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杀人天。”
孤身坐在车厢内的秦凡喃喃自语道，外面艳阳高照，或许是因为前几日下过雨的关系，空气有些干燥。
小路两侧的草枝仍在顽强的挺立，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从丛林深处传出，且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有人在踏过草枝缓步前行。
非是一人，十人，至少已有百人之多。
秦凡透过门帘看到前方已经隐约出现了一道道人影。
万毒宫的弟子一向是一身墨绿色长袍，半边面容被宽大的兜帽所遮挡，他们很安静，只是小心的不断逼近。
而随着两侧的脚步声不断加重，一个个冥尸教的弟子也已现身，他们最标志性的装扮就是身后的棺材。
此外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弟子本来就过于白皙的肌肤显得更为苍白，这是一种类似于死人的白，不健康的白。
他们依旧沉默着一步步推进。
“三百米。”
秦凡的声音很轻，但在这有些异常的安静环境下，却突显的极为清晰。
也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四周已经呈现包围趋势的两派弟子同时身形一滞。
他们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是传言手无缚鸡之力并且命不久矣的秦凡，也是在前不久，直接让他两派痛失四位先天境高手的无忧庄主。
这矛盾的身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却并不冲突，因此他们这数百位弟子表现出来的谨慎是情有可原的。
众人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地好似在静静的等待。
直到几个呼吸后，一位万毒宫弟子迈出了第一步，确认并没有什么问题后，这压抑的脚步声也开始依次响起。
“这个距离可以扔一些毒针或者释放毒烟进行试探，但你们却没有这么做，看样针对我的布置是以活捉作为第一优先。”
秦凡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番自说自话却未像之前一样让众人的步伐停下，反而隐约间加快了许多。
“二百米。”
又是简短的三个字，因为得不到回应，秦凡感到有些无趣，试探着继续问道：
“这种情况下，我已经再无生路，按理讲不应该跳出来一个人对我嘲讽一番吗，或者至少也该表露出一些态度。
即是活捉应该就是想要利用我的身份，或者从我的口中撬出什么情报吧。”
依旧是沉默，这一刻这些弟子倒是展露出名门大派的纪律素养，当然也可能是不敢回应以及不能回应。
“我的身上确实有许多秘密，这些秘密甚至能够造就一位初入武道的武者直接迈入先天境，你们当真不好奇吗？”
此时四周响起的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脚步声，还有愈加急促的呼吸声，并且除了第一圈围住秦凡的这些弟子外，后方又出现了一批模糊的身影。
莫名的这些弟子前进的步伐放缓了许多，以兜帽遮挡住上半面容的万毒宫无法让秦凡观察到其眼神变化。
但那些小脸煞白的冥尸教弟子眼底却逐渐流露出一丝动摇。
即使他们知道这个话可能是谎言，可在想到万毒宫和冥尸教的先天境大高手下的严令，必须活捉秦凡。
但不能伤其一分一毫，甚至为了照顾他那弱鸡体质，一些普通的迷烟都不能用，唯恐一不小心将其搞死。
这些弟子的心中自然有许多不解，同时也动了一点点的小心思。
不过依旧没有人率先回应秦凡，但四周的氛围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妙了。
“看样你们之中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
秦凡此时的语气发生了一些转变，之前像是一个挣扎求生的可怜虫，努力的想要把握住一丝生机。
如今却淡漠到毫无感情因素，仿佛所有的耐性都已耗尽，甚至已经懒得继续再掩饰下去。
“一百米。”
继而响起的三个字，让距离秦凡最近的两派弟子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一些弟子还在思考秦凡这语气转变的原因，当注意到走在前方的弟子突然止步的行为，一个个不由有些不解。
随即他们很快明白了那些弟子为何一动不动，而在酷热的阳光下，有几人已经开始身体颤抖，一滴滴汗水从额头、从脖颈、从身体的每一处坠落到干燥的大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一人，十人，百人，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汗如雨下，只是比起不断渗出的汗水来说，他们的表情要更为精彩。
