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锦书朝包里看,见是一些已经被宋剑用证物袋分别装好的东西。
两件已经旧得发黄的贴身衣服,一串钥匙,一些日用品,一盒绿楼香烟,一只被用塑料袋包绕起来的东西。她接过宋剑递来的手套,拿出那只看起来最特别的塑料包,再打开里面的一层油纸包,最后打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露出几只放在密封袋子里的老式光盘。
“这是什么?”颜锦书取出光盘。
“不知道,现在读光盘的机子可算是旧式稀罕物,得找找。不过,他包的这么仔细,肯定是有价值的。”
“那么有价值,但他没带在身上。”
“如果带在身上,那么他死后,就会连同他身上的证件和一切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一起被张芳拿走。我去过张芳之前的住址,拿到了她从刘波身上取走的遗物,许多都是刘城的东西。足以证明,刘城死后她是一有定理性的,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失手杀人后的惊慌失措,而是懂得消灭现场的身份线索。”
“我的意思是,他没带在身上,显然这东西不是带来松城要给张芳的,是别人给他的。有可能,他来松城,在见张芳之前见过谁。”
闻言,宋剑将目光抬起投向颜锦书,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欣赏神色,他很喜欢颜锦书的这种敏锐感。不过颜锦书倒没在意这点欣赏的目光,而是自顾地继续分析,接着说下去。
“如果想消灭身份线索证据,直接烧了或丢掉更稳妥,之所以留下遗物,应该是想作为纪念,张芳对刘城是有真感情。既然是有真感情,夫妻两人感情很好,她杀了爱人还能那么理性就很矛盾,得是多强的心理素质?我倒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不是张芳在杀人后还理性,而是现场不止张芳一人,有人冷静的替她善后收场。”
“嗯。”宋剑点点头。颜锦书的分析精准切入到他故意留白的部分,让他十分满意,总算是觉得,与这样一个人合作不算吃亏,在心里接受了颜锦书的联手提议。
“如果说这松城里有个看不见的人存在,那么你说,谭蒙想要假死脱身,会不会不只是想摆脱杀人犯女儿的标签而已,是因为觉得城里有威胁,她一直不安。”颜锦书问向宋剑。
“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人,就知道了。”
宋剑将落颜锦书脸上的目光移到手中的光盘上,接过光盘在光下翻转,用手指拨弄密封袋子下的另一层真空防水袋,眉头皱眉着若有所思,又说:“这种东西有些年头了,但被精心保存完整,好像料定这东西要放很久才会被发现。做这件东西的人,可真是个有心人。”
颜锦书望向借着路灯打量着光盘的宋剑,光盘折射出来的光在他的脸上闪烁游走,她消化着在这一小时内,坐在路边摊前听到的信息,感到震惊,之后又是一种无力感袭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跋山涉水后到了一条路的尽头,拔开了一些挡在眼前的枝叶以为能看到全部风景真相,却不料只看到了一座巍峨高山耸立在自己面前。想要看山后的风景,不仅需要继续攀爬,还得得高高仰起脖子,先承认自己面临的不是轻易能征服的一个存在。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不论是你、我、老猫、陈广林,或者是谭家人等等,都显得好微不足道。在这个跨时二十年的庞大的计划里,我们真的很渺小。”颜锦书感慨。
“渺小,但不代表无意义。老师和我说过,有时候案件的因果关系像多米诺,任何一点微小角度与力度的改变,都能使全局形成大变动。”宋剑放下光盘说道。
“这个牌子的香烟很冷门。”颜锦书随手拿起用证物袋装好的绿楼香烟盒晃了晃,听见里面还有半盒烟的声响。
闻言,宋剑的目光移落到烟盒,说:“谭茹在荒地里看到扮成男人的林慧和柳楠一起烧纸,她在车边发现了烟蒂。可林慧是不抽烟的,柳楠也是,所以唯一的解释是,有个抽绿楼牌香烟的人一直存在于黑暗里。谭茹都不会想到,在她当时走近车子的时候,那个人很可能就只与她隔着一层玻璃,在漆黑的车内正看着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颜锦书问。
“等她愿意相信警方,愿意提供有效信息的时候。”
言罢,两人都沉默下去。
许久,宋剑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思索出神的颜锦书,想到两人前几天遇到时还互不妥协,互相提防着约法三章不打听,其实一扭头大家也都相互把对方的底摸清。到如今再一想,还不如当初两人都坦诚一些,都实话相告,各自都能少走许多弯路。
两厢沉默,各有所思,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阵音乐声传来,路灯熄灭,清洁城市的洒水车从远处渐行渐近,舒缓熟悉的音乐由远及近,各种的喧哗声缓缓四起。
宋剑恍然回过神,他环目四顾,才发现发现天光已经放明,烧烤夜市摊子的老板早已收档,自己面前已经摆着一只空桌。颜锦书已经不在对面,但桌面上粘着一张用餐单纸写下的便条,大意是说她会尽快去找到自己母亲前半部分稿件,让宋剑保持联络,知道光盘里的内容后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看着手中在晨风中微微翻动的便条,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个记者,一个警官,一起追踪一件案子。命运似乎有时候就像是一轮又一轮的循环轮回,当年的陈威与颜妈妈,如今的宋剑与颜锦书。两代人,做着不同的事,又走着同样的路,一切像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抬头眯目仰望一眼太阳,宋剑将便条随手放进口袋,挎起背包起身大步离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首都,伴着朝阳与鸟鸣,一辆大奔停在舞蹈学院的大门外的路边,过往的学生与职工都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有保安走上前去,扣了扣车窗提醒大门外面不许停车,车窗摇下后露出欧阳华的脸,今天没带秘书与司机,是他自己驱车。
“我们这就走,不好意思。”在欧阳华出声之前,保安背后传来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