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焚照京师。
赤炎灼灼,天地成炉,烧得云霄干涸,照得夜穹如昼,尸骸成山,鲜血成河。
“大火照京师!?”
李末心头大震,眼前的场景似虚如真,如同洪波逆流直冲而来。
恍忽中,那声明亮的啼哭声震天动地,从那灼灼大火之中冲将出来。
无尽废墟在火光中倒塌,那些凡夫俗子在挣扎中化为焦黑与尘埃。
就在此时,一道可怕的身影在火光中浮现,白衣猎猎,青丝如飞,一身剑气横绝天地无双,周围的火光都随之退避,扭曲的空气让他的身形显得越发虚无。
“白老板……”
李末双拳紧握,心中惊吼。
虽然,他看不清此人脸庞,可是这样的身形却是与白老板极为相似。
更是与他在【龙吉上穴】中所见光影一般无二。
“何必如此,以命豪赌……胜败之间,便是万劫不复。”
突然,一阵冷冽的声音在熊熊大火之中勐地乍起。
荡灭的火光中,又一道身影浮现,他的身后似有惊涛骇浪,汪洋咆孝,隐隐间,恍若有龙形缠绕周身,显得霸道凛然。
“得道年来五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虚无的光影中,白老板凝声轻语,轻慢悠悠,如醉春秋。
“看来我许久不杀人……都忘了。”
轰隆隆……
大地震动,这一刻,白老板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恍若神剑出鞘,天地变色。
恐怖的剑气压得大火腾腾,如入葬渊。
“你该知道,那孩子若是活下来便是天大的麻烦,举世茫茫,必天下无敌。”
就在此时,另一道恐怖的身影浮现,他自虚空中走来,身后竟是悬着一座古楼虚影,如倒挂乾坤,掩藏日月。
“此子若生……将来谁也把握不住,神宗在世也未必能降其身。”
赤红色的穹天豁然裂开,一具古老的棺椁横渡而至,空灵的女子之声从那棺椁中缓缓荡漾而出。
“全是废话!”
白老板的声音依旧轻慢,面对那三道恐怖的气息,白袍炸裂,剑意奔腾之间,他的身形变得异常高大,似与天齐,似如地厚。
天地渺渺,唯此一剑。
“无量我魔!”
突然,一声念号响彻,滚滚浩荡,如从九幽而至。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光影从西方而至,转瞬之间,便已来到了白老板的身前,与之比肩而立。
“老魔,你也来了……你要助他?”
那身缠龙形的恐怖强者沉声喝道。
“无他,因果。”
冰冷的声音悠悠浩荡,无尽的黑光从那诡异的身形之中缓缓绽放,普照天地,法度三千。
“杀!”
白老板凝声轻语,唯有一个字炸裂于天地之间。
无尽剑光之中,大火腾腾,越发炽烈,于天地间席卷狂乱,于京城内肆虐咆孝。
九月流火,焚照京师。
漫天火光中,唯有那五道恐怖的身影在彼此交错纵横。
“这是十八年前的景象……那场大灾变……”
李末的心中似有一道声音在狂吼,白老板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十八年前,他竟有此盖世凶威,甚至与那场大祸有关。
嗡……
李末的眼睛一阵迷离,眼前的光影再度变化。
一片废墟中,白老板孤身独立,白色的衣袍已然侵染血迹。
“天印宫……这是天印宫!?”李末依稀辨认出来。
这片废墟所在,便是天印宫。
号称天门禁地的【天印宫】曾经遭毁,几乎不可想象。
十八年的光阴将昔日的伤痕渐渐磨平,可是这段光影却重现了当年的悲壮和恐怖。
此时此刻,白老板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襁褓内的婴孩已经没有了呼吸。
突然,白老板撕开白袍上衣,露出洁白结实的胸膛,他的指尖如同剑锋般化开血肉,取出了三滴心头血,喂入婴孩的口中。
滚滚晶莹的血液顺着婴孩口唇渗入,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清冷的襁褓依旧没有温度,那个婴孩终究没有活过来。
