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面色紧绷,眼神直直的盯着元锦意的小脸,希望她能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元锦意将手背在身后,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她脚底轻轻摩擦着地面,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承认了又怎么样,便宜爹是不会找她麻烦的。
早承认早了事,免得后面还要撒谎去圆。
元彻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红....朱砂手串,可是他请了能工巧匠打造的,就是为了能跟红碧石以假乱真。
锦意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抓住元锦意的小胳膊,探究的询问起来。
“告诉父亲,你是如何知道的?”
“就.....书上学来的。”元锦意看着元彻的眼睛,小声的开口解释。
“....”元彻心头一哽,大为震惊。
如果连锦意都能分辨出来,那陶姨娘不是更加容易分辨。
失策!
见元彻沉默不说话,元锦意佯装害怕的样子,“父亲,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这块石头好看,我就想磨来当颜料而已。”
元彻回过神来,轻轻抚摸元锦意的发髻,声音出奇的温和,“父亲没有怪你。”
反而要感谢她才是。
让他察觉到了陶姨娘远不止他们所发现的那么片面。
他看着桌子上的朱砂粉末,还是有些好奇,“锦意,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
锦意未免也太聪慧了些。
只怕慧极必伤。
“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很多还是从您那儿拿的书。”元锦意指向书架,满满当当的几摞书,差点就要把她的架子压垮了。
所以,要怪就怪他的书,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元彻额角青筋跳了跳,一时间哑口无言。
罢了,看书就看书吧,只要她喜欢。
元彻又给元锦意交待了两句,才起身离去。
元锦意抚摸着自己手上元彻刚给的粉色碧玺手串,望着元彻的宽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让她远离陶姨娘?
所以,便宜爹是知道陶姨娘有问题的?
元锦意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也懒得细想,等后面再说吧。
过了几日,陶姨娘怀孕的消息传来,后院摔杯子的摔杯子,打人的打人。
不少姨娘气得咬牙切齿,不知道撕碎了多少手绢。
彼时,元锦意刚从秀茹口中得知陶姨娘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异动。
元锦意暂时也就把陶姨娘标为其他大臣派来的细作。
大夫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气得大骂了一通。
不过这都不关元锦意的事情,她只需要安心的上下学,照顾魏姨娘安胎,别的都不重要。
陶姨娘怀孕,元彻的时间又空出来,柳姨娘趁机抢占先机,又恢复到以前受宠时的模样。
元锦欣也开始上学,但不再与元锦意来往,一脸疏离的模样。
元锦意可不会惯着她,爱理不理。
这一日,族学休沐,柴嬷嬷告假。
元锦意正在自己院子里看书,青竹小玉坐在她身旁给她剥瓜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钟嬷嬷过来请她去一趟老夫人的院子,拜见一位客人。
“钟嬷嬷,见谁啊?”元锦意把书拿开,平静的问道。
“三小姐,是舅老爷,他最近新得了几盆不错的月季,给老夫人和姨娘送了些来。
姨娘让您过去见见舅老爷,顺带也挑选两盆月季。”钟嬷嬷慈爱的笑道。
“哦,好。嬷嬷,我换件衣服就来。”元锦意把书递给青竹,翻身坐起来。
钟嬷嬷等了一会儿,元锦意便换好衣裳一块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的院子里,还没有走进去,她就听见老夫人开怀的笑声。
绿舞给元锦意请安后,慢慢撩起帘子,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元锦意迈着小步子走进去,一脸乖巧的对老夫人开口,“锦意见过祖母,姨娘。”
老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慈祥的脸上挂起一抹对元锦意独有的亲切,“锦意啊,快起来吧。”
她的小心肝,两日不见就心念念的。
魏姨娘眼眸温柔的看向她,撑着腰给她介绍道,“还不快来见过你舅舅?”
元锦意的视线往旁边转去,坐在老夫人下首椅子上的黄杉男子对她露出一道宽厚的笑容。
男子方圆脸,气势温和,和魏姨娘至少有六七分相似,看着文质彬彬,倒不像一个商人。
“锦意见过舅舅,舅舅安好。”元锦意收回视线,乖巧的对男子问好。
魏廉赶紧站起来,伸手扶过元锦意,满脸带笑的开口。
“好好好,这还是咱们舅甥俩第一次见面呢。”
他说着,身后的小厮将手里的盒子打开来,“舅舅特意命人给你打了一道金项圈,一点心意,可别嫌弃啊。”
他这个外甥女,在外人口中已经听说过无数次了,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一般知书达理。
“多谢舅舅,让您破费了。”元锦意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又有礼物可以收了。
她道谢双手接过盒子,看了看后让小玉收起来。
老夫人伸出手,元锦意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旁。
魏廉眼底多出一丝愉悦,随即坐下来,继续和老夫人攀谈着。
“姨母,您要是没事,就去我那花圃坐坐,还有不少从外域传来的花呢。
梁安城风水养人也养花,我那些花开得可好了。”
老夫人笑吟吟的点头,满意的看着魏廉。
“好,姨母知道了,等锦意什么时候再休沐,我一定带着她一块去瞧瞧是不是有你说的这么好。”
烟儿有孕在身又走不开,她一个人看花多没有意思,还是和锦意一块去才好。
几人你一句我第一句的聊了一会儿,元锦意纯粹充当了一个背景板的作用,什么话都没有说。
坐了一会儿,魏姨娘就有些腰疼,老夫人便让她们回去了。
元锦意自然跟着魏姨娘一块儿就出去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钟嬷嬷扶着魏姨娘,脚步缓慢的走着。
魏廉落于她身后半步,与元锦意并肩。
“姐姐,你这肚子快六个月了吧?可要弟弟提前给你准备稳婆大夫?”
