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升似乎早已将目光定在裴语迟身上,他慵懒地单手搭在桌沿,身体微微侧倾,整个人斜斜地倚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仰起,下巴微抬,眼睛半眯着,透出一股睥睨的傲慢与不屑。
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眼神慢悠悠地上下审视着裴语迟,又像在无声地宣示某种不言自明的事实,隐隐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躲闪地交汇在一起。
裴语迟内心虽有一丝惊讶,但面上始终淡定从容,未见任何愠色,只是浅浅地向他颔首,眉宇间透着一份气定神闲,目光如常,继续跟随服务员的步伐朝前方走去。
张旭升则假装漫不经心轻轻点头回应,若有似无。
两人隔空对视,张旭升的挑衅无疾而终,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向窗外的夜色之中。
两人内心的一角,在须臾间又归于平静。
推开包间门,林圣安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人寒暄几句后落座。服务员陆续上菜,林圣安笑着让裴语迟多吃些,补补身子。
“怎么,那丫头偷懒啦?之前不是闹着要帮你分担工作,现在这么快就食言了?”林圣安问道,语气里透着对女儿的宠溺和关心。
“是我让她回办公室帮我整理明天的文本,跟着大家跑了一天,女孩子确实经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裴语迟诚恳答道,心里对林莞尔的努力和进步有些欣赏和赞许。
“那倒是,工作不光要用脑子,还需要体力去支撑,这一点,外派出差的工作男人确实更扛事儿。”说着林圣安用公筷给裴语迟夹了好几道菜,表示对他的信任和肯定。
“你们是同龄人,你说话她也受用,你有真才实学,我也就不打消她积极性,只要不对你造成不必要的干扰,你尽管安排她去学,去做,不用照顾,更不需要给什么优待,我的女儿不允许有娇气之感。”林圣安严肃道,态度里透着对女儿的期望和教导。
“难得有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您教导女儿宽严并济,实为难得,我以后要是有女儿也要这样教。”裴语迟打心底里佩服林圣安的做法。
“不说她了!下午一到港岛我就去看了展馆,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展会年年办,我也看了不少其他城市大大小小的展会,我说能办成我们这样的,不多见。钱虽然花了,但不多,小钱办大事。当即我就有想请你吃饭的冲动。”说着林圣安开怀大笑,脸上露出了自豪和欣慰的神色。
裴语迟轻声道:“用心做事,做到这个程度都不难,不过我自己也挺满意,就是不知道开展后的效果如何,总结经验,留待下次再调整。”他谦虚地说道,并向林圣安敬了一杯茶。
林圣安高兴地拍了拍裴语迟的肩膀,笑着说:“小裴,这次非常感谢你支援我们的工作。听刘局长描述,你在为期一周的筹备中,不仅提出许多具有独创性和前瞻性的理念,在解决项目具体问题时也显示出高超的专业水平和责任心。”
“刘局长对你印象深刻,他当场表示,从今年开始想请你每年作为顾问,为招商局提供思路交流和问题解答。对未来一年的经济布局都将有很大正面影响。”
“虽然我们都清楚,你身披重责需要抽调时间已不容易。但只要你有可能,看你的时间和精力,这块工作关乎来年枫林的经济运行,你能帮就帮,不管需要协调多少事宜,我都尽力支持。”
说完,林圣安给裴语迟斟了一杯茶,满脸欣慰:“枫林台的人才就是笔硬本实,我先替刘局长谢谢你的辛苦付出,以茶代酒,来一杯敬你!后生可畏!”
裴语迟谦虚地笑了笑,拿起林圣安倒的茶水,抿了一小口。香气扑鼻,回甘悠长。
“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枫林能得到各界的认可,我也乐见其成。”裴语迟轻轻地说。
林圣安重重地点点头,目光中透着骄傲和欣赏:“我就知道,有你出马,这场招商一定能办好!枫林的发展,需要你这样的精英全力以赴啊!”
