风度,将荒诞当做名流,这也就成为了其他学府口中的另类。
魏昌黎的话如同警钟一般在众人心头敲响,发人深思,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是让所有老文士都感觉到他疯了。
“你们真正要追寻的自由,不在文府;你们真正要追求的包容,不在文府;你们真正要学的道,同样不在文府。
它们藏于名山,隐于大川,如今文士真正的道正在呼唤着你们,等待着你们去采掘。
去吧,成为真正的文士,成为像葬在杜东的那些文府先贤一样,文府,或将因你们而重生!”
魏昌黎声如洪钟,一句话,整个文府都慌乱起来。
“自今日起,所有秘法公之于所有舍生,文府闭府!”
清都的人都知道魏昌黎特立独行,可却没有想到语出惊世。
闭府,这是在整个八府历史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相比那些老文士的担忧,文府的舍生却激动很。
他们来到文府修行,最大的目的就是文府几年前所积攒下来的秘法,而且成为像卢道玄那样真正文士,对他们更加具有诱惑力,魏昌黎三言两语便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和野心。
“魏昌黎,你这是要干什么..”
钟庆离是清都老画师,得知魏昌黎要授课也盛装前来,没想到却听到了如此惊世之语。
钟庆离也顾不得直呼其名是不是会冒犯府主尊严,他只知道,若他不阻止,文府几千年基业怕是要散了。
“魏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傅抱山也满心疑惑,在他看来,魏昌黎才是三代府主之中最有雄才大略的一个,可他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这难道是要自取灭亡吗?
一众老画师将围在了魏昌黎面前,甚至有了逼宫的架势。
“我们知道文府或许将面临一场大危机,莫说我们文府千年底蕴尚在,就算我们不敌,也决不至于如此啊”
“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危机爆发之前先让文府万劫不复?”
“重生或是毁灭,其实就在一念之间”魏昌黎说道。
“尚未与敌交手,便先自断双手,魏昌黎,你可是魏昌黎啊,怎么要做如此愚蠢的事情”又有老文士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燕教正呢?今日你当我们是逼宫也罢,是造反也罢,你都要收回成命”钟庆离最为强硬。
燕教正的辈分还要在魏昌黎之上,如今也只有燕教正才能够组织文府的闭府。
燕教正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乱,身影落在了文公柳下。
“燕教正,快阻止魏大人,他这是要发疯”
不管他们如何着急,魏昌黎稳如泰山,脸上也看不不出来任何表情。
“燕汲,拥护魏大人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