眼下没有外人,魏廉这才对魏姨娘关切的询问起来。
他知道侯府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他就这么一个姐姐,可不能让她有事。
“我本来说等满七个月再给你写信的,谁知你今日便来了。”魏姨娘莞尔一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准备自然是要准备的,只是眼下还早了点。
魏廉不赞同的摇头,六个月也差不多了。
“还是早点准备的好,免得日后来不及...呸呸,瞧我这张臭嘴,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自顾自的拍拍嘴,惹得魏姨娘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可别把嘴打坏了让弟妹以为是我的不对。
对了,今日你怎么没有带着弟妹一块来呢?”
魏姨娘想着自己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个弟媳,心里有些挂念。
她还没有出阁时就与弟媳葛氏认识,两家住得近,常有往来。
后来成了一家人关系就更亲近了。
“如昀昨日在私塾跟同窗起了冲突,想容今日带着如昀上门赔礼去了。”魏廉说起自己的儿子就心累,一天天的,没个读书人的样子。
要不是看在他年纪小,他的戒尺就已经打在他身上了。
他感叹了一下,无奈的摇头。
魏姨娘拧眉,停住脚步,回头看来,“如昀怎么了?你不是说他性子一向单纯,不会与人为恶吗?”
怎么会和人起冲突呢。
魏廉对魏姨娘笑了笑,无所谓的开口。
“私塾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又只是一介商贾,多少都有些冲突,不碍事的,姐姐。”
左右不过赔些银子罢了。
魏姨娘攥着手帕,显然不是很放心。
“我听说如风今秋要考童生,如昀日后也是要走仕途,你这不是耽误他们的前程吗?”
魏廉听到这话,面色不禁惆怅起来。
可没有办法啊,他给两个儿子找的私塾,已经是梁安城用银子能进去的最好一家了。
他也怕耽误如风科考啊。
魏姨娘同样一样忧愁,半天没有说话的元锦意见他们两人相似的脸露出相似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姨娘,何不向父亲提个要求,让表哥进族学来上课?”
好歹舅舅的两个儿子叫便宜爹一声姑父呢,祖上又有血亲的,未尝不可。
魏姨娘眼前一亮,在魏廉疑惑的眼神中,柔声开口,“你父亲会同意吗?”
魏廉也反应过来,连忙慌张摆手。
“不可,姐姐,元氏族学都是达官显贵之子,如风如昀身份太低,我怕让侯爷为难。”
如风的前途固然重要,可也不能让姐姐出面去说这件事。
梁安城私塾夫子的学问已经比岭南的好太多,至少在如风考举人前都是可以的。
元锦意对魏廉微微挑眉,浅笑着解释道,“父亲不会为难的,舅舅,族学确实不是随意就让表哥进的。
但只要表哥能通过夫子的考核,父亲再提一提,自然能行。”
元彻怎么说现在也是元氏的当家人,族学的夫子会给面子的。
魏姨娘也觉得这个注意不错,摸了摸元锦意的小脑袋瓜,转头看向魏廉,认真的开口。
“廉弟,听锦意的主意吧,她脑瓜最是聪明。
我明日就给侯爷说一说,你让如风做好准备,咱们试一试吧。”
而且魏家一旦有人入仕,对她和锦意也是好事,彼此相辅相成。
魏廉感激的对元锦意和魏姨娘笑起来,“那就麻烦姐姐了,我替如风先谢谢你。”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至于道谢?等事情落定再说吧。”魏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欢喜。
能帮到自家弟弟,她还是很开心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就来到魏姨娘的院子。
魏姨娘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自家弟弟,想说的话自然不少,魏廉也愿意陪她,说着岭南的事情给她解乏。
元锦意则是站在院子里,听红梅给她说魏廉送来的那些花的名字。
“三小姐,您瞧瞧喜欢那些,奴婢一会儿给您送过去?”红梅满手泥巴的对元锦意嘻笑道。
瞧着白瓷盆里的月季,元锦意弯腰勾过一朵嗅了嗅。
是挺香的,看着很大一簇,颜色鲜亮,花叶舒展,栽种在院子里一定漂亮。
不过她现在可没有赏花的机会,一天到晚都在学堂里。
随便指了两盆颜色不一样的月季,元锦意让红梅晚间再送过去,现在还是有些热了。
一股凉风吹拂过,月季的幽香沁人心脾,元锦意面带微笑的走到石桌旁去坐着。
魏姨娘听魏廉讲着近几年他走南闯北的经历,眼眸不禁有些湿润。
元锦意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听着。