统一的惊怖之色布满脸上，甚至因过度的恐惧，身体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前方那小小的马车，对于他们而言就好似通往地府的大门，浓郁的死气化作阎罗的手掌握住了他们的心脏，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让他们沉入地狱！
车厢内，秦凡双目闭紧，一股强横的精神威压笼罩四方，只是与普通的精神威压不同，其中掺杂了他的武道真意·死域（虚）！
一直以来秦凡都觉得这个武道真意属于挑衅或者阴人专用，毕竟他一共就施展过三次，结果上都是让他有些难忘。
第一次是对战李寻欢，那时的武道真意还不纯熟，对方又一刀子把他送走，让他自己对这武道真意的理解都不够。
而第二次是在风陌身上做试验，然后突如其来的一击刀气，差点将他连通身后的房屋一起斩成两半。
那时风陌说过，当武者感受到恐惧，是会用自己的双拳将其击碎，所以秦凡的这个武道真意就如同活靶子一样。
面对比他强的高手，很可能会被对方突然爆发的一击给秒了。
曾经的秦凡也是暗道这武道真意有点小坑，但他与风陌貌似都忽略了一点，对武者的定义是风陌根据自身的了解所说。
而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会如同风陌一般，当面对恐惧的第一时间反而会直面面对恐惧，或许先天境之上的高手在心境方面可以达到这一步。
不过先天境之上的高手也就是代表着大宗师，放眼整个江湖才多少人。
至于第三次是面对墨韵岚，通过一场反埋伏，秦凡已经在其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之后的过程更是让这恐惧蜕变成了绝望。
再加上夏金雨布置的九转迷阵完全遮掩了秦凡的踪迹，墨韵岚想要击碎那膨胀的绝望，却根本无计可施，最终只能饮恨在秦凡的刀下。
这第三次证明了，死域（虚）配合自己的小秦飞刀战力会无限飙升，但前提是自己要能扛住其反噬。
然而三次的使用过程却并未开发出死域（虚）的全部效用，秦凡所对标的还都是大宗师境，到了这一步的强者本身弱点就少的可怜，心境更是趋向圆满。
这也代表其中部分的实验数据根本不可靠，于是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都留下吧。”
这道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包括现在还没踏入秦凡精神威压区域的一些两派弟子。
这些弟子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只看到本来向着马车不断推进的几百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接着便好似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而秦凡的话语，让他们仿佛明白了什么，但依旧没有人后退，毕竟还未有一人死亡，没人死也代表......
砰——！
那些原地不动瑟瑟发抖的两派弟子中，一个境界只有凝气境初期的万毒宫门人突然炸了，溢散的血珠溅落到周围一动不动的弟子的脸上和身上。
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在顺着脸颊和头发滑落，同时这种不断放大的恐惧好似受到了这场血雨的灌溉，开始蛮横增长！
砰，砰，砰——！
一个接着一个，就好似引起了连锁反应，此时此地真正化作了一片血雨纷飞的死域！
而本来在后方准备前进几步的两派弟子也突然僵在了原地，这个时刻他们深深体会到了大恐怖降临的感觉。
特别是在注意到身旁的弟子当被精神威压笼罩了不到几个呼吸就已经化作漫天的血色，那埋入心间的种子也开始扎根生长！
车厢内，秦凡揉了揉眉心，这武道真意的真正效果体现出来了，如同杀掉墨韵岚一样，恐惧不过是养料，是壮大自身的力量。
与之前使用小秦飞刀不同的是，这次融入自身的势却开始全面提升精神力的范围以及强度！
其实秦凡一直想过一个问题，在死域（虚）的介绍中，有这么一句话。
【对于已经心生胆怯的目标，将剥离对方之势融入自身，并大幅提高蓄势后的招式威力。】
实际上能够运用势的武者至少需要达到通脉境，那么若是对付淬体境和凝气境的武者，这又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剥离。
此刻秦凡已经体会到了，面对这两境的武者，当死域（虚）的强度达到对方无法承受时，不再是剥离而是抹杀！
势的产生本就是精神之力结合气血之力催动而成，对于做不到这一点的武者，他的精神力和气血之力会成为恐惧的养料，然后于精神海内化作一颗无处安放的炸弹！
直至——砰的一声，一切都将结束。
“一，十三，一百三十二，两百七十四，三百九十七......”