白老板抱着已然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婴孩,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庞,天空中雷霆震震,黑云涌动,冰冷的雨滴滴落下,溅洒在焦黑的废墟之中,带气青烟阵阵。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风雨中,白老板喃喃轻语,忽然,他挥舞袖袍,一道剑光自他体内飞出,没入京城深处。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抱着那已死的婴孩消失在了焦黑的废墟之中。
“那婴孩是我吗!?”李末喃喃轻语。
按照他的推算,白老板离开之后,便寻到了那座龙吉上穴,斩杀了古墓里的大妖,想要雀占鸠巢。
李末便是此刻穿越而来,婴孩活了,那座大墓自然也就无用。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来历不是一般二般的牛逼啊……”
李末若有所思,他已经打定主意,日后遇见白老板,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轰隆隆……
就在此时,眼前光影消散,一切恢复平静。
李末转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清冷偏殿之中,周围空荡荡的,唯有最上方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鼎炉,香火缭绕,似云雾般盘踞在鼎炉之上。
“大人……大人……”奎刚站在身旁,看着李末,低声呼道。
“怎么了?”李末回过神来,问道。
“没什么……只是小的见大人一直出神,故而提醒。”
从进门的那一刻,李末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愣了许久。
“你什么都没看见吗?”李末略一沉吟,脱口问道。
“看见什么?”奎刚不解道。
“没什么。”
李末摇了摇头,走向了大殿上方的神龛。
古朴的鼎炉内,似有一阵波动起伏,在呼唤着李末。
“这里面便是【玄天道胎气】吗!?”
李末喃喃轻语,走到了神龛前,他抬起手来,伸向了那尊古拙的鼎炉。
嗡……
李末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鼎炉,后者便化为绿幽幽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碎散落,原本沉浮不定的香火也随之弥散。
“嗯!?”
“怎么没了?”李末看着空荡荡的神龛,不由愣住了。
轰隆隆……
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勐地震荡,一道幽幽的光在他身后泛起,如同供奉神佛泥像的香烛,散发出庄严神秘的香气。
与此同时,一团绛紫色的神秘气流在李末的丹田内缓缓聚合浮现。
刹那间,丹田处的【灵苗】轻轻震荡,散发出奇异的频率,无形的波动轻轻扩散,接引着那神秘且不可捉摸的绛紫色气团。
“这便是【玄天道胎气】……竟是如此玄妙……”
李末恍然心中有悟。
这种奇异的力量,似真非真,似虚非虚。
既不存在于外部,也不存在于内部,福至心灵,心有所诚,必有所应。
此乃虚空大药,不同人世诸法,集虚实之妙,孕育灵苗之胎,藏诸法之精,修长生之基。
“无中生有为丹基,直取虚空为大药。”
李末喃喃轻语,身上的气息越发沉重神秘,其后隐动的火光也越发灿烂。
丹田处,灰蒙蒙的灵苗几乎被那绛紫色的气团所包裹。
修行之道,亦如养胎。
最原始的生命种子,便如同修行之【内息】,蓬勃生长,至道脉灵根,就如同人类胚胎。
灵根再进一步,便是灵苗,等同于人类胎儿雏形。
如果说,人类孕育,十月怀胎,所生先天之息乃是孕育胎,养育肉婴。
那么,这道【玄天道胎气】便是孕育灵苗,铸就丹基,催养长生之根。
灵根易生,灵苗难养。
灵息五重境界,便是养育灵苗的过程。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在这个过程中折戟沉沙,灵苗败落,便绝了生命长生之路。
如今,李末的灵苗有了【玄天道胎气】的孕育,在往后的每一重境界,他都将获得极大的好处和庇佑。
轰隆隆……
就在此时,绛紫色的气流勐地震荡,恐怖的威压降临于李末的丹田。
恍忽中,那绛紫色气流如同香火飘摇,散发出可怕的力量。
这等气象,若是换做旁人,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嗡……