魏廉瞧见自家外甥女明亮好奇的眼神,倒也没觉得以前有什么不好。
他轻声宽慰起魏姨娘,“姐姐,都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要是这些年不走南闯北,见识更多的事物,怎么能够撑起自己的铺子呢。
多点见识总是好的。
“那你现在茶楼和花圃的生意如何?要是银子不够,你只管找我拿银子用着先。”魏姨娘心口略微绞痛,看着面貌比自己都还要沧桑些的弟弟。
当年她从岭南嫁到梁安城,家中父母将大半的产业折成银票给与她做嫁妆,又在梁安城帮她置地买铺子。
要不是她拿走了大半家业,大哥和弟弟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了吧。
魏廉颇为潇洒的一笑,带着成年人饱经风霜后的无畏,“姐姐不用担心,茶楼和花圃本就不是什么赚钱的营生。
之前靠着锦意赚回来的银子,都够府中几年的支出了。
日子虽然平淡倒也没什么困扰。”
魏姨娘拿起手绢掩面无声垂泪,感觉有些愧对弟弟。
若他没有将赢来的银子给锦意置办田产,这话她是相信的。
可给锦意置办庄子和田产那里一定花了不少银子。
“苦了你跟相容了,姐姐不能帮到你什么。
若是日后有需要姐姐的地方,尽管开口。”
魏廉见魏姨娘落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张的解释着。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我们真得过得很好。
你要照顾自己和孩子,操心的地方多,可别哭坏了身子。”
他最是见不得女子落泪,还好家里那位有气都是直接发在他身上。
元锦意见状拉起魏姨娘的手,轻轻晃动着,声音清脆的开口。
“姨娘别哭,我有办法让舅舅赚到更多的银子,您想不想听?”
不就是赚钱吗,简直不要太容易。
嘎!魏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转头看向元锦意。
魏廉也是一样的惊奇,他这个外甥女似乎很有主见呢。
元锦意在两人灼热的眼神中轻咳一声,“姨娘,舅舅,你们听我说。”
据她所知,梁安城的茶楼真得就只是喝茶的地方,上次她去和雷老板见面的哪家茶楼也是。
十分安静,好像茶楼就只能永远安安静静的喝茶谈事。
什么弹唱,说书,相声,都不存在。
元锦意对上魏廉迷惑的眼神,镇定自若的开口。
“舅舅,你的茶楼想要赚钱,有一个办法,就是请说书人按照话本给茶客讲故事。”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成本最小的一个办法。
话本子那么多,说一辈子都够用,也不怕没故事说。
“什么是说书人?”夫子吗?
魏廉似懂非懂,但也对元锦意所说的法子起了兴趣。
“....就是专门给大家讲解话本子故事的人,就像戏园子一样。
他们用唱的,我们用说的,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解话本子里的故事,带动大家的情绪,让大家沉迷其中。”
元锦意直白的剖析道。
懂了吗?
这么一解释,魏廉立马就懂了,随着他的眼珠子逐渐睁大,他好像明白元锦意的意思了。
他端坐身姿,像个受教的学子一般,聚精会神的听着自家外甥女讲话。
“但是您的茶楼要设立一个新的规矩,凡是进门喝茶者,必须要给多少银子才能听。”
元锦意说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不然进来的人可都白嫖了,净听故事不消费。
魏廉明显有些疑惑了,必须给银子?客人会不会觉得不太好啊。
“可若是他们嫌弃茶楼太专精了怎么办?”
戏园子都还可以随便进去看呢。
要是口碑坏了,梁安城就没办法待了。
元锦意巧笑嫣然,缓缓解释道,“要听故事自然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当然,我们也不是光让他们花银子,茶楼可以给他们配一定的茶水瓜果,点心小食。
从最低等到最高等,供其自由选择,进来听书的人必须购买一份。”
能去得起茶楼的人都有家底,不存在什么剥削和强迫。
啪!魏廉猛地一拍手掌,面色激动起来。
眼下他看元锦意的眼神就犹如看财神爷一般。
说不想赚钱那是假的,主要是他没有门道,只能安于现状。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财神爷都站在门口敲门了。
魏姨娘被他吓了一跳,拍拍胸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廉弟,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元锦意喝了口水,眼角抖了抖,这才哪到哪。
也不是天上掉馅饼那么简单,还得有详细的计划和周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