冰冷的数字从秦凡口中一个个吐出，他在计算死亡的人数，除了还躲在后方一部分犹豫不前的两派弟子外，已经有四百三十九位凝气境高手以自身鲜血贡献了这一场诡谲且艳丽的赤红之雨。
而这对于两派弟子来说，那淡漠的声音仿佛是在宣判他们的死期，随着这个数字的不断增加，又将会有人死去。
即刻死亡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无能为力的等待死亡来临。
这一刻绝望的气息开始蔓延，随着秦凡的精神力不断融入剥离的势而扩张，一些犹豫不前的两派弟子也被死域（虚）所笼罩！
就在秦凡有些无趣的以为一切就会这样结束时，在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诸位，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死去的都是凝气境的弟子，通脉境未有一人死伤，这也代表他的实力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
秦凡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容里带有一丝愉悦。
因为他注意到开口的男子已经可以迈出第一步，他的脸上虽然依旧在不断滑落着汗珠，神情却没有被恐惧所充斥，反而眼神里透露着坚定之意。
“你的名字？”
“万毒宫，封元楚。”
这个叫封元楚的男子外表很平凡，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可他却冲破了内心的恐惧，甚至当沉重的步伐迈出时不再那般艰难。
“秦庄主，感谢你的帮助，否则我不会这么快突破至通脉境后期。”
封元楚面无表情的对着秦凡遥遥一礼，他这一表现也是让身后一些本来还面露绝望的两派弟子重新燃起了希望。
特别对于通脉境的高手而言，他们很快也发现了这神秘的招式，其实远没有他们预想的可怕。
因为这精神威压的覆盖面积太广，也注定了针对他们的个人效果并不强，只要能克服恐惧便可强行挣脱。
所以他们此时要做的是战胜自己！
“不愧是万毒宫，就算如今看起来日落西山，门内还是不缺少一些天才。”
秦凡轻声说道，看着已经有七人同样战胜了恐惧站在封元楚的身后向着自己不断逼近，他的眼中反倒是流露出一丝欣赏。
百米的距离很近，近到只有数十步，可就算战胜了恐惧，他们这几人走起来也是小心翼翼。
不过当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马车，看着那躁动不安不断扒拉地面泥土的两匹蛇麟马，特别是在确认自己这几人没有受到其他攻击时。
他们的脸上下意识洋溢出一丝自得和兴奋，封元楚更是激动的呼吸都开始急促。
只要能够活捉秦凡，他这首功是稳稳的，同时这也让他确认了秦凡就是一个纸老虎，那恐怖的精神威压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精神秘术。
至于近战能力，恐怕秦凡都挡不下他三招！
对于这种严重偏科的武者，在江湖上屡见不鲜，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直至他运起真气，一层毒焰覆盖在右掌，充满杀意的目光也锁定到那两匹蛇麟马时。
“哎，为什么非要对马下手？”
随即封元楚感到一股远胜恐惧的极度危险降临，他下意识转过身，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漫天的血色花瓣！
视野中所有人，无论是能动还是不能动的两派弟子全都爆裂成四散的红艳碎片，仿佛一条倒灌的血色长河卷落苍穹。
而他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完全消失。
他不知道刚刚秦凡所运用的精神威压始终处于蓄势阶段，一直到因为他的不理智行为，秦凡才能提早结束这场试验。
“剩下的几条漏网之鱼交给你了。”
丛林中一道瘦小的人影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