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桐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易揽垣凭什么如此信任她。醒来之后在明白了大祭司的意思,清楚她的处境之后毫不犹豫得就照着大祭司的话做了。用他的话说:我们本就是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能和你一起离开怎么样都好。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秦青桐每天晚上帮他解开幻境陪他说说话。只觉得傻得可怜,可是秦青桐却没有办法拒绝。如果没有这样的选择,她一直抱着他也不是不可以。总归她只会守在她爹爹的身边,多一个易揽垣少一个易揽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修行,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易揽垣的存在并不会妨碍秦青桐的修炼。
手腕上黄色的花链一圈一圈的绽放一圈一圈的凋零,又一圈一圈的孕养花苞等待恰当的时机盛开周而复始往复循环。目之所及根本看不到易揽垣的存在,但是他的气息却时时刻刻笼罩着秦青桐。
或者说他们彼此的气息、性命……交织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秦青桐这才能把易揽垣放到空间里和他的梧桐树一起。这是大祭司此行的目的之一,也是秦青桐无法拒绝的亲近。所以鲛人……她无法决绝地斩断与鲛人的关系,她既是人也是鲛人。
“祖父……”,当柳安的身影笼罩住她以后,秦青桐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人啊都有自己的伤痛,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能一直让伤口久久无法治愈,时间总会让一切都慢慢结痂。
“在想什么?”,柳安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秦青桐的身边,像一个祖父一样关切着她。似乎这个时候他也不是什么修士,只是一个关爱孙女儿的祖父。也是一个可以托付心事的朋友。
秦青桐侧身看了一会儿柳安,沉默了许久,这才慢慢道:
“祖父,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怨恨着世界,戒备着爹爹和父亲。我不是一个招人疼爱的孩子,我刻意亲近讨好他们,却没有多少真心。一直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直到有一天,我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意外突然来临爹爹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下时,我才明白我其实也是有心的。”。
秦青桐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想自己看上去那么脆弱。
“他们用爱和宽容包容着我长大,我慢慢敞开心扉接受着这一切的正向变化,以为以后我们能一直这样过下去。那段日子里总是充满了欢快的氛围。希望,明媚而触手可及,一切都向着美好发展。我以为我们能过很久很久,至少在鲛人的成年礼之前一直都会这样。”。
扶住了额头,却撑不住眼睛,秦青桐只好将脸别到一边,尽量将头扬起来一些,不要落下软弱的鲛珠。
“可惜,美好就是用来毁灭的,阴谋一直都在,只是父亲拦住了而已。千疮百孔的大地需要他,子嗣不丰的鲛人族需要他……需要他的地方太多太多,他终究是拦不住的。螳臂挡车终究是力竭难挡,父亲需要一个伙伴,一个可以帮到他的伙伴。就这样易揽垣出现在了父亲的面前,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父亲需要他的力量,他需要借助父亲的手获得自由,而我想要他帮我保存父亲的魂灵。不论成败与否,对于这次结盟我们三个都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他并不是大祭司所说的什么父亲留给我的累赘,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应该信守诺言。祖父,明白我的意思嘛?”。
秦青桐妄图解释清楚这当中的因果,只是三言两语又如何能说得清楚?况且还有许多忌讳这个时候并不好多说什么,但她仍旧希望能够得到柳安的理解。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能够想明白许多事情了,这个时候她不应该任由自己的性子去曲解去伤害她爹爹的亲人,她的师长。敞开心扉就是最大的坦诚,毕竟除去血脉与牵挂,她并没有什么是值得柳安所惦记的。
柳安摸摸她的脑袋,神情有些诧异,但是更多的还是包容与理解。
“好孩子,坚持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并没有错,也不需要感到为难。我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也信我的孩子会教养好他的孩子,从未觉得你有什么不好。”。
其实不好也是有的,但是秦青桐这敏感的天性柳安更愿意将这些不好归咎于鲛人的天性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秦青桐勉强笑了笑,却没有急着反驳,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反驳,也不想反驳。
“祖父,从父亲爹爹到易揽垣我从来没有选择,他们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照顾我。可是我何德何能?父亲爹爹我们血脉相连,他们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是我对这个世界有所憧憬的柱石,我能理解他们对我的爱与包容。”。
“而易揽垣,除去这个当初缔结盟约时留下的契约,我们其实也只剩下了一个你情我愿的交易,他并不欠我什么。他凭什么如此信任我,凭什么觉得我能操持本心不变?凭什么个个都做了自以为是最好选择?我呢,我该怎么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享受?我凭什么心安理得理所当然?都是血和泪铸成的道路,祖父我心不安,也心难安啊……”。
秦青桐终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了她的鲛珠。鲛珠漱漱的顺着脸颊滚下来,砸在衣襟上。
柳安想要开口安抚,只是却又知道语言有些时候太过苍白,至少这些苍白的语言安抚不了秦青桐,若不然她也就没有这些痛苦和挣扎了。
“若是心不安,那就去做一些能安静下来的事。他们有自己的想法,难道桐儿就没有?桐儿与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也心难安。”。
柳安的目光有些悠远,整个人的气息也跟着缥缈了起来。
“桐儿若是学你的父亲,学你的祖……学易揽垣,舍己为人,我也同样心难安。修行本该不染红尘,而我们本就从红尘中来,如何置身事外?桐儿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