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从市里的客运中心打车到公墓区需要花费四十分钟。到目的地时，晚霞已经挂在空中。
墓区门卫的大爷，惊奇这个点还有人来扫墓？
“小姑娘，现在是闭园时间了。”
“对不起大爷，我路上有点事耽搁了，现在还可以进去吗？”路上遇到下班高峰又堵了许久。
大爷看神月年纪明显是个正在上学的学生，今天日子这么特殊却一个人来，他心肠软，破例开门，“那你要快一点哦，六点半会有最后一班公交车，错过了不方便回市区。”
“谢谢。”神月点点头，跑了进去。
突然又被大爷喊停，大爷从他的值班室里拿出香火蜡烛等用于祭祀的东西，问神月：“你就这么空手上去？”
神月一想也对，问大爷：“多少钱？”
大爷摆摆手，“拿什么钱，这儿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快去吧，别一会儿真赶不上了。”
神月连连道谢，提着东西一路没停，跑到父亲和外婆的碑前。
神月将口袋里的水果拿出来，分别摆在两座碑前，然后在面对香烛时犯了难，她没有打火机。
门卫大爷的话点醒了神月，她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一座墓前的蜡烛还燃着火苗，立即拿着自己手上的蜡烛过去借火，心想都是邻居，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
走前看见碑上的名字，她对着逝者的照片举着蜡烛拜了拜。
终于把父亲和外婆的墓前也弄得像模像样，神月这才坐在两座墓碑前方正中的位置，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语气低沉，淡淡解释：“今天出了点意外，只有我自己来看你们了。你们也别怪我妈，她是想来的。”
“我现在每天的生活和初三那会儿差不多，在学校每天有舞蹈训练，周末齐郡还得抓着我补文化，每周能去一次拳馆就算不错了。”
“对了，我爸还不知道齐郡是谁呢？也不知道外婆跟你说过没有？”
“齐郡是我妈二婚对象的儿子，挺照顾我的，所以爸爸你不用担心。”
“林淼现在嫁的这老公对她也挺好的，还比你有钱，隔三岔五就送包，送的还是限量款。”
神月盯着神天的照片坏笑，“你看我妈都二婚了，你要不也在地下找一个，看看邻居里有没有美艳的女鬼，反正你长得也挺帅。”
然后她又对着外婆的照片说，“我爸要是再找了，你可不准生气。而且我妈现在的婆婆天天盼着她再生一个孩子，说不定下次来看您的时候就有新面孔了。”
虽然没有回应，但神月还是对着照片讲了好多话，最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拍了拍屁股：“行，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她压下心里难过，转身离去。
看门的大爷正在墓区入口等着呢，并向她指路，“顺着这个坡一直往下走，就会看到公交站了。”
神月道谢后，立即小跑下坡。
拐完最后一道弯，公交站尽现眼底了，但那唯一的一班公交车也在。
神月瞪圆了双眼，心里慌地无比，脚步不由自主更加地快了，却因为是下坡，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万幸是没滚上两圈。
她顾不上去检查自己的腿，起身直追公交车，但始终没追上。
神月气急，掏出手机一看，这不才六点二十九吗！她没迟到，但架不住公交车早到！
身心俱累，她坐在公交站，挽起自己的裤腿，检查刚刚摔到的地方，左腿还好，右腿的膝盖有些破皮流血。
她把右腿的裤子挽到膝盖以上，坐在原地等了许久，没看到一辆车路过。眼看手机也快没电了，她突然想到了齐颢在镇上客运中心跟自己说的话。
犹豫片刻后，给他发了一个信息，“我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人在公墓区回不去。”
齐颢在镇上跑了几家药店，买到后就回了祖宅，林淼服侍老太太吃了药休息。
好在一小时后，老太太有好转的迹象。齐颢就回了书房处理事务。
看到神月的消息后，立即给她回了微信电话。
当手机振动，看见屏幕上显示齐颢的名字时，神月心里一颤，飞快地点下接通键。
“附近就你一个人？”电话刚接通，就传来齐颢的问。
神月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嗯。”突然又想起，“墓区还有个值班大爷。”
齐颢思索片刻，开口：“这样，你先去墓区值班大爷那等我。马上天黑了，你一个留在马路上不安全。”
“手机电还够吗？”
有一种人特别奇怪，从事发到现在明明很坚强，但只要有人一关心，强装的表壳就碎了。