两人相视一笑,茶香缭绕中,彼此心照不宣。
二人就展会一事展开热烈讨论。
裴语迟对林圣安颇感佩服。他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展会的精彩之处,而林圣安则就具体细节提出建设性意见。
随着话题展开,两人谈到了展会的后续推广计划。裴语迟滔滔不绝,条理清晰,林圣安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见裴语迟从早上就工作到现在没有好好用餐,林圣安特意加点了几道菜,让他尽情用餐。裴语迟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遂开动食物,也不再客气。
两人你来我往切磋讨论,就展会的后续工作积极建言,气氛融洽而友好。裴语迟谈吐间既有工作经验,又融合独到心得与见解,一丝不苟。
殊不知,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已深深打动了林圣安。
林圣安饶有兴味地聆听裴语迟的汇报,不时往他碗中添上菜肴。
转眼之间,两人竟吃到了十点。从餐厅的玻璃窗望出去,港岛的街头依旧车水马龙,霓虹灯照亮了整座城市。林圣安和裴语迟专注地讨论着,似乎全然忽视了窗外喧嚣的世界。
遥远的海平线上已经隐约可见月上中天的皎洁轮廓。海天相接处,漾起了一片银白的光芒。
从包厢的玻璃窗能望见外面波光粼粼的海面,溢着涟漪的月色。银白的浪花轻轻拍打着堤岸,海鸥在夜色中翱翔。
夜色朦胧中,裴语迟不禁向窗外望去,眼中闪烁着亮光,洋溢着勤勉与激情,深知此行事关重大,必当全力以赴。
......
裴语迟和林圣安在餐厅畅谈,直到深夜才回到房间。小廖因为一天的劳累早已沉睡。
临睡前他给裴语迟发了一条信息:哥,我太困了,先睡了,晚上我跟希雅姐联系了,她近期要出差,就暂时将青黛留在亓老那里照看吧。至于过年,她已经请好了年假,具体的行程还需视情况而定。
裴语迟看完小廖的信息,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凄凉。
他努力按捺住心头的不安与酸楚。隐约间,他看到两个人逐渐远离的背影。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此时的他,身心疲惫,他告诉自己,明天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投入全力以赴,这般苦涩,只能暂时放下了。
裴语迟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明天的工作流程,仔细浏览起来。手机还在一遍遍响起备忘录里待办事务提醒的铃声,他已经顾不上了。
文字在他泛红的眼眶前变得模糊,裴语迟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保持注意力。但困倦的浪潮一波接一波涌来,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点起又垂下。
屋外的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在眼前扭曲变形,渐渐地,他感觉自己正缓缓下沉,像陷入一潭温暖的水中。
最终,流程从裴语迟手中滑落,他的头渐渐垂下,靠在柔软的床头上。
呼吸变得沉重绵长,裴语迟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沉沉坠入梦乡,进入了久违的安眠。
……
酒店临街的街道已没有了白日的喧嚣,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路边的树木似是无风自摇,发出沙沙的声响,原本高悬在天空的一轮满月,已被乌云所笼罩,只透出朦胧的光亮。
远处的海面上隐约闪烁着白色的浪花,海鸥不再盘旋,紧靠着码头岸壁。
透过半掩的窗帘,可以看到楼顶上的旗帜无力地下坠着,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即将来临。
整个夜晚静悄悄的,但是又让人感觉潜移默化地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紧张……
……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急促的敲击声,仿佛有什么重物不断地撞击着窗户玻璃。
裴语迟在这几天里一直睡得很不安稳,积压的疲劳让他今晚终于沉沉睡去。
他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大脑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他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时,又传来“咚咚”地敲门声,在深夜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门外敲击声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和不安。
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脑海里还回荡着梦境的残影。裴语迟稳了稳心神。
他的步伐踉跄,像在水中挣扎,双脚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裴语迟扶着墙壁艰难前行,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形。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但眼皮仍然在不停打架。
他摇晃着伸手去够门把手,门外仿佛有什么极力想挤进来。他的手在门把手上反复摸索,却迟迟没能握稳,像是力气被一点点抽离。
那敲打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让他心底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视线却模糊一片,摇晃着靠在门上,脑中残存的理智还在和倦意抗争。敲门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