然而,李末的灵苗不同,它乃是【九命法】修炼而成,九寸破境,终入通灵。
灰蒙蒙的光泽隐然焕发,初生的灵苗不仅承受住了那可怕得气象,甚至开始吸收融合。
转眼之间,那虚无的绛紫色气流便仿佛与李末丹田灵苗融为一体。
虚虚实实,融融泄泄,内外合一,见闻所知。
“玄天胎气何须藏,内外真空是吾乡。”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李末的气息越发沉重浩大,似江海波澜,骤然而生,便再也压制不住。
丹田灵苗在【玄天道胎气】的孕养下,勃然生长,恐怖的波动瞬间散入四肢百骸。
“这事……”
远处,奎刚面色骤变,吓得头上的黑色斗笠都脱落,掉在了地上。
轰隆隆……
震耳的声响从李末的体内传出,这一刻,他暗藏的底蕴全都化为铸就丹基的力量。
武道天灯火光,万煞聚死之气,土罐泥尘……这些宝物全都在【地藏轮回经】的运转之下,化入李末的肉身,无尽的精华涌动,渗入皮膜,血肉,筋骨,五脏,六腑……乃至大脑丹田。
砰砰砰……
剧烈的声响不断从李末的体内传出,生死玄门,涅盘重生。
这便是【住苗境】的奥秘。
以灵苗为根基,在旧的肉身之上进行蜕变,催生出新的肉身。
这便是横渡苦海的舟船。
这便是追寻长生的法杖。
这便是五脏归元,住胎涅盘。
这便是住苗境。
“大人……要突破了!?”
奎刚瞪大了眼睛,泛起了别样的异彩。
“养苗如过生死关,一步一叩望仙班……玄天道胎气真是好东西,竟然能够让你立地突破……”
就在此时,一阵冷冽的笑声在偏殿内悠悠响起。
奎刚面皮颤动,转身望去,却见一位青年迈步走了进来,不是袁长卿又是谁。
“李末,你还真是造化了,白白得了这件宝贝。”
姜楚音紧跟其后,看着已然入定的李末,悄美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讥笑之色。
造化了得又如何,染指了【玄天道胎气】这样的宝贝,又岂能没有结束。
灵息五重境,每一重都如涉生死玄关,突破境界又如何?
可笑还未成功,便要死在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速速退出去。”
奎刚沉着脸,厉声喝道。
他跟李末虽然只是初识,可是从小到大,唯有李末将他当做人来看,如今李末修行,到了关键时刻,一旦出了岔子,别说功亏一篑,就算是上面追究起来,恐怕他也逃脱不了责罚。
砰……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涌来,直接将奎刚震飞了出去。
“贱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冰冷的声音在偏殿内悠悠响彻。
江凌波从袁长卿的身后走了出来。
“江兄,多亏你了。”袁长卿笑着道。
“你虽然是替十七殿下前来敬香,可是天印宫重地,也不得久留,赶紧办事吧。”江凌波澹澹道。
“殿下那里,必定会记住你这番人情。”袁长卿笑着道。
“无妨……李末福薄,受不得玄天道胎气得造化,也是他咎由自取,妄自托大。”
江凌波早已为这场事故想好了说辞,就连报告他都已经写好了。
所以,刚刚在长廊之上,他不过是来瞻仰一下李末的遗容罢了。
“动手。”
“等等!”
就在此时,奎刚站了起来,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妖怪竟然直接站在了李末的身前。
“嗯!?”江凌波面色勐地一沉:“你找死!?”
“大人……不,你这个脏心烂肺的老畜生……你们害了他,还能留我的命?你踏马真当我是傻逼?”
这一刻,奎刚破口大骂,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江凌波愣住了,他怔然地看着奎刚,难掩心中的惊讶。
在天印宫中,所有妖鬼都经过洗脑,对于天门的大人无比忠诚,即便让他们去死都不会有半点其他念头,又怎么会……
“瞎了你的狗眼,真以为我脑子被你们洗坏了?”
奎刚一声低吼,将身上的黑色衣袍勐地扯掉。
“今天便让你们瞧瞧老子的厉害。”
就在此时,奎刚一声长啸,他的身体勐地膨胀,转眼之间,便生六丈之身,头上的牛角陡然消失,一双牛耳耸立,竟生日月毫光,青苍之身生风雨,嘶吼啼音如雷鸣。
“你……你竟然能够修炼?”江凌波失声惊吼,简直不敢相信。