神月摇头，“不够。”
听见那端的声音隐隐有些哭腔，齐颢蹙眉，但语气依旧冷静，“你现在就去墓区，找值班大爷借充电器。如果没有，就把他的手机号码发我，我和他联系。”
齐颢的声音总能让无助的她产生依赖。外婆去世时是，今天在墓区也是。
“好，我现在就去。”神月此时的哭泣声已经很明显了。
齐颢“嗯”了一声，停顿片刻后补充说：“别哭了，我很快就到。”说完挂断了电话，起身往外走。
恰巧路过的齐郡见大哥往车库走，随口问了一句：“去哪儿啊？”
回答他的是，车子驶离的背影。
嘁，爱去哪儿去哪儿，齐郡嘟囔着，突然想起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看神月，在房间里睡这么久？
神月走回值班室看见里面仍亮着灯，庆幸大爷还在。
大爷见神月又折返回来，还有些错愕。神月将齐颢的安排说后，大爷一听小姑娘家人正在来的路上，也放心些，随即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神月。
他用的是只能发短信打电话的老人机，没有能与神月手机匹配的充电线。
神月将大爷的电话号码发给齐颢，抬头就见大爷从值班室里端着两根塑料板凳出来。
“来姑娘，你坐这个。”
大爷将其中一根塑料凳递给神月后，自己端着另一根坐在离神月几步远的地方。
神月道谢，接过板凳，刚坐下一会儿就被蚊子叮咬，咬的还是膝盖摔伤的右腿。出于无奈，神月将右腿裤放下。
大爷注意到神月的动作，进门翻了两张报纸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啊小姑娘，山里蚊虫多，入夏了只会更多。你先用这个扇一扇，我就陪你在这等你的家人。”
神月注意到，大爷还把屋子里的蚊香端出来，放在靠近她的地上。她心里有些触动，她一直是个敏感且共情力很强的人。
值班室的房间狭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办公桌和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四周寂静无人，大爷并没有让神月进屋等待，而是陪着她坐在外面，时不时和神月聊聊话。
无非是长辈关心小孩在哪读书，念几年级，成绩好不好之类的。有时候他也会谈起自己在墓区守陵的职业故事。
这样的工作，让大爷讲述的故事自带神秘色彩，尤其是现在所处的位置，更是让神月身临其境。
齐颢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穿着长袖衬衫的大爷，抬着手臂指向墓区的一处，绘声绘色地说：“当时我就是在那看见她的，可没把我吓死......”
神月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双臂，小脸紧皱，抗拒、害怕但又忍不住被吸引住往下听。
直到一老一小被车灯吸引，神月扭头，看到是齐颢的车，立即冲了过去。
齐颢刚下车，就被冲过来的神月紧紧抱住腰。因为惯性，他向后退了半步，站稳后，盯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刚想推开，却听见走过来的大爷说：“虽然有人陪着，但这地毕竟特殊，大晚上的，小姑娘应该是吓坏了。”
于是齐颢原本打算推开神月的手，改成拍了拍她的脑袋，看着大爷语气诚恳：“谢谢您的照顾。”
大爷笑着摆了摆手，“都是缘分，我这份工作向来是一个人孤守，难得有人来陪我这个老头聊天。”
齐颢再次道谢。
老头看着齐颢气质不凡，又问：“你是小姑娘的哥哥吧。”
齐颢淡笑点头，却感受到怀里的神月抱着他腰的手却用力收紧，他有些讶异，低头还是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发顶，看不见女孩的情绪。
大爷自然察觉不到两人刚刚微妙的氛围，还在夸：“兄妹两长得都俊。”
齐颢拍了拍神月的脑袋，“今天来的匆忙，改日答谢。”
这意思是要带人走了，大爷爽快地摆手：“不用，都是缘分。”
神月松开齐颢的腰，和大爷道别后，走向副驾驶。
齐颢站在原地，发现神月走路时腿迈地不自然，等坐进车里后，问：“你腿怎么了？”
神月愣了一下，明明裤腿遮住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发现，“哦，追公交车的时候摔了一跤。”
“破皮没有？”齐颢一边倒车一边问。
见齐颢这么细致关心自己，神月心里偷偷甜蜜，“一点点。”
齐颢看了神月一眼，然后说：“回去上点药。”
神月只是“哦”了一声，偏头看向窗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