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签上是数字,在指定地点换好签文后,再去住持那边解签。
齐老太太正拉着林淼在住持子空大师那解签。
江爷爷无欲无求,但也凑了个热闹。
江弈坤没来过寺庙,对什么都很新奇,拉着本不欲求迁的齐郡非跟着他一块。齐钰则是被老太太勒令要求的。
只有神月,偷偷溜了出来。
她一路向后溜达,边走边看,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
院里居然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池,一座石桥横跨其上空,又有一棵簇簇繁缨色的树立在桥头,偌大的枝干能从桥头延伸至桥尾。
她被这样的景色惊艳住,兴奋地站在桥上俯身去看,水池的底面被铺上青黑色的大理石板,通体金黄或白里泛红的鱼,数量多到数不清,在里面悠然自得。
池面上,也有飘零的紫薇花瓣。
“你怎么没去求签?”
突然听见齐颢的声音,神月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在这里?
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小袋子,正走上桥来。
神月转身继续去看水池里的鱼,嘴上说着:“你不是也没去吗?”昨儿齐老太太还叮嘱你一定要求呢。她心里腹诽着。
普德寺挺大的,大小殿院错落,弯弯绕绕的,很难找到这个地方。齐郡、齐钰都很少到这边来,齐颢也是少年时有一次迷路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地方,此后就是他的秘密基地。
所以,当他发现神月居然出现在这里时,那句话便脱口而出。不过话音落地,他就知道不妥,自个不也没去求签吗?
他将手中的塑料小袋子递给神月,“喏,这是鱼食。”
神月正愁只能看鱼不能喂鱼,现在一想齐颢来得正好。她接过袋子,往自己手心倒了一点。然后一手捧着,另一只时不时抓点扔向鱼群。
鱼群一拥而上,甚至溅起了水花,少女被这一幕逗乐,发出悦耳的笑声。
神月笑完,侧身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齐颢,突然很好奇他没去求签的原因,便再问了一次。
齐颢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又是为什么呢?”
神月心里啧了一声,最烦他们这种商人,在探听到对方想法前绝不露出自己的底牌。她可没那么多顾忌,爽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样很傻。数十根竹签放在一个筒里,手随便摇几下,掉出的那一根就预示自己的命运了?”
齐颢轻笑,抿唇点头看似赞同,嘴上却说:“说的很好,但别让老太太听见。”
神月这才反应过来被捉弄了,有些小恼怒,气鼓鼓地质问齐颢,“你呢?你为什么没去啊?我都说完了,该你了。”
齐颢想了想,双手撑在石桥上,看向身旁的神月。
此时,神月能够平视齐颢,看见他浅笑着回答自己,“我和你一样,只信自己。”
嘁,这话一听就是在搪塞自己。
神月心里嘀咕下次再也不上这当了。
刚说完,风就吹过,粉色花瓣顺着风的方向漫天飞舞。神月伸出手掌,等待一片落在自己的手心。
齐颢注视着神月的动作,缓缓道来:“这是紫薇树,有百年历史了。据说,当年日寇侵华时,想一把火欲烧了寺庙。寺庙里除了和尚,还有游击队伤员和山下的百姓。”
“然后呢?”神月追问。
“人没事,被赶来的援军救下,但整间寺庙都被烧毁了。”齐颢双手撑累了,起身向后坐在桥的扶手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此时,他就像神月真正的大哥一样,被小妹追着讲故事。
神月的视线追随着齐颢,他坐到另一面的扶手上,她就跟着转身,眼神焦急等待着后续。
齐颢,双手抱臂,“当时的住持是慧心大师,他选择在国家危难之际还俗入伍,其他僧人对日寇的恨早已深入骨髓,再加上寺庙被毁又无处可去,于是当时庙里所有的僧人都跟随那支援军下山了,年纪最小的仅十岁。”
神月听到这,心情已经很沉重了,但还是向寻常人一样,想要故事有个完美的结局,“那这群僧人都回来了吗?”
齐颢点头,神月刚松口气,就听到他语气沉重:“战争结束后,只有最小的回来了。战场残酷,尸体尚不能残存,更不好带回。他只能把师兄们的遗物一人拿上一件,就算魂归故里。”
神月的心顿时被揪住,她缓缓坐在齐颢对面,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衣衫褴褛的少年望着早已不复存在的家,凄凉又悲壮。
齐颢察觉对面的少女陷入自己的思绪,眼里泛着水花,有些失笑。他在想是自己有未曾被发掘的说书天赋,亦或是她的共情能力太强。
齐颢继续说:“他原本是想把衣冠冢弄好就离开,却在废墟里发现了又重新盛开的紫薇树。明明走时,它已被烧毁。他惊叹这棵树的生命力,想到在树下与师兄们的欢乐时光,于是他最后决定留下,重新修缮寺庙,再次遁入空门,普德寺才得以留存。”
齐颢抬头望着缨红缀满,压得枝桠垂落的紫薇树。
神月也环顾着这棵古树,没想到,一眼让她心动的美景背后还藏着这样沉重的故事。
须臾,她突然看向齐颢,质疑:“你怎么知道的?”
按理说,普德寺有这么一段故事,引导僧人在介绍的时候就会把这儿当成景点着重宣传。可事实是,要不是自己乱逛于此,普通香客根本不会知道这里有棵百年紫薇树。
齐颢瞥了一眼神月,淡淡解释:“那个小和尚就是智善大师,现任住持是他的弟子子空。老头过世那年,老太太第一次带我到普德寺。我见到了智善大师,他亲口跟我说的。”
神月半信半疑,她掰着手指数了数,“不对,按照时间来算,智善大师至少九十多岁了,可......”
“智善大师已经圆寂了。”
神月咋舌,圆寂了?那岂不是只有齐颢一家之言了。
齐颢猜到了神月在想什么,他哑然失笑,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段回忆,对方居然不信。
那为什么会跟这个丫头聊这些呢?齐颢问自己。
也许是小丫头接连失去至亲的经历让